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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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景区,春苑新城,许嘉宁的家。
栗言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了,只记得当时万分震撼,而震撼过后,一种浓郁的羡慕油然而生。那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在此之前,栗言一直以为这种氛围只出现在教科书里。
没有谁摆脸色,更没谁会一言不合撂摊子;三个人都合拍到不像话,连尴尬的失误都会被化解成幽默的玩闹。
那是装都装不出来的和谐。
栗言很确定,这就是许嘉宁作为她的师长、比她年长不少,却反而比她更像小孩的原因。
但栗言也能感知到,自从许嘉宁进了附中,她就成了家中游离在和谐氛围之外的‘大忙人’了。琐事繁杂,压得她喘不过气,通常在学校里待到十点十一点,回家倒头就睡。
日复一日,情绪陷在泥沼中,缺少排解。
在这些重复率强、内耗性也极强的工作里,一个人本身就会变得憔悴;如果内心力量也不够坚定,大概连意志都会被消磨掉。
走进一层大厅,两件电梯间门前都站满了人。看了眼迟迟不动的楼层数,栗言立刻改道,进了楼梯间。
却在接近许家楼层的公共阳台上,撞见正在打电话的许嘉宁。
对方轻飘飘瞥来一眼,本想打声招呼,最终却只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
许嘉宁的手机里,电话那头人的声音传进栗言的耳朵:“五一没放够吗?连续请这么多天假?”
许嘉宁说:“不是请假,是辞职。”
“——你别搞笑了!”对面大概是许嘉宁的同事,声音困惑且焦急,“你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好好的吗……”许嘉宁重复一遍,没什么情绪,“我要善后,也要缓冲啊。现在我的任务都做完了,交接的文件也全部整理到公共邮箱里了,准备辞职——很难理解吗?”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钟,叹了口气后,再次开口:“是因为卓……的事情吗。”
许嘉宁含糊‘嗯’了声,不太确切。
“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而且这和你有半点关系吗?账也没算你头上啊。”
许嘉宁站在公共阳台的边缘,垂眸看着底下路面,没吭声。
“我知道了。”对面于是说,“明天,我再批你最后一天假。”
“许老师,负起责任来。”说完便挂了电话。
许嘉宁慢半拍地放下手机,栗言站在她身后。
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就在栗言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打破僵局的时候,许嘉宁撑在扶手边,慢悠悠开了口。
她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回想起来,我高中也是问题少年呢。”
大概是被这副平和语气吓了一跳,栗言眉一挑,一句‘谁不是呢’卡在喉咙里。
“不过,倒也不是霸凌的问题。只是个人心理问题而已。”
许嘉宁说,“走在高处,周围也没什么人。正下方漆黑片。我站在最边缘,第一次有了想跳下去的冲动。
许嘉宁的话毫无边际,没头没尾,栗言却能大致读懂:她在将自己的经历和那晚卓灵雨的状态放在一起,作为对照。
栗言问:“然后呢?”
“风那么冷,我朝下望几眼就怕得不行。往下跳?哪敢呀。”许嘉宁耸耸肩膀,故作轻松。
她说完,回过头盯住栗言,期待她再问下去似的。
栗言微微眯起眼睛:“纯粹是心理问题吗?”
“嗯啊。”许嘉宁笑了笑,“现在想想,好像也只是压力太大。至于别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寻死觅活的的大事儿吧。”
“父母学历都很高,在教育上也从没亏待我。可我确实不太聪明嘛。考得稀巴烂,他们也不说我,我反而更内疚。还不如痛痛快快骂一顿呢。”
“害怕面对他们,害怕听到他们对我说‘不要紧’、‘没关系’。”
“有时候人真的很矫情很脆弱啊。”她喃喃道,“可是,每天醒来,前一天的疲惫并不会消失殆尽。重复一样的路线,重复一样的任务。在这样的循环里,真的难受得要死掉。”
“当时总想,‘明天会更好吗?’……或许吧。”
“…………”
“后来妈妈注意到我的状态——啊,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她对我说的话。”
“我问她,‘会失望吗?会觉得我给你们丢脸了吗?’”许嘉宁说,“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栗言也不由得上前一步:“怎么说?”
“她说,‘人生,并不是用来给任何人一份交代的。’”
许嘉宁说:“总之,那时候的我是释然了。但是,我并没有把这份释然好好地带给,‘我的学生’。”
栗言知道,她指的是卓灵雨。
果然,许嘉宁神色忽灭,整个人又恢复那种有气无力的状态。
“对我很失望吧,栗栗。”她说,“我没资格教书育人,更不适合待在管理层。”
栗言一愣:“我没……”
“先听我说完。”许嘉宁打断她,“过年那段时间,以及前几天出事。我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那个学生怎么样,而是视察小组,以及学校名声。”
“我那时侥幸地想,这种事情的界定本就模糊,前进一步是霸凌,后退一步是玩闹。再者,哪有证据呀?”
