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羽化

　　虽然没见过这天帝，也不知其脾性，但只要旭榆不死在凡间，万事都还有机会。

　　一直沉默的箐卿突然开口道：“阿茗，你身上可有不适之症？”

　　鹿茗摇头道：“并无不适。”

　　箐卿捻指化出一柄长剑。鹿茗看着这剑眼熟异常，“师父，这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非但见过，而且你还熟得很。”箐卿稍稍拂袖，赤骨剑便围着鹿茗转圈圈。鹿茗半惊半喜：“这是赤骨剑？”

　　“我原本以为你要花上百八十年才能唤醒剑灵，却不曾料得虞瑶会有这一行径，更未料想到会有这般结果。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箐卿的话语中透露着欣慰。鹿茗追问道：“师父，您是说，是旭榆帮我唤醒了赤骨剑灵？”

　　箐卿点头。鹿茗抓住赤骨剑道：“师父，徒儿有诸多不明之处，还望师父解惑。”

　　“说说看。”箐卿喝了一口茶。鹿茗道：“师父，在蓬莱岛时，北溪给我讲了《三界剑录》，排名第一是天帝的万主凌霄剑，第二是绪帝师祖的雨雪剑，排名第三就是我手中的赤骨剑，往后的各大名剑《剑录》上也都记载了它们的主人，为何偏只有赤骨剑没有记录剑主？”

　　箐卿道：“徒儿，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鹿茗、南溪、北溪三人坐得端端正正预备听箐卿讲明其中缘由，谁知箐卿轻飘飘道了一句：“因为《三界剑录》的编纂者不想让后世知晓剑主，所以《剑录》上就没有写剑主。”

　　鹿茗：“……”

　　南溪：“……”

　　北溪：“箐卿上仙，您认真的么？”

　　箐卿端着茶杯，十分严肃兼郑重地点头。箐卿内心（这小破孩怎么问出这等问题，《三界剑录》什么的，听过没见过，→_→稳住，不能慌。）

　　见三人有所怀疑，箐卿接着忽悠道：“你们稍微动一下脑筋便能明白其中缘由，写了剑主有不得不写的原因，未写剑主也必定有其缘由。好了，下一个问题。”

　　本想顺势问赤骨剑的上一任剑主是谁，但是听完箐卿的答案，鹿茗也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为了不拆箐卿的台，鹿茗换了一个问题道：“师父，赤骨剑既是仙剑，那绪帝师祖为何要封印赤骨剑灵？”

　　箐卿握杯的手一颤。箐卿内心（T^T我只是一个没有仙根的散仙罢了，为何要问我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绪帝师父，您当时直接就把剑给我了，没告诉我这些事儿啊。）

　　南溪试探性地问道：“箐卿上仙，您不会……又不知道吧？”

　　北溪见箐卿面有难色，也开口道：“箐卿上仙，您若不知道也没关系，阿茗再换一个问题便是。”

　　箐卿只觉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他故意咳了一声：“小鹿徒儿，南溪北溪，你们好学好问是个好习惯，但……这个问题，确实是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三千年前，绪帝师父将此剑交给我，只让我将此剑传给徒孙，除此之外别无他言。你们若真想弄清楚这柄赤骨剑的来龙去脉，待日后回了仙界，见到绪帝师父后，你们再细问他老人家。”

　　鹿茗点头应下，又道：“师父，徒儿还有问题。”

　　“你问。”箐卿面上镇定自若。鹿茗道：“传送阵法何时教我？”

　　箐卿拿出一本书递与鹿茗道：“这是《法阵薄》，上边有二十五种结阵术，六十七种布阵法。徒儿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就。”

　　鹿茗抱着书道了声谢，“师父，最后一个问题。”箐卿觉得鹿茗今日的问题忒多了些，莫不是虞瑶在唤醒剑灵的同时，还影响了这孩子的脑袋？箐卿正声道：“问吧。”

　　鹿茗搓了搓手：“师父，您的小金库在哪里？”

　　箐卿：“小金库？”

　　鹿茗：“就是您开客栈，开酒馆，开米庄赚来的银子搁在哪儿？”

