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们之间

下课铃很是时候地响了起来，陈北夏被震耳欲聋的响声惊了一跳，那声音预示着陈北夏彻底没什么后悔的余地，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自己准备好的事情。

        陆亦凉下来的很快，陈北夏不知道他上课的教室在几楼，但能看见他下来的时候急匆匆的。他快步走到陈北夏他们跟前，简单打了招呼。傅舟泽看见陆亦凉来了，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拍了拍陆亦凉的肩，就准备走：“行了，你来了我就该撤退了，你俩单聊。对了，你手气挺好，改天我要抽奖也找你帮忙。”

        傅舟泽刻意说些缓和气氛的话，但陆亦凉显然没听懂，看着陆亦凉的样子，傅舟泽还以为他是猜到陈北夏问了自己一些难以开口的问题，现在也有些束手无策，于是又嘱咐道：“哦还有，有话好说，注意措辞。”

        陆亦凉显然还没领悟到傅舟泽是什么意思，所以表现的还很从容，甚至一如既往平淡地跟傅舟泽说了再见。傅舟泽告别前看陆亦凉的最后一眼，充满了同情。

        等傅舟泽走了，陆亦凉问道：“手气好，刚刚你们是说了什么？”

        原本用来敷衍傅舟泽的话现在又可以被搬出来，这样能解释自己来的其实不是那么突兀。陈北夏拿出钥匙扣来，递到陆亦凉跟前：“我说上次海洋馆抽奖，中了钥匙扣，给你拿过来。”

        陆亦凉将她的手轻轻推了回去：“你留着吧，是你说要去抽奖，不是我手气好，是你运气好。”

        陈北夏也不跟他客气，默默将东西揣了回去：“嗯。”

        她倒但愿真的是自己运气好。

        “就为了这个过来？”这是陆亦凉下意识的问题，他不用细想，也知道陈北夏不会为了一个钥匙扣专门跑这一趟。

        陈北夏道：“今天没课，也不知道去哪里走走比较好，就过来了。”

        陆亦凉顺着她的话说：“我今天的课也结束了，一起走走。”

        两个人达成共识，一起沿着江大的林荫小道慢慢走着，他们的脚步之间，时间似乎都变慢了。陈北夏忽然开口：“今天得空闲谈的时候，在宿舍听沉沉说了些她和男友之间的交往理念，嗯也不能算是理念，这么说有些夸张，是一些应对大小事件时的态度原则。我听这些还挺新鲜的，所以跟她多聊了两句，不聊不知道，一聊还发现她在这些事情上的见地清醒明白。来都来了，你要不要听听？”

        陆亦凉皱了皱眉：“苏沉沉的恋爱观么？”陈北夏的舍友和他也都只有一面之缘，要说有多熟悉，其实也就是听陈北夏说过几次，知道名字，大概清楚性格。除此之外陆亦凉对她们抱有好感只是因为她们是陈北夏的舍友。至于她们的私人生活，譬如恋爱观，陆亦凉是没什么兴趣的。

        陈北夏再次强调：“都说了是理念，不是恋爱观，要听吗？”

        “听。”这种单音节词经常从陆亦凉嘴里蹦出来，从前遇到陈北夏想和陆亦凉分享什么的时候，陆亦凉也是冒单音，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一般都说“嗯”，现在是积极了很多。

        陈北夏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其实也是做了一个设想，用以在将来会发生的某些不可预估的情况之下做出不偏激的判断与决定。比如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肯定是要做到彼此相对的坦诚，如果其中一方发现另一方在很重要的事情上有所隐瞒，会怎么处理。”

        说到这里，陆亦凉明显走得更慢了，声音也低了一些：“她怎么说？”

        陈北夏假装没有发觉陆亦凉的变化，仍然带着说故事的语气道：“她说的就很周到了，说事情需要一分为二，从两个方面来看，不同方面得出来的是不同的回答。她一本正经的，像个讲授辩证唯物主义的老师。”

        陆亦凉停下来，看着陈北夏，眼里也沉了沉，陈北夏带着目的而来，而他已经读出了陈北夏的目的。他的脚像是生了根，没有再走的打算，陈北夏跟着他站住，承受着陆亦凉的眼光。陆亦凉问道：“那你呢，听了之后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没有恋爱的经历，现在也没有恋爱关系，所以很难从情侣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我想，除开情侣的关系，这条法则是不是也可以用到别的关系上。”陈北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亦凉的反应，可除了低沉之外，却很难看出什么，她继续道，“我和宋韵洁这么几年来只吵过一次架，在高二的时候，原因也很简单，现在说出来都觉得好笑。我在一件小事上对她不够真诚，因为当时我自以为是武断地认为我的做法是为她好，但是比起这种所谓的为他好而带来的可能的好的结果来说，她更在乎的是我竟然欺骗她，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

        陈北夏回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和宋韵洁那时候真是幼稚到不行，如果现在让她们再为了这样的小事争吵，怕是她们都要羞愧而死。可就是这样想起来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事，却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给了陈北夏最清晰的启示。