“可是,我明明也清楚,言语暴力,冷暴力——这些没有肢体接触的霸凌,本身就很难收进‘霸凌’概念,但这并不证明它非霸凌。”
“很可恶,对吧?”许嘉宁笑得勉强,“连作为一个人都很可恶,更不配作为老师,对吧?”
“明明我也曾是学生啊……当了老师之后,连同理心都丢掉了么?”
栗言又一次想打断她。
却在对上对方眼神的时候,心中忽然一顿。
‘不能打断。’栗言暗自想,‘所有倾诉都需要一个口子。’
‘否则……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阳台上,许嘉宁忽而笑了笑。
她说:“栗言,你当时说得很对。当一个遭受霸凌的人,居然只能用自残来写一份血书……那这一整个系统,它就是有问题的。”
“比起施暴的学生,我们老师身上的问题才更大。”
“所以我提出辞职申请。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许嘉宁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受。自始至终游离在事外,却依旧没办法原谅自己……”
——栗言怎么会不明白那种感受?
她看着许嘉宁,心里全然不是滋味,“我理解你的意思。你确实错了,即使这件事情本身,自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
许嘉宁抬起头,快速瞥她一眼,又垂了眸子,讷讷道,“新年那段时间,你和我讲卓灵雨那些事情,我的反应,估计……也让你很失望吧。”
栗言老老实实“嗯”了声,“我当时觉得你变了。”
“但是,嘉宁,或许你有想过……”她顿了顿,“如果你真的变了,一切倒变得简单起来了。”
许嘉宁抬起头:“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和从前全然不一样,就不会愧疚,更不会自责了。”栗言说,“毕竟,如果你变了,那这份原谅就会来得轻而易举,不是吗?”
“或者换个思路。”
“想想看。如果周怀远没有被革职,他会引咎辞职吗?”
也不劳烦悲痛的许嘉宁给出答案,栗言自顾自便接下了这个设问,“绝不。”
栗言说:“该走的人永远不会走,底线更高一些的人,却永远在自责。”
许嘉宁没立刻回话。
还未日落,五月中旬的阳光依旧猛烈。两个人站的地方恰好被树荫盖住,但风还是燥热。
先前出寝室的时候有些匆忙,栗言随手在裙子外套了件米色风衣,此时此刻,即便这风衣实在不算厚实,也还是显得有些闷热。
她拉开风衣拉链,眼角余光瞥向旁边,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影。
是趴在自家厨房玻璃窗上的许见君和许父。
许见君家的楼层比这公共阳台略高几米,就算从水平距离来算也没有多近。栗言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知道绝对不会轻松。
顺着她的目光,许嘉宁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父母。
她轻轻笑了一声:“估计怕我欺负你。”
“明明是担心你。”栗言白她一眼。见她隐约恢复了状态,栗言靠在她身边,继续宽慰:“嘉宁姐,你真的要辞职吗?你难道不更应该留在这个岗位吗?眼下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也正如此,急需你这样经历过错误,又心生觉悟的人,去改变这种状况。”
许嘉宁移开眼:“我也不清楚。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
栗言捏了捏她的手,乘胜追击道:“留下来,努力做正直的人,就是你在这件事情以后对自己最好的报答。”
“我显然还没这么高尚。”许嘉宁笑了笑,稍作停顿,像是承诺,“不过,我会努力变得高尚的。”
栗言问:“那你还要辞职吗?”
许嘉宁扁扁嘴巴:“我再想一想。”
“还要想?”栗言佯怒,“我刚白说了呗。”
许嘉宁不上套,反而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倒是你,也不好受吧?”
栗言:“啊?”
“一开始你和我聊卓灵雨的事情,还以为他是误打误撞找到你的。结果你把他当朋友,他把你当工具人——不生气?”
到底是多年朋友,对自己的内心还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困境,对彼此的情绪反而更熟悉。
栗言抬眼看了许嘉宁一眼,坦然承认,“当然。”
许嘉宁:“那你觉得他错了吗?”
栗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对和错。”
“对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对与错呢。”许嘉宁揽住她肩膀,大剌剌笑了笑。
“就算卓灵雨的举措有多么、多么不光彩,林靖宸和周怀远依旧是罪有应得。”许嘉宁说,“你在这个事情里确实付出太多、收获无几,我替你不值。可这件事情如果没有你,那大概永远也无法解决了。那还会有更多的卓灵雨,一个接着一个受到欺凌。”
“哟,安慰人挺有一套。”栗言扯扯嘴角,“怎么自己心态崩了却搞不定呢?”
