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来之不及

原本计划要先坐跳楼机，却因为跳楼机在维修而作罢，于是放在行程第二项的鬼屋被搬到了前头。

        陈北夏对于进鬼屋是丝毫不畏惧的，那种满脸流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白衣女鬼足以吓得宋韵洁叫破嗓子，吓不住陈北夏，她的胆子在朋友里是数一数二的大。鬼屋里黑暗的环境，紧绷的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脚边的骷髅头，在陈北夏眼里，只能看得出工作人员的辛苦。

        乔芷的兴致倒是很高，没有受到惊吓之前，对惊吓倒是很向往。

        室友都表示有兴趣，陈北夏虽然觉捂脸，但还是同行，脸上笑笑，心里想的是等会儿的惊叫声能不能刺穿自己的耳膜。

        女生都觉得要一起冒险，陆亦凉他们当然也要跟着，既是出于绅士的礼貌，也是便于女孩子们害怕尖叫的时候能快速找到一个依靠。傅舟泽甚至已经想到了，等会儿耳边会想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然后自己和陆亦凉需要安抚她们这些都是假的，别害怕。

        哦不，陆亦凉除了陈北夏谁都顾及不了。

        鬼屋门前的工作人员很贴心地告知如果害怕的话还是不要进去了，她们四个一脸准备好英勇就义的模样，谁也没有临阵脱逃。陆亦凉在陈北夏身后看着这个胆大的要命的小姑娘，想起她一贯如此，不知是习惯了虚伪的冷静自持，还是真的摒弃了心中的恐惧。

        他们六个是此时鬼屋里的唯一一批游客，人少的好处是不会因为其他游客的尖叫和突然出现而遭受被鬼屋工作人员吓唬后的二次惊吓，坏处是，工作人员现在可以心无旁骛不遗余力地吓唬他们几个。

        最坏的是，谁尖叫，谁怂了，一目了然。

        陈北夏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黑夜，墙壁上绿的红的灯光格外渗人，那灯光一闪一闪的，仿佛在预警着下一秒就是百鬼出行。她走的很慢，还能分心来瞧那些红红绿绿的额灯光究竟是隔一秒闪一次，还是隔两秒闪一次。

        苏沉沉她们走在前头，把陈北夏和陆亦凉落在了后面，同时她们还顺手抓走了刚刚认识并不熟悉的傅舟泽，她们深知，这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作为舍友，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陈北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她和陆亦凉，她抬脚要走，却被陆亦凉抓住手腕，陈北夏低头看过去，有些古怪地看向陆亦凉：“我不害怕。”

        陆亦凉收紧手：“我害怕。”

        陈北夏心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怕什么，嘴上还没来得抱怨，就被陆亦凉拉着往前走。

        陆亦凉拉着陈北夏，一点点地往里走，前面传来苏沉沉她们突破g调的尖叫声，扎得陈北夏立即收紧了与陆亦凉相握的手，人也不自觉地向陆亦凉靠过去。陆亦凉微微侧身，让陈北夏能稍微靠在他的怀里。

        鬼不可怕，苏沉沉她们更可怕。

        忽然有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鬼窜出来，趴在陈北夏肩上，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好啊，小妹妹。”

        陈北夏看向自己的肩膀，那个女鬼的双眼只剩眼白，还流着血泪，长长的舌头落在陈北夏胸口。陈北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立即叫出声：“我去，什么鬼东西。”说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人拉住了脚脖子，她低头一看，一只骷髅手放在她的右脚踝上，手旁边是一个骷髅头。

        这就有点儿刺激了，饶是陈北夏心理建设很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搞得不再能有处变不惊的气势，她焦头烂额地想要拔出自己的脚，毕竟这个场面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身边的女鬼却锲而不舍地想趴在她的身上。被她拉着的陆亦凉恍了恍神，他想，刚刚陈北夏是在说脏话吗，他从来没有听过陈北夏说脏话。

        晃过神来的陆亦凉见陈北夏因被制住，一手拉开陈北夏，挡在自己身后，那想要扑陈北夏的女鬼力道没控制好，顺势扑在了陆亦凉背后，陆亦凉转过头看着她，她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再看看陆亦凉护着陈北夏的姿势，她马上明白了，很是懂事地往后退。

        陈北夏还在跺着脚，用力过猛，踩断了一根骷髅指头，那只骷髅手委委屈屈地缩回去，角落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痛心疾首：“姑娘，你这劲儿挺大。”

