第2章 第2章

待宁棠再下马车，她眼前已是碧瓦朱墙，四周宫墙高耸，脚下青石平整。

        宁棠被白成海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先去沐浴更衣，再随他一同去面见陛下。白成海甚至提前预备好了面圣的衣服，叫宁棠换上。

        那是件水红色的长裙，宁棠接过，对即将要给她梳妆的嬷嬷微微一礼，便跟着嬷嬷下去了。

        热水自也是预备好的，宁棠跨入热水中，浑身却不觉发起冷来。

        一会儿，她就要见到陛下了，不知他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会不会喜欢她

        白成海有没有告诉陛下，她是罪臣之女呢？

        宫里的嬷嬷十分手巧，宁棠肤色透着薄粉并不白皙，那嬷嬷便精心绘制出适合她的妆容，她两条眼尾皆被描上半只殷红鲤尾，唇点丹蔻，一袭水红长裙袅娜款款，活脱脱像一只走下神仙画来的鲤鱼精。

        “哎呀，姑娘生得可真是绝色！”画完妆容，那嬷嬷忍不住赞叹一句。

        宁棠这才睁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太过靡艳、太过妖异了，宁棠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担忧，可她的眼睛却随着嬷嬷的手落在自己眼尾粼粼闪着珠光的鲤尾上。

        “画得真好看。”她也称赞一句，这个妆容，宁棠之前学过，可画了几次，怎么也不如今日这般尽善尽美。

        嬷嬷笑起来，“姑娘快去罢，白公公在外面候着，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一定会喜欢的。

        宁棠跟着在心里默念一句，这才叫文莺和燕绿扶了她，跟着白成海去面圣。

        “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是清凉殿。”白成海慢悠悠地跟她解释，“平日里，陛下便在此务事，今后有事求见陛下，也是来此。”

        除此之外，白成海又说这宫里分别有什么去处，位份高的娘娘住在什么地方，尚宫局在什么方位等，都是捡要紧的说，宁棠一一记在心里。

        清凉殿在后宫的中心，越往中心走，越是花团锦簇，这才春日，宫中花园里便争香斗艳，不知到了夏日会如何繁盛。

        宁棠等在一团隐秘花树下，半晌，里面走出个小太监引她进去，宁棠有些紧张，轻轻抓了文莺一把，才跟着去了。

        清凉殿的地砖清透几能照人，宁棠低着头走，听见里面白成海的声音。

        “陛下，人来了。”

        她便走过去，照着从嬷嬷那儿学的褔礼姿势规规矩矩朝里面一拜，开口：“民女宁棠，拜见陛下。”

        那边默了一瞬，才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把头抬起来，让朕瞧瞧。”

        宁棠如他所说抬眸，同时澈润的眸中也映入一张脸，周正俊逸，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这便是天子崔彻，她今后要侍奉的夫君。

        白成海告诉过她，陛下脾气是不错的，自登基以来，还没有嫔妃因为犯了什么错受过重罚。

        所以面圣的时候，她便是不忌讳，直视陛下双眼，陛下也是不会生气的。

        宁棠目光熠熠地看着陛下，她瞧见他亮晶晶的眸中染上一丝耽恋，就知道白成海说得不错，她这副模样，陛下确实会喜欢。

        “你是宁家的？”宁棠听见他问。

        白成海却是先一步出来解释：“陛下圣明，这是原陇州刺史之女，与处斩的那位隔着几代的亲缘呢。”

        陇州刺史宁中时，贤德清廉，将陇州治理得极好，崔彻签下诏书时一晃而过这个名字，还觉得有些可惜。

        “原来是你。”崔彻笑了笑，“你父亲的事，确是有些遗憾，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宫里待着罢。”

        “白成海，封才人，赐兰台，安顿之后，便去领赏罢！”崔彻又看了宁棠几眼，一心觉得满意，若不是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太后，崔彻真想即刻留下她。

        这便是定了？宁棠面色不改，行礼拜别了陛下跟在白成海身后，心中却是疑惑，眼下时辰尚早，陛下怎么不再细问问、或是留她在旁伺候，这就打发她走了？

        白成海扫了一眼宁棠的脸色，会意道：“娘娘，陛下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太后，待做好了绿玉牌子，娘娘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多谢公公。”宁棠道了句谢，道，“我初来乍到，多的是不懂之处，还望公公能多多提点。”

        “放心吧，娘娘是咱家带进来的人，咱家自然是会替娘娘周全好的。”

        宁棠一出去，对着候在外面的文莺和燕绿一笑，那二人便知她是留下了，都笑嘻嘻地上前来掺在宁棠左右。

        白成海觑了一眼，慢悠悠道：“今日晚些时候，咱家会派两个妥帖的过来伺候。”

        “多谢公公。”宁棠又是道了声谢，跟在白成海身后前往了她所在的住处。

        兰台有一处小楼，院子不算大，修得却颇为风雅，就在他们一行人过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人进来打扫过，并且摆上了几盆漂亮的兰花。