“医者不自医。”许嘉宁说,“这都不懂?”
栗言敷衍道:“啊对对,嗯嗯,嗯嗯嗯。”
风一过,拨云见日。
天边映出夕阳。
许嘉宁仰了仰头,只见一片广阔霞景,心里最后一点犹疑和忧虑便烟消云散。
一侧身,她瞄了眼栗言装扮,忽而打趣道,“今天太漂亮了吧?什么喜事?”
栗言:“社团活动。一璇租了个小洋房要开homeparty。”
说完,她极缓极慢地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许嘉宁追问:“然后呢?”
栗言:“没然后了。轰趴,就这样。”
许嘉宁眯起眼睛,点点头:“懂了。”
“懂了就别再问了……”栗言心虚移开视线,捂住自己半张脸。
“要问的要问的。”许嘉宁坏笑着凑近,“哪位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说名字你大概不认识,不过……”栗言摸了摸鼻子,“认识倒是认识。”
“说说呗。”
栗言嚅嗫道:“你还记得,那个……”
“哪个?”
栗言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谎言森林。你还记得那个谎言森林……吗?”
明明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却好像已过去了很久;甚至说出口时还带些羞耻,仿佛这是什么中二产物。
“记得记得。”
看她苦恼,许嘉宁反而兴致勃勃,“所以你是喜欢当时那个男生吗?”
栗言小鸡啄米式点头,没说话。
许嘉宁思索几秒,随即一瞪眼睛,“这算什么‘说名字不认识’啊?柏书弈,七中那个‘小少爷’——不就我妈那学生吗?”
栗言迟钝道:“啊,对哦。”又皱眉补充一句,“不过他是四中的。这种好学生到七中,会出问题的。”
“什么问题?”
“会被带坏的。”
“……你就是七中最坏的那个。”许嘉宁说,“他能喜欢你,本质也不是啥循规蹈矩三好学生。”
栗言犹犹豫豫道:“借你吉言?”
许嘉宁不知道栗言借的是哪句吉言。
大概是“能喜欢你”这一句?
许嘉宁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和自己认知里的那个栗言天差地别。
“他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吧。”许嘉宁问她,“你当时不喜欢他,怎么现在又喜欢了啊?”
栗言:“当时也挺喜欢的。”
“……难以相信。”许嘉宁说,“你明明是一个不懂人类情绪的外星人。”
栗言很不服气:“我懂啊。”
“那我问你哈。”许嘉宁于是说,“你今天换上这条裙子,对镜自照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栗言对上她严肃的目光,硬是把那句’老娘真美‘换成:“今天真漂亮。”
许嘉宁:“…………”
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恋爱这个东西呢,就是,‘想到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偶尔对视会窃喜,说出的每句话都期待对方回应……就像今天穿上这件衣服,会忍不住想,’他看到我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总想快点见到他。”
“当然想快点见到啊。要不是你,我现在都到那边了。”栗言反咬一口。
许嘉宁:“……”
许嘉宁:“你还是别谈恋爱了。”
栗言沉默几秒,终于不再唱反调,轻笑一声:“哎呀,我懂。就是分享欲嘛。”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她翻着手机,语气含笑,“大概是那天我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云朵,第一反应都是拍下来发给他——”
“天啊。”说到这里,栗言忽而皱了皱眉毛,恢复dramaqueen本色,“我真是,好专一,好痴情。”
许嘉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语气没有波澜,附和得毫无诚意:“是啊,栗言,你真是栽了啊。栽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
和许嘉宁告别,栗言赶到地铁站。
扫码入站,她看了眼导航,七站无换乘,还算方便。
在门边揪住一个空位,她慢吞吞入座,看了眼手机里刷爆的信息。
除去零星几句催促,大多是群聊信息;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可细看一眼,也无非是场地布置、点歌机、游戏流程、奖惩措施云云。
栗言随手刷了刷,没在活跃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便也没了水群的兴致。
临近下车,栗言抬头一瞥,却正巧和一位就近的陌生人对上视线。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眉清目秀;触到她目光,忽而笑了笑。
