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儒

越州沿海的这些城镇，都是由星罗密布的小渔村发展聚合而来，可以说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的是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龌龊之事。

        在这样的地方，学堂这种东西在20年前却是绝对没有的。直到秦王嬴政屠灭六国，倾覆百家之后，各种官学、私学才如雨后春笋一般在越州沿海冒了出来。其实说到底，这也是秦王嬴政控制六国旧民，稳固社稷江山的一种手段，其目的与统一六国后实施的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等政策并无二制，只是在手段上更为隐晦，影响更为深远。

        至于最为六国百家诟病的焚书坑儒，其背后真正的含义，此刻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鬼谷子王诩才知道，且与嬴政的想法基本上算是背道而驰。

        乘风学院，明眼人一看名字就知道，能在乘风镇诸多学堂之中冠以乘风二字的，自然是所谓的官学。

        只在极远处，二人三兽便看到了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满目望去，但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典型的古秦风格。

        二人三兽来到乘风学院，径直穿越大门，两队披甲持戈的秦军甲士竟然对之视若无睹，不禁让没见过世面的风若愚和黄猴、巨蟒啧啧称奇，反倒是那袖珍白狐对之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王诩仿佛来到自家后院一般，轻车熟路，笑道：“要是早上几十年，你想读书，这世间还真是读书人的盛世，百家争鸣，千舸争流，各种学说日新月异，蜂出并作。孔老二读书三十载，一朝入虚空，李神棍洋洋洒洒三千言，一气化三清，哪怕是放在五帝时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顿了一顿，他叹口气又道：“只不过如今嘛，嬴政那小家伙屠六国，灭百家，焚书坑儒，只行他嬴家一家之言，强求一律，读书人失了气节，丢了风骨，教出来的自然也都是死读书的傀儡和书呆子，读书哪还有什么意义？”

        风若愚挠头问道：“既然如此，爷爷为何还要带我来乘风学院？”

        王诩笑道：“自然是给你找一个发蒙识字的先生。”

        风若愚奇道：“爷爷不可以吗？”

        王诩尴尬道：“发蒙识字这种低级的事情，爷爷我怎么会？爷爷只会教人杰，只会教天才！”

        此话一出，风若愚还好，三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揶揄的表情，一脸您继续吹的表情。

        王诩修为破碎，道境跌落，古波心境也不复存在，顿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好孙儿，孔丘孔老二听过没？”

        一人三兽一脸蒙圈。

        “李聃李神棍总该知道吧？”

        一人三兽还是一脸蒙圈。

        “苏秦这满嘴骚话的小骗子，你们不会也不知道吧？”

        一人三兽依然是一脸蒙圈。

        王诩气急：“嬴政这臭小子你们总听说过吧？”

        眼看着一人三兽又要露出蒙圈的表情，王诩突然反应过来，急道：“就是如今秦国的皇帝！”

        这下一人三兽倒是明白了，风若愚问道：“爷爷您说的是始皇帝陛下吗？嬴政是他的名讳吗？”

        王诩啐道：“他算是个屁的始皇帝，当年求学之时，哭着喊着要爷爷我收他当徒弟，在爷爷的草庐之前跪了三天三夜，若不是爷爷看他可怜，又确是可造之材，将他收入门下，否则又哪有他君临天下之日？”

        他这话一出，莫说三兽了，就是风若愚也是一脸的不相信，赶紧扯了扯王诩的衣角，小声道：“爷爷可不敢乱说，被官府听去了，可是要腰斩的！”

        王诩浑不在乎道：“这天下，敢腰斩你爷爷的人只怕还未出生呢！”

        顿了一顿，王诩又道：“不过此地确非久留之地，嬴政那臭小子被爷爷打成重伤，没有十年的时间恢复不了。代天巡狩，非白起那小鬼莫属，这小鬼一根筋，功法又极为恐怖，爷爷如今境界跌落，遇到了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赶紧随爷爷来抢一位教习，咱们这就离开乘风！”

