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颠倒黑白

他心知肚明，如若再有异动，这疯女人是真敢宰了自己再一路冲杀出南温的。

        折断十余人刀剑的李元亭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坐在黄巾力士肩膀的宋鸿，喷吐凝聚出的侏儒锤士挨了许多刀剑，此刻已然烟消云散。

        赵彻深呼吸几口，平复情绪，感受到元庐小成与大成之间的那层枷锁似乎已经破开，

        他摇了摇脖子，对陈荃儿和煦笑笑道：“多谢你的保护啦。”

        陈荃儿擦干脸上雨水汗水，转眼又被淋湿，大咧咧拍胸脯道：“你上次救了我嘛，这算还你的。”

        几人聚到郑须晴身边，在外面围成一个小圈。

        带着手镣脚铐的钱掌柜早就看傻了，自顾自碎碎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

        衣衫浸湿、窈窕曲线更加清晰的钱越，则是捂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模样。

        那在人群中杀进杀出、宛如杀神的家伙，真的是那个忍受欺凌也不吭声的闷葫芦？真的是那个半夜在柴房冷醒、抱着干柴火取暖的蠢货？

        郑须晴仍有闲情逸致去捋顺鬓角，樱唇轻启道：“不知你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金盛缄默不言，冲着在旁窥伺的衙役头子那边，悄然做了个手掌下压的手势，后者心领神会，带队施施然穿过人潮，挤到郑须晴眼前，以官府手令自证身份后，肃然道：“闹市伤人，聚众械斗，姑娘可知按大渠律令，该判什么刑罚？”

        郑须晴剑法虽然凌厉，毕竟养尊处优，欠缺与这些小鬼打交道的法门，闻言一时盛怒，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颠倒黑白，厉剑门杀人放火可以，她提剑自保就不行了？

        李元亭脸色阴沉，身上那元气甲胄又要腾起。

        衙役头子丝毫不惧，在这南温府县，倘若公然启衅打伤衙署公干人员，到时城门一闭，他们可就真逃不出去了。

        反观赵彻这边，心思电转，贼笑着在陈景略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当即了然，在怀中取出一物，公示给在场一众衙役，道：“巡天盟手令，盖有大渠朝廷公章，我们此来南温，乃是受南温府尹调令，特来相助调查近来妖邪作祟一事，不知阁下是几品官爵？胆敢从中阻挠，莫非与妖物有所勾结不成？”

        这顶罪责滔天的帽子盖下，穿蓝底锻衣的衙役头子心里一寒，下意识手就握在刀鞘上，所幸及时认出那公章确是大渠吏部所盖，作不了假，再加上前段时间总听顶头上司提起最近有一批外来修士受了委托在南温巡视，府尹大人正逢赴京述职的关头，对此事上心至极，吩咐各部尽力协助，切莫出任何岔子。而他又模模糊糊看过几人画像，先前不觉得如何，现今沉下心去仔细打量，几人相貌都似乎眼熟，尤其这持剑女子，更是与脑海中的散碎印象极为吻合，他神情一僵，扭头与几个手下窃窃私语一阵，更是得到彻底印证。

        此刻，这个在底层皂吏中摸爬滚打混成人精的中年汉子，心头悚然，脸上表情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夸”一下单膝跪倒，溅起不小水花，冲着这一行人躬身作揖道：“小的冯见虎，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

        嘴上说着，手上动作更不含糊，接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势大力沉，嘴角很快渗血。

        “请各位特使见谅！”

        赵彻很不礼貌地笑出声，继而小人得志，上前用匕首背面敲了敲那冯见虎脑袋，放声道：“还要逮捕我们么？来来来，大爷捆住双手双脚让你们绑。”

        “小人万万不敢，一时眼拙，没认出各位尊使，还望恕罪！”

        他心知肚明，得罪这几人事小，可倘若耽误府尹的擢升，纵是一千个一万个他也担不住这泼天罪责。

        在他的喝斥下，一众衙役齐声弓腰致歉。

        金盛垂目，脸色泠冽，两行血泪早已风干，

        厉剑门声威虽大，但也抵不过一府主官发令。

        即使今日郑须晴真杀了他，厉剑门也不敢在南温城内公然报复，至多只是待一行人出城后秘密伏杀，可就算如此，似门主柳薪这等的野心家，真肯为了一个死透的手下去得罪一府府尹？

        答案再显然不过。

        他金盛熬磨多年，甚至不惜自残爬上这个位置，今日真就阴沟里翻船？

        先前点燃信箭的疤脸青年，蹲在路边，眼睁睁目睹局势扭转，还有那个少年人用刀背敲打冯见虎的一幕。

        他盯着那张似乎熟悉的面孔瞧了许久，恍然一下子想起了在哪见过。

        这他姥姥的不是蛏子楼的跑堂小二么？

        他瞪大铜铃眼睛，擦了擦眼眶再看，愈发笃定，连说话声音都一模一样。

        他与那帮酒肉朋友可是没少在蛏子楼喝酒闹事，这小子之前倒酒慢了些，好像还挨过他飞起一脚，现在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混在了几位修士身边侍从，看样子还颇为得势？

        他揉揉下巴，唏嘘想着，“这都什么世道啊？”

        过了片刻，他反应过来了。

        咦，不对啊，这小子既然曾经在蛏子楼做过许多年的店小二，理应跟钱老胖子熟识才对？

        想到此处，他心下大定，双手抱在胸口，快速移步走到被他盯住的钱老胖子身边，突然暴起，以随身短刀抵在了钱掌柜心口，并踹了一脚哭哭啼啼的钱越，狞笑道：“我认得那小子，分明曾是你们酒楼的人，待会儿你俩给我好言相劝，求那小子放了我们堂主，否则的话，再不济两命换一命，我们堂主有你们陪着，黄泉路上走得也不算冤枉。”

        钱家父女百口莫辩，疤脸逼着心虚的两人走进人堆，来到赵彻跟前，厉声道：“那小子，睁大眼睛瞧瞧这俩人你可认得？还不快放了我们堂主，否则刀剑无眼，他俩可就性命难保！”

        被众人围观、心中充满屈辱之感的钱越强忍住泪水，带着哭腔冲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人喊道：“赵七……赵大哥，你要是可怜我们父女，就放了那金堂主吧，否则蛏子楼就真的完蛋了！”

        一脸狐疑的赵彻定睛看去，一时神情精彩，砸吧砸吧嘴，面对陈、郑几人的疑惑眼神，用极小的声音回复道：“那两人与我有仇，各位不必理会，且看个热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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