但这笑容并不真诚,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
栗言倒没太在意,也不含糊,顺势给他让了座,大步流星走向车厢门边,等待车门开启。
——就在二人错身而过时。
男人忽然拽住她胳膊,出了声:“你真好看。”
类似的夸奖栗言听过很多,可没有一份能像眼下这句一样,让她心生不快。
男人的神色带着讨好,语气熟稔——但这份熟稔并不可能拉近他二人的距离,反倒让他看起来像是什么惯犯。
先前她让出的空位也早就重新坐上了人。
两个人站在地铁待开的门边,仅仅僵持几秒。
栗言抬起眼:“放手。”
“你不认识我了吗?”男人却仿佛极其受伤,“我们认识的啊……我……”
车门恰在此时开启。
周围人流涌动,偶尔有人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或探寻或好奇。
“我们那个时候……”男人神叨叨的,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
栗言只觉得所有好心情都被这人搅得稀烂。
她反手掐住他腕骨,朝外一扳,再毫不犹豫地撇开;正在气头上,栗言也没注意力道,如此一扳一拧,用了十成十气力。
那人闷哼一声,却也没嚷嚷,还在絮絮叨叨:“不认识我了……”
心里暗骂一句‘晦气’,栗言不再给他眼神,头也不回下了站点,走上扶梯。
直等到扶梯行进过半,她才有些不放心地微微侧了身。
又看见那个年轻男子。
他跟着下了地铁,却没有和她一同上扶梯。
只是站在最下层,仰头看着她,熟人似的挥着手——嘴角微笑诡异且扭曲。
…
一路疾走到十字路口,栗言确保身后没人跟着,才一拐两拐进了小区。
等站到居民楼大厅,还隐约有些后怕。
她拿出手机,找到池一璇,刚要打字。
心有灵犀一样,对方发来一个视频通话。
栗言一个激灵,手快摁了接听:“喂?池子,我和你讲,我刚……”
可手机屏幕上却没有出现池一璇的脸,反而一片漆黑。
对面吵吵嚷嚷,池一璇捧着手机傻笑,估计也没听见她说了啥。
但透过这个视频,栗言忽然看见了人群中心那个人。
滑在嘴边抱怨戛然而止。
昏暗的环境里,光线朦胧不清,青年坐在高脚凳上,面无表情,目光也游离不定。
栗言猜他有些局促,但也深知,他早就是一个能熟练地将局促掩进眼底的人了。
人群里有人带头,喊了句“愿赌服输”,柏书弈笑了笑,接过电子麦克风。
前奏钢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有人喊了声“bravo”,手机屏幕忽而颠倒。
栗言一边在大厅看了社区地图,一边盯着手机。
池一璇一双眼睛出现在屏幕上。
“栗栗?听得到吗?”她抱怨道,“怎么还不到啊?”
“快到了快到了。”栗言听见背后模模糊糊的声音,明知故问,“谁在唱啊?”
“柏书弈。”池一璇说,“叫他抽卡不积极,就剩一张小k,归他了呗……诶,老实说,真挺好听的。”
栗言把手机端在耳边,只隐约听出来这是首慢歌,挺抒情。
她老实道:“听不清。”
“听不清活该。”池一璇‘啧’了声,“谁让你迟到。”
但话虽这么所说,她还是把摄像头对准柏书弈,尽心尽力给她转播:“别太谢我。”
栗言听到一句,“句句不轻易”。
她知道这是什么歌,心里也有了调子。
傍晚的林荫道人影寥寥。栗言慢吞吞走在最边上,捧着手机,目不转睛。
“我真的爱你”
青年把字咬得很轻,大概比原调还要慢上许多。
“没人能比拟”
栗言看着那个高脚凳上的身影,心里的声音与他重合。
“眼神没肯定/
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你的不坚定”……
停在目的地前面。小小的洋房立在翠竹间,窗帘厚重,斑斓的光影从缝隙里透出来。
栗言能想象到里面群魔乱舞的场景。
手机里,轻唱还在继续。
“爱本质无异/
是因为人多得拥挤”
栗言按照群里通知,在门前密码锁上摁下数字。
房门“叮”地一声开启。镭射球把白光过滤成七彩,在门缝里透出一些余影。
已经迟到了有一会儿了。
栗言轻推开门。
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逐渐和视频里的声音重合。
“你不想证明”
他的节奏还是那样慢。
慢,却郑重。
所有人都关注着柏书弈,还没人注意到姗姗来迟的她。
地上是细碎的彩带,鲜花招惹气球,礼炮包裹薰香。
栗言走进这片狼藉中,觉得像站在花海里。
人群中间的人,唱到最后一句歌词。
“证明我是你”
“唯一”
恰此刻,他落下最后一个音。
背景伴奏没有停下,众人也还沉在先前的氛围里,未抽出身。
柏书弈却忽而回过头。
暧昧的光线中,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触到栗言的时候,轻轻闪了闪。
然后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了。
便让栗言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他的视线本就是为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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