        “不日就是上巳节，娘娘记得准备妥当，这可是个认识人的好机会。”白成海说着，又嘱咐了几句旁的，才领着进来洒扫的几个小太监退下了。

        见人一走，宁棠便四处走走，参观了一番，她一进来就瞧见兰台有个二层的小楼，便迫不及待想上去瞧瞧风景。

        小楼不算高，近处的风光却能一览无余，宁棠望着柳色青青，群花簇拥的场景，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宫里，而是去游山玩水的。

        “姑娘，那儿还有片湖呢。”燕绿指着，远处波光粼粼，映着落日余晖，点点灿金映入宁棠眼中。

        落日斜阳，本是好看的风景，平常这个时候，娘会差人过来叫她吃饭，爹刚从外面回来，手里必然会拎着一壶花雕或一只烧鸡，有时也会是带给她的点心，若是弟弟在，必然会在院中练武

        宁棠的眼神渐渐空了起来。

        这些她再也看不到了，到死都会困在这座宫城之中。

        伤神之际，文莺在下面唤道：“姑娘，白公公派过来伺候的两个人到了。”

        “你叫他们等在屋里，我这便下去。”宁棠回过神，踩着碎步下了楼梯。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小太监，名叫长奇，很是活泼。

        “以后有什么，娘娘只管吩咐，奴是白公公的徒弟，一定会尽心侍奉娘娘的。”

        “好。”宁棠笑着点头，着燕绿交给他一些散碎银两打赏。

        介绍完，三人便将目光投向一直冷面不吭声的那个宫女身上。

        “红缨。”宫女淡淡介绍了一句。

        “哪个缨？我名字里也有个莺。”文莺笑眯眯的，她见红缨生得好看，不免心向往之，主动上前与她说话，拉住了红缨一只手道，“以后咱们三个便是好姐妹了，共同侍奉娘娘。”

        红缨却很快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面无表情道：“不必。”

        “啊？”文莺一下子愣住了。

        “我当完自己的差，自有别的事要忙，闲来无事不要找我。”红缨像是在交代事情一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然后自选了一间屋子住了进去，关上门再也没出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燕绿气鼓鼓的，“这宫里的都是这般当奴婢的？好没规矩。”

        宁棠目光如水，倒是没在意红缨的事，只看向长奇问道：“下午你师父说的上巳节，是怎么一回事？”

        “回娘娘，这算日子也就是后日了，上巳节六宫皆要跟着陛下前往太庙朝拜祈福，太后也会过去，娘娘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认认宫里的人。”

        ·

        上巳节至。

        宁棠穿了件柔和不显眼的衣服去，妆容画得也淡，按照她的位份，只能站在妃嫔队列的最后，今年采选与她同位分的还有五人。

        这五人大都十五六岁，大都比她还小。这些人的住处都安排在一片地方，离她的兰台较远，平日里难见，今日倒都认识全面了。

        再往前是位王美人，膝下有四女，再往前便是嫔位的娘娘，后宫最大的两位都是妃位，一位兰妃，是前些年入宫的，一位雪妃，是陛下潜邸时就有的旧人。

        宁棠一一辨认过，将目光落在身着宝蓝色华衣的兰妃身上，她渐渐眯起眼来，总觉得兰妃的身形，好像特别眼熟。

        还不等她细看，一旁的队伍里突然窜出个太监，宁棠一直盯着那边，是最先发现的，她观那太监面色不对，多留了个心眼，仔细瞧之，竟见他袖中藏着一把匕首！

        而太监正对而去的是一片人群，看不出他是要针对什么人，可他似乎是瞧见了目标，步伐越来越快，一手伸入藏刀的袖中

        情急之下，宁棠上前两步喝止而出：“你是什么人？袖中藏刀意欲何为？”

        她声音不算大，周围的人却都听清楚了，那持刀太监动作一顿，犹豫一瞬似乎准备破罐破摔，拔刀就往一人刺去。

        “啊！！”

        齐齐站着的人群一下子散开，其中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

        “那不是魏昭仪吗？”

        宁棠听见有人低声议论。

        “她怎么会在那儿？怪不得方才没瞧见。”

        持刀太监迅速向魏昭仪刺了过去，可因为提前得知，魏昭仪躲过一劫，那把刀只堪堪在她小臂上划出一个口子，而持刀行凶者立即被侍卫捉拿在地。

        从方才宁棠喊那一声，皇帝崔彻便看了过来，他淡淡扫了眼魏昭仪的方向，更多的目光却都投向宁棠。

        “什么人敢在太庙放肆？”崔彻质问被伏的太监，眼神却仍瞧着宁棠。

        太监一见自己被抓，当机立断咬断了舌头，当即血流不止。

        宁棠眼睁睁瞧着半截鲜红从太监口出流出，惊讶得捂住了嘴。

        “什么污秽东西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太后刘屏静静瞧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发了话，“把他拉下去，交给有司查察。”

        宁棠瞧着吓得面无人色的魏昭仪，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扶她一把，却是陛下朝她望了过来，伸出一只手递向她。

        “到朕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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