        “你都不知道，她从没跟我这么生气过，缩在教室外面的过道上哭了十分钟一边哭一边问我为什么骗她，她气得要命，把我也弄得掉了好些眼泪。我俩最后演变成抱头痛哭，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彼此承诺，不可以有欺骗，我们把这作为我们维系友谊的第一要义。”

        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陆亦凉不得不正视陈北夏的话里深意：“夏夏，你不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陈北夏没有必要向陆亦凉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如果现在让我问你，你是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你会怎么说？”陈北夏敛了所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过于的冷静，“陆亦凉，你觉得我们之间有没有达到不隐瞒的关系程度？”

        陈北夏很想知道，在他们真的能走到一起之前，在眼下这个阶段，在她尚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踏出暧昧的这一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如何被定义。

        陆亦凉低下头，想了想问：“那个钥匙扣，不是中奖送的，对吗？”

        现在再来探究这件事就真的是欲盖弥彰了，陈北夏觉得有些疲惫，顺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陆亦凉也跟着挨在她身边。陈北夏说道：“我没有想过我们有朝一日会这样煞有其事地为了其实本不用死扣的事情坐在一起，说些完全不像是从彼此嘴里钻出来的话，把场面搞得有些局促又有些尴尬。或者说，是我一意孤行，把事情搞成这样。陆亦凉，你会不会觉得我没事找事，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陆亦凉准备开口之前抢先叫住：“你听我说，我来之前其实想过要不要先跟你解释来意，我必须承认我的心志很容易动摇，根本不是我自己想的那么坚不可摧。所以陆亦凉，林闲的出现不是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你我都清楚她在我们之间属于什么，她是不得不提的隔阂，不得不正视的阻碍，哪怕你可能并不这么觉得。”

        提到林闲的时候，陆亦凉终于显而易见地变了脸色，陈北夏有些脱力：“那天玩真心话，她问你的问题，你没有说真话，你不会撒谎，所以表现的有些气急败坏。当时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应该都能看出端倪吧。”

        “所以陆亦凉，为什么不能说真话，你瞒着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她再度被困扰的问题还是说了出来，这本该是错过日出的时候追问不止的问题，结果现在到了再一次造成伤害的时候，才又说起。

        陆亦凉缄默不语，陈北夏只好继续自己说：“我换个问题吧，陆亦凉，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老友寒暄随口就能说出来，要是换做傅舟泽在眼前，一定不假思索。可是一向不会被任何问题难倒的陆亦凉却回答不出来，就如同那天在群星闪烁的山头，陆亦凉也什么都说不出。陈北夏自嘲道：“还是说你觉得我还不够听你坦诚相对，哪怕是关于我自己的事。”

        她看向陆亦凉，语气慢慢从询问变成了质问。

        “我就只有这一个问题，我等你回答我。”

        “陆亦凉，我们之间不是更应该坦诚一些吗？”

        “是你说的，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你，这个承诺是假的吗？”

        陈北夏问了很多句话，但都没有得到回应，等到她连询问都累了的时候，才发觉这是情理之中。她明明那么了解陆亦凉，怎么会觉得自己就能问出陆亦凉不愿意说出来的事。

        “陆亦凉，我等了很久了，我着急忙慌赶着过来，不是为了无功而返。你和我看待事情一直不同，所以很难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执着，我大概跟你也说不太明白，可能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完全设身处地地考虑彼此吧。”

        因此陈北夏不能埋怨陆亦凉，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本质都是固执己见。陈北夏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说了这么多，也不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回答，我也想把那些还没沉下来的东西落定尘埃。我们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还要等一等，可能真的要多等一等了。”

        陈北夏站起来，失望地看着陆亦凉：“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见吧。”

        “夏夏。”陆亦凉扣住陈北夏的手腕，也站了起来，满脸的哀伤。他们都很清楚，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这件事注定没有一个答案，那他们之间失去的也不仅仅只是两三年。

        “陆亦凉，你把手放开，别这样。我们之间没必要做无谓的拉扯，说不通的事情，不是拉扯就能解决的。”陈北夏任他拉着，没有做挣扎，他们之间是说理就能通达的人，不必要把场面变得难堪。陈北夏继续道：“你放心，我现在大为不同，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事就做成幼稚的举动，断掉联系跟人隔绝这样的事，我不会再做，所以我们不会再失去联系。”

        可失去联系又怎么样呢，陆亦凉照样能找上自己，只有自己什么都不明白。而陆亦凉却真的因此松开了手，陈北夏的话不是什么夹枪带棒的恶言，软绵绵的却很有杀伤力，她已经直言不讳，证明她的决心不会轻易改变。

        直到这一刻，陆亦凉忽然觉得自己无比了解陈北夏，能在陈北夏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明白松手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这是陈北夏头一次对自己表露出失望，很失望。

        陈北夏无心再去研究他的心思，她摸了摸带着陆亦凉温柔的手腕，最后说道：“别送了，就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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