　　箐卿一本正经道：“徒儿，你师父我是神仙，这做神仙讲究的就是清心寡欲，脱尘离俗。”

　　鹿茗反驳道：“师父，您这样还清心寡欲？脱尘离俗？”

　　“为师虽然开了客栈、酒馆、米庄，但也只是图个乐趣，我并没有徒儿你说的小金库。”箐卿起身继续道：“好了，我累了，先回房睡会子。小鹿徒儿，你若没事就和南溪北溪出去照料照料其他受难者。”

　　鹿茗嘀咕了一句：“师父真抠门。”不知他听到了没有。北溪笑道：“阿茗，箐卿上仙虽是抠，但对你这个小徒弟还是挺大方的。你不知道，在你昏睡的时候，你身上仅有的灵力开始涣散，箐卿上仙可把自己灵力渡了大半给你，还给你灌了好几颗固灵丹呢。”

　　“是么？”鹿茗半信半疑。南溪又道：“千真万确。箐卿上仙本没有仙……”南溪突然止了话。鹿茗道：“你不必遮掩，我知道师父没有仙根。”

　　“你怎知晓？”南溪和北溪几乎是同时道出了心头疑问。鹿茗应道：“旭榆告诉我的。”

　　北溪道：“你知晓便好。箐卿上仙没有仙根是仙界诸仙都知道的事儿，上仙自身的灵力源于帝仙，而后靠老君的固灵丹维系。上仙收你做了徒弟，虽说在修行方面他没办法给你过多的指导，但他给你看的术法仙籍都是极好的。就拿这本《法阵薄》来说，我记着好多神仙都向箐卿上仙讨要过此书，但箐卿上仙都没有给。”

　　鹿茗顿觉心中一阵暖和：“师父，徒儿定然不辜负你的期望。”隔壁的隔壁房，箐卿的老脸一热：“几千年都不曾害过羞，怎么眼下听了几句话就红了脸，真真是老了，听不得那些话了。”

　　扶桑之战，许多百姓受难，箐卿将他们带回了卿卿客栈。客栈里挤满了人，墙角、楼梯、过道里全都坐着人。鹿茗推窗一看，漫天红霞，如鲜血般刺眼。周遭全是倒塌的房屋，这卿卿客栈受灵力加持方才挺了过来。

　　掌柜的和店小二从后厨抬出来两箩筐馒头，鹿茗和南溪北溪上前帮忙分送，众人连连道谢。一个老头儿突然伸出一只利爪冲向鹿茗，北溪闪身至鹿茗身旁横剑挡下了爪子。北溪冷呵道：“早就发现你不正常了，身上一股子腥臭味儿。”

　　老头儿摇身变作一只海妖，满脸褶子，身上布满蓝色的鳞片，双爪上的筋脉格外明显。屋中众人惊慌大叫。南溪化剑而来，海妖刚刚蹦起来，捕妖网落下，箐卿竖指聚灵，海妖被困于网中。

　　箐卿飞身而来，他将屋中之人安抚下来后才将海妖拖回了房间。箐卿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妖瞪着箐卿不做声。鹿茗踢了海妖一脚，嗤道：“你跟那条臭龙当一个德行，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再瞪我师父，小心我把你剁了熬鱼汤！”

　　海妖不停挣扎，捕妖网慢慢缩拢，勒得海妖不住嘶嚎。箐卿捻指化出两只大黑猫，黑猫一叫，海妖就瑟瑟发抖。吓唬了海妖一阵后，箐卿收了捕妖网。

　　海妖懵，鹿茗懵，南溪北溪亦懵。

　　箐卿道：“你回去告诉子澈，帝仙他很中意这个小徒孙。还有，你给我带一句话给子澈，问他脸红不脸红？”

　　凌乱、傻懵、疑惑、不满等神色依次在海妖脸上闪过。呆滞片刻后，海妖夺窗而去。南溪有些急：“箐卿上仙，他可是来杀阿茗的，你为何要放虎归山？”

　　箐卿道：“杀了一个他，子澈还会两个他、三个他来。对付子澈，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须得以柔克刚。”