        风若愚直接忽视了王诩的前半截话，瞠目结舌道：“爷爷！咱们要掳走教习？这里可是官学！”

        王诩啐道：“官学又怎样？小小的乘风镇，镇守能有什么修为，三瓜两枣，随手就解决掉了，莫再说了，随我来！”

        说完这话，王诩大袖一摆，风若愚顿时脚下生风，凌空而起，随着王诩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向着学堂的方向直射而去。风若愚年纪虽小，却是性格坚韧，面对这风驰电掣的速度，虽然是头晕目眩，却还能忍受，但肩上的黄猴却已经被吓得炸毛，紧闭着眼睛，双爪紧紧得抓住风若愚的衣领，发出阵阵的惨叫。

        乘风阁内，一身着蓝衣的中年男人，翻书的动作瞬间停滞，紧接着，一股浩然正气自他的体内喷涌而出，冲破阁顶，直与青天相连。

        “如影随形，鬼谷功法？”

        几乎是在浩然正气出现的一瞬，王诩也是发现了那中年人的存在，微有讶异：“大儒？”

        而后他拍了拍风若愚的脑袋，笑道：“乖孙儿，你果是鸿运之人，谁能想到，这小小的乘风镇官学，竟然有大儒坐镇，虽然说此人浩然气息不稳，随时有崩塌的危险，但大儒到底还是大儒，学问总是做不得假的，抓一万个教习，也不如一个大儒。如今这天下，有几人发蒙识字是大儒亲授的，正是配得上我孙儿的身份！”

        风若愚蒙圈道：“何为大儒？”

        王诩笑道：“百家争鸣，修行境界各有各的叫法，大儒是儒家的修炼体系之一。孔丘孔老二为圣人，对应如今大一统后的虚空境；孟呆子为亚圣，但就大境界而言，也是虚空境的修为；颜回、子思、旬况、曾参四人虽有圣名，但就境界而言，只是半步虚空，但因功法特殊，一身战力已是不下于一般的虚空境；再下则为七十二贤，但这些年随着有人步入半圣和后来者突破境界，已不止72之数，但决计不会过百；在此之下，便是大儒，可以说是整个儒家最中坚的力量，儒家门徒何止亿万，但大儒的数量也绝不会超过五百。乖孙儿，你这可是赚大了！”

        此刻，那中年男人却陷入了纠结之中：“如影随形，乃是鬼谷的核心功法，此人的年岁不浅，在鬼谷的地位决计不会低。鬼谷乃是陛下的师门，陛下对鬼谷先生又是一向敬重，我儒家的根源，也是出于鬼谷，无论站在陛下还是儒家的立场，我都应出门相迎。”

        “只是月前的消息，陛下与鬼谷先生在咸阳一战，两败俱伤，如今朝廷对鬼谷的态度就不好说了，我本是儒家弃徒，为老秦人所忌，这般冒然出迎，会不会对我不利？”

        “况且此人的修为，我难以看透，料来境界在我之上。我留居此地，只是为了求存，此人如此修为，怎会出现在乘风这等乡野之地？难道是为了远遁无尽之海？”

        “应当是了，得罪了陛下，鬼谷虽盛，却也无藏身之所，无尽之海虽然危险，却也是一处不错的选择。总不会是为我而来，寻我晦气，最想杀掉我的，那也只可能是儒家，绝不会是由鬼谷代劳！”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乘风镇守虽然不值一提，但听说临川郡城如今可是有半步虚空境的强者镇守，我浩气当空，如日临天，想必那位强者很快就会赶来，届时自然危机自解。我虽然如今境界不稳，但是哪怕是谈崩了，拖延一些时间总是做得到的。”

