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重生

“少爷？少爷？”

        稚嫩的呼唤声传进耳朵，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的少年陡然睁眼。

        沈佑安恍惚地看着旁边一脸担忧的沈愿，抹了把额头冷汗，直起身子，问他：

        “阿愿，你可愿为少爷做任何事？”

        沈愿跪在床榻前，昂头看着他清瘦苍白的少爷，坚定点头。

        “沈愿愿意为少爷做任何事情。”

        沈佑安点点沈愿额头，轻笑一声，吩咐沈愿伺候自己起床。

        刚刚，他又梦到上一世临死前的一幕。

        沈佑安任由沈愿为他洗脸擦手，思绪缓缓飘忽。

        上一世他天赋不济，寿元将近时孤注一掷决定在生死战中寻求突破机缘，结果惨死于妖兽之口。

        再次睁眼，就重回还未踏上仙途的十三岁。

        而眼前这个为他擦脸的孩子，则是他重生后从府里捡来的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也是上辈子百岁结婴的天之骄子。

        “少爷，今日我们继续习字吗？”

        沈佑安回过神，看着眼前乖巧为自己更衣的小孩，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沈真君，天赋卓绝，气运过人，卓尔不群，受人敬仰。

        他重生前还是一个仰仗沈真君苟活的普通修士，重生后不但能指使少年时期的沈真君当仆人，还要给不识字的沈真君当教书先生。

        这世界可真奇妙。

        “不急，先陪我在府里逛逛。”

        “是，少爷。”

        沈佑安带着沈愿在府里散步，清晨的鸟叫清脆悦耳，带给人一阵愉快的享受。

        等走到偏院时，这种愉快就更多了。

        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偏院里站着一排少年，他们每个人的头发都被挂在院中晾衣绳上，身前是书桌和纸笔。

        少年们笔直站着，龇牙咧嘴地抄写着沈家家规，嘴上还要高声念出来，若有谁偷懒，旁边便会有小厮拎一拎他们的小辫子，疼得他们直踮脚。

        “少爷好。”看管他们抄写的青竹对着沈佑安一行礼。

        沈佑安摆摆手免了青竹的礼，回头看着躲在他身后偷看的沈愿，问他：“可还满意？”

        沈愿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往院子里的人身上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满意！少爷，我特别满意！”

        这些一直欺负他和娘亲的坏家伙，终于有被惩罚的一天了！

        虽然已经过去几天了，但沈愿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被这些人推到地上围着踢打，他熟练地卷起身子，心里盘算着过会儿去捡垃圾桶的事儿。

        少爷突然出现，喝止住了这些人，还罚他们抄写家规。

        当时他心中感动，却也不算特别欢喜。

        因为这位小少爷一年前就救过他一次了，也是喝止这些人、罚他们写家规，还送给他很多吃的穿的用的和银两。

        但是没过几天，这些人解了禁，就又变本加厉欺负他，还将小少爷送给他的东西全部抢走、毁坏掉了。

        沈愿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但小少爷却当场让他跟着他走，还把娘亲也带走安顿好了。

        思及此，沈愿抬头看了看摇着扇子浅笑的小少爷，满脸崇拜。

        现在那些人再也欺负不到他，相反，小少爷还帮他出气，狠狠折腾了这些坏家伙一番。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小少爷带给他的，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努力挣很多很多钱，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小少爷面前！

        “少爷，我们回去吧。”沈愿拉了拉沈佑安的袖子，小声说道，“我不想看他们了。”

        “嗯？你不想看他们，那想看谁？”

        沈愿埋了埋头，耳根滚烫。

        “我、我想多看看少爷，多跟少爷待在一起。”

        沈佑安摇了摇折扇，盯着沈愿黑发间的红色，起了点坏心思。

        “哦——想看少爷啊……”沈佑安合上扇子，拿扇柄敲了敲沈愿的脑袋，“那以后少爷的沐浴也交给你好不好？”

        在沈愿震惊抬眼，对上沈佑安的视线。

        沈佑安缓缓扯出一个温雅的笑容，俯低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开口：

        “以后阿愿给哥哥洗澡，哥哥只要你帮忙给洗澡。”

        见到小孩脸颊爆红，害羞地蹲下蜷起身子，沈佑安心情很好地直起腰，扇了扇风，决定今天去找一趟父亲，解决一下沈愿的事情。

        将小孩打发回卧房让他先自己练字，沈佑安抬步走进自己父亲，也就是沈家家主的书房里。

        “父亲，佑安有一事相求。”

        沈家主放下毛笔，拿起布巾擦手，侧头看向沈佑安：“是为沈愿而来？”

        “是的，父亲，孩儿想将沈愿放在自己屋里养，还有他的母亲，也安排进孩儿附近的院落，方便他们母子相见。”

        “你前几天突然罚了那几个小子，也是为了沈愿？”

        “是的。”

        “前几天你那小叔找我闹了，这事儿不是很好办啊……”

        沈愿是沈佑安小叔的孩子。

        这位小叔并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

        他在二十年前拿着祖宗信物找上沈府，用祖上恩情换取沈家庇护。

        沈家主认了这人当义弟，平时养在沈府里，也不需要他干什么。

        但这位叔叔老实一段时间，就暴露了本性，整天花天酒地招猫逗狗的，十多年前甚至强迫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也就是沈愿的母亲。

        沈愿母亲因此不得不嫁给这位叔叔做妾，而这位叔叔因为强迫女子被人找上门闹，败坏了沈府名声，受到惩罚，因而极其厌恶沈愿母子。

        他无视其他儿子欺负沈愿，甚至还鼓励他们。

        沈愿母子在沈府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这次他狠罚了他的儿子们，还将沈愿母子接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想必这位叔叔心里很不满吧。