　　鹿茗、南溪北溪三人点头如捣蒜。

　　屋外的红霞逐渐散去，一道灵符从穿在飞了进来，符上有四个字：城东百里。

　　“找到虞瑶了，我们走。”箐卿拂散灵字，鹿茗与南溪北溪跟着箐卿一道赶往城东十里处。

　　城东百里处是一片密林，林中遍地花草，气息纯粹无杂，是一处修行的好地儿。前方魔气翻涌，不用多想便知是司幽那厮。

　　竹溧、乘风带领弟子结阵把守一方树洞，司幽正提着琅玥剑破阵。南溪和北溪聚灵帮衬竹溧等人，鹿茗随着箐卿入了树洞。

　　树洞不大，却十分温馨。洞中生着许多小花小草，再往里边走几步就看见了光亮，看清洞中的光亮源头，鹿茗惊了，这发光的东西竟是巴掌大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挤了一整面墙。

　　洞中有一藤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旭榆坐在藤椅上：“你们可算来了。”旭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面色苍白得紧，想来是受了重伤。

　　鹿茗走近一看，床上躺的男子竟是赵无双的书童。旭榆道：“赵家两百二十七人，我独独把他留下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他在我的头七日……为我烧了纸钱。”

　　箐卿不言，鹿茗也不敢出声。旭榆望着箐卿继续道：“百年一个轮回，我已记不清自己轮回了多少次。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人生八味苦，我算是尝够了。”

　　旭榆笑了几声，鹿茗不解其因。箐卿道：“随我回去吧，说不定还能保住神位。”

　　“回去？”旭榆笑着笑着猛咳了几声，她咳得满脸通红，“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旭榆的眼里净是泪花，她又问道：“帝仙他老人家……还好么？”

　　箐卿应道：“绪帝师父很好。”

　　鹿茗正猜想旭榆同那位未曾见面的绪帝师祖是何关系时，旭榆转头看向鹿茗，鹿茗赶忙回神。旭榆道：“我没想到你竟是帝仙的徒孙，真是冥冥天意……”

　　“我是帝仙的徒孙有什么不妥吗？”鹿茗听得出旭榆话中有话。旭榆只摇头，一个劲道天意。树洞突然被剑气掀顶，巴掌大的萤火虫四下逃散。

　　司幽手中的琅玥剑魔气翻涌，在《三界剑录》上排上的名的剑，果真是不简单。竹溧和乘风眉头紧锁，弟子们皆负伤倒地。司幽从容不迫，其身后的妖兵魔将还剩下好几百。

　　司幽剑指旭榆，旭榆踉跄起身。鹿茗上前拉她：“你别过去。”旭榆笑道：“回去也是个死，我还不如死在人间，如此还可落得个清净。”

　　鹿茗不明白为何旭榆总要念这个死字。司幽提剑杀来，旭榆振翅冲向司幽，竹溧刚欲聚灵帮衬，司幽就一剑贯穿其心口。

　　“旭榆！”鹿茗见此大惊。

　　旭榆的身子慢慢化作红色云烟，随同林间的风飘散。赤目逐渐显露，乘风立马上前去抢，司幽背后的蛇怪眼疾手快，纵身抢了过来。司幽大喜，拿了赤目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竹溧道：“乘风，莫要再追了。”

　　乘风甚恼：“可那重明赤目落在魔族手里，终究是个祸害。”

　　“单凭重明赤目这一个物件，他们掀不起风浪。”竹溧话到此处，乘风也不好再言。竹溧上前向箐卿施礼，箐卿道：“经此一事，扶桑城中多了许多游魂，你们好好善后，莫要留下纰漏。”

　　“弟子谨记。”竹溧、乘风等弟子纷纷施礼。鹿茗提醒道：“乘风，城中还有一只专门食人眼睛的小妖在作怪，你千万别忘记了。”

　　乘风笑道：“鹿姑娘放心，乘风不曾忘记，此番回去便叫他无所遁形。”

　　鹿茗挥手向乘风道别，南溪北溪已同箐卿走了老远。乘风大声道：“鹿姑娘，日后记得上苍穹山来做客。”

　　“一定来。”鹿茗远远地应了一声。南溪催促道：“阿茗，你快点，咱们要回仙界了。”

　　“来了。师父，您等等我，徒儿不识得去仙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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