        至于王诩有可能是虚空境强者，他自然不会去想。虚空境强者，那都是一教之主那样的绝世强者，镇压一教气运，谁会没事跑到乘风镇这样的地方来？

        想到这里，中年汉子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顺带着连那冲霄而起的浩然正气都变得凝练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却突然炸响：“小娃娃，瞻前顾后，道心染垢，难怪你这浩然正气要崩了！”

        此话一出，那中年汉子的浩然正气顿时一阵摇曳，差点就此彻底崩塌。

        中年男人冷汗长流：“贤者，贤者，最少也是贤者境界，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穿透自己的浩然正气，甚至有可能是半步虚空的强者。这可真是霉星高照，在这个节骨眼，乘风镇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强者？”

        而另一边，王诩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当着老夫孙儿的面，敢这么不给老夫面子？”

        王诩伸出枯瘦的右手，凌空一抓，那中年男人顿时眼露骇然，浩然正气如汤沃雪一般迅速消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直向几人站立的方向坠去。

        “半步虚空，绝对是半步虚空！”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身形差点站立不稳，抱拳与胸，深揖及地，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前辈！”

        王诩爽朗一笑：“初临贵地，多有叨扰，老夫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贵院切勿拒绝！”

        中年男人抱拳道：“前辈有何驱使之处，但请示下，晚辈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王诩笑道：“自然是力所能及，老夫平生绝不勉强别人。”

        中年男人却是仍不敢大意拱手道：“前辈请说！”

        王诩指着风若愚笑道：“我这孙儿想要读书，贵院身为大儒，学问想来是不差的，可愿为我这孙儿发蒙？”

        中年男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秦灭六国百家，六国百家远遁自封，如今这世间现世授学的大儒，自己说不得便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他的修为固然是因为道心有垢的原因，摇摇欲坠，但一身学识却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半点虚假，对方找自己为孙子发蒙，倒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拱手道：“传道受业，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令孙天资聪颖，神骏内藏，晚辈收之为徒，自然是求之不得。前辈若是对晚辈放心，只管放令孙在此求学，晚辈定当悉心教导！”

        王诩有些尴尬道：“贵院果然高义，只是若只是如此，便谈不上什么不情之请，我这孙儿，便是交给孔老二发蒙，也不至辱没了他的身份。”

        那中年汉子闻言，冷汗顿时就又下来了，孔丘身为儒教教主，地位崇高无比，自身又是虚空境的修为。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个人敢直呼他孔老二的？眼前这个老人，要不然就是辈分极高，要不然就同样是虚空境的修为，只是眼前这枯瘦的老人，真的有可能是虚空境吗？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敬，拱手道：“前辈的意思是？”

        王诩笑道：“乘风镇如此浅渠，岂是贵院这等真龙施展云雨之地？况且老夫此生，也就这么一个孙子，怎舍骨肉分离？依我看，贵院不如挂印，就此随老夫离开？”

        中年汉子闻言，脸色顿时就绿了，这不就是私塾先生吗？自己可是堂堂的大儒！况且脱去这身官皮，自己还能活吗？儒门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将自己剥皮拆骨呢！只是，眼前的这个老人也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存在，哪怕只是半步虚空，捏死自己也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要难多少。

        中年男人心中纠结，嘴上自然也不利索，支支吾吾道：“前辈，这、这。。。”

        王诩怒骂道：“这个屁，你可知道老夫是谁？做我孙子的发蒙教习，难道还会辱没了你这大儒的身份？”

        中年男子心思电转：“今日若不就范，只怕是要身死当场，那么当年自己拉下面皮，叛出儒门，背负骂名还有什么意义？脱去官身，哪怕是被儒门剥皮拆骨也是他日之事，先过得了今日再说。”

        想到这里，他正要答应，就听得虚空之上突然响起一阵炸雷般的声音：“管你是谁？不过是六国百家余孽，本将杀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安敢在此放肆？”

        中年汉子闻言，双眼瞳孔顿时为之一缩，来的竟然是穰侯魏冉——半步虚空境的绝顶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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