        不过也很好解决。

        “父亲，叔叔前些日子想要的那扇屏风我已经差人弄到手了，届时孩儿带着屏风和其他赔偿上门去跟叔叔陪个不是，想必叔叔不会计较将一个儿子送给孩儿的。”

        沈家主看了看沈佑安，笑了。

        “好，我儿心中既有成算，为父就不多操心了。”

        沈佑安垂下眼眸，乖巧称是，弯腰行礼间不经意想：

        也就让这位叔叔再多过几年好日子，等日后他与沈愿踏上仙途有所成以后，就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沈佑安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着沈愿笑容满面地热情迎过来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干枯毛躁的黑发。

        “不要这么冒失……好啦，知道你是开心，下不为例。”

        “给少爷看看，你写多少字了？”

        看着沈愿高高举起好像狗爬一样的字，沈佑安对着那颗满眼都是“求夸”的脑袋敲了下去。

        “啧，再写。”

        “是——少爷——”

        小孩委委屈屈捂着脑袋，憋着嘴，拉着长音说是，却并不乖乖去写字，而是一眼一眼地看沈佑安。

        沈佑安本是拿着书在看，却被身边小孩闹得哭笑不得，只能伸手揉了揉刚刚敲过的地方，敷衍道：“好了好了，揉揉就不疼了，去写字。”

        沈愿蹭了蹭沈佑安的掌心，这才肯去拿起毛笔。

        “一年时间，习完常用的字，读完这些书，”沈佑安示意沈愿看向书架上的书，“能做到吗？”

        “能做到！”

        沈愿看着那一书架的书，心里有点慌，但还是大声保证可以完成任务。

        为了少爷，他可以！

        “很好。”沈佑安笑了，这样一年以后去万剑门修仙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小孩看不懂功法了。

        ——————

        “沐浴前要先准备热水，还有干净柔软的布巾、皂荚……”

        丫鬟进进出出准备东西，沈愿也跟在她们身边认真学习。

        少爷说，以后就要他来负责伺候少爷洗澡了，他必须要了解清楚每一个步骤，努力让少爷舒舒服服的才行！

        沈愿板着小脸，全神贯注记忆每一个细节。

        等到准备工作结束，开始给沈佑安脱衣时，沈愿的眼神就开始躲闪了。

        躲、躲什么！

        要仔细记好每一步才行！

        沈愿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回头看着沈佑安。

        等到沈佑安入水，将身子沉入浴桶中时，沈愿才松了一口气，张开被汗水浸湿的手心。

        但没等他出完这口气，那头又叫他上前去，好好看着给沈佑安沐浴擦洗的流程。

        沈愿僵着身子同手同脚走近浴桶，拿着一块布巾就往沈佑安身上招呼。

        沈佑安看着脖子都红透了，眼神紧张得直勾勾木呆呆的沈愿，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清润带着笑意的好听声音流泻入沈愿耳蜗，有点呆傻的沈愿回过神，唰地收回手，打到桶沿上都不知道疼。

        沈佑安伸出手指，在沈愿眼角处点了点，留下一片水痕。

        “怎么？平时鬼精鬼精的，让你伺候少爷就变成傻子了？”

        “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你伺候啊？”

        沈愿听到这话，急得顾不上紧张，抓着沈佑安湿漉漉的手一叠声的打包票：“我可以的！少爷放心，我不傻的！”

        “啧，”沈佑安抽了抽手，没抽动，“就这还不傻，小傻子。”

        这次的沐浴过程异常艰难，废了很长时间，泡得沈佑安皮都皱了。

        主要是沈愿上手没深没浅，手臂跟根棍子一样直来直去，只知道生怼，把沈佑安皮肤搓得通红发疼，溅起的水花淌满了整个浴室地面。

        等到沈佑安被伺候着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沈愿还站在地上磨磨蹭蹭，挨着他的手臂不肯去睡觉。

        “你的床在那边，”沈佑安指着房内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我这干什么，快去睡觉。”

        沈愿踌躇半晌，跪在床榻边，手指去勾沈佑安的手指。

        “我是来给少爷道歉的……”

        “嗯？”

        “我笨手笨脚，弄疼了少爷……”

        沈佑安无语半晌，“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好了，我原谅你了，快去睡觉。”

        沈愿依旧磨蹭着不离开，吞吞吐吐询问：“那少爷以后……还用我给洗澡吗？”

        “怎么？不愿意了？”沈佑安已经困了，不愿再多说什么，直接用手把沈愿搭在床上的脸推开，“不愿意也没用，下次继续洗，洗到会为止。”

        沈佑安呼吸渐渐平稳，而被推坐在地上的沈愿捂着脑袋嘿嘿傻笑半天。

        少爷说还让他给洗澡。

        少爷说他不计较他弄疼了少爷。

        真好。

        次日，沈愿在书桌上写字，沈佑安站则在书桌另一头画符箓。

        这没有灵气的普通墨水和纸张只能画出形状，无法真的变成一张符箓。

        但沈佑安还是要画，全当让这具身体熟悉手感了。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皱着眉和大字斗争的沈愿，想起了上辈子沈真君的“败家”之举。

        穷得一清二白的沈真君，杀了妖兽不卖了换灵石，反倒处理好送给他当画符材料。

        对一个没什么关系、没什么用处、仗着儿时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情赖上自己的“哥哥”那么好……

        沈佑安心下不爽，顺从心意敲了敲沈愿的脑袋瓜。

        大傻子。

        沈佑安低头，看着被敲后捂着脑袋，乖巧地抬头看他的沈愿，手上又敲了一下。

        这个是小傻子。

        沈佑安敷衍地揉了揉手底下的脑袋，心想：

        不管是哪个沈愿，都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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