        陈北夏尴尬笑笑，往陆亦凉身后又缩了几分。

        她们并肩走着，陆亦凉一直抓着陈北夏的手腕，中途不是没有遇到出来吓人的工作人员，可他们不怕这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看似惊悚的吓唬，那些工作人员看着自己毫无威慑，都很没趣味地收了力度。

        前头苏沉沉她们的尖叫声始终没有停过，偶尔还能夹杂着傅舟泽轻声细语的安抚和无可奈何的叹息，看样子那些工作人员把火力都集中在在前面了。

        等到终于走出鬼屋的时候，陈北夏觉得自己快要撕裂的耳膜的得到了救赎，眼前是由黑转白的大亮，她眯着眼，用手挡住太阳，依稀听见陆亦凉说：“好了，夏夏。”

        陈北夏抬起的手抖了抖，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陆亦凉却笑起来，如释重负，他说：“夏夏。”

        最亲近的称呼，为了此刻最爱的人。

        那天游乐园活动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摩天轮，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坐到顶端，俯瞰着辽阔而小小的世界。女孩子最有这样情趣，和喜欢的人到达顶点的时候，最好还能有一个甜蜜的吻。

        年少爱人多简单，一个吻就能度过漫长黑夜。

        陈北夏和陆亦凉被塞进一个小房间的时候，她还很恍惚，在苏沉沉她们的极力促成下，原本的宿舍集体活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她和陆亦凉的一次温馨约会，明明是两个才冰释前嫌的人，却能被看做很有情侣缘。

        陈北夏反应过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关上了门，她有些哀怨地看着苏沉沉她们在她之后拉着傅舟泽坐到了一起，大抵也就猜到了她们一定会趁机问些自己的旧事。傅舟泽乐于助人，想必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如实相告。

        陈北夏并不介意年少故事被人探知，并不介意让人知道她从前也有过很没骨气的时候，她的气量和胸襟，是坦然面对哪怕窘迫到极点的自己。

        陈北夏和陆亦凉面对面坐着，感觉着自己一点点地升高，她其实不太喜欢摩天轮，觉得太慢，也没什么意义。她也深刻反省过，如果自己能有一般女孩子的情趣兴味，或许陆亦凉是能喜欢自己的，以前别人称赞的能够和陆亦凉说得上一句郎才女貌的女孩子，完全不是她这个样子。

        样貌清丽，举止端庄，成绩优异，为人追捧，每一条都立在陈北夏的反面。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厉害，陈北夏左右看看，避免和陆亦凉有眼神的接触，她其实一直不怎么敢看陆亦凉的眼睛。她看着四周灯火点点，各色的灯光点缀在黑夜中有时比白昼更吸引人，陈北夏有时会喜欢黑夜，爱它闪烁的宁静和孤独。

        陈北夏不说话，陆亦凉也就不做声地看着她，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陈北夏身上是她感觉到然后转过头来，有些躲闪地问自己看什么。

        陆亦凉想起以前下课时听到前桌的女同学们满是憧憬地讨论着，当摩天轮到达顶点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会成真。陆亦凉听过以后，除了感慨女孩子们的向往很多之外，并没有任何看法。

        可是现在看着陈北夏，这个向来有些不同的小姑娘，他忽然很想知道陈北夏会不会相信这些话。他问道：“听人说当摩天轮升到顶点时许愿，会很灵验。”

        陈北夏笑出来，陆亦凉这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没想到会说出这么唯心主义的话，她反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应该是女生才会相信的东西吧。”

        “以前听前桌的女生讨论过，坐上来就想到了，你相信这些吗？”

        你相信这些吗？

        相信。

        也可以不相信。

        曾经极度绝望的时候不是没有声嘶力竭过，就像是每次燃孔明灯的时候都会许愿一样，到了不得不去相信的时候，就会从讳疾忌医，到病急乱投医。她撕扯着喉咙苦痛地发泄，然后流着眼泪抱头蹲下，厌恶自己的脆弱虚假。

        可是嘶喊之后呢，没有回音，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像是她甘于奔波乐于疲劳却始终都没有的结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才是常时。

        陈北夏笑笑：“我信过了。”

        信过了，发觉并不灵验的时候，也就不信了。

        陆亦凉能听出陈北夏的言外之意，也想得到这是为什么，他说：“我想信一次。”

        我想把自己还未实现的一切，都给一个寄托。

        摩天轮升到顶点的时候，陆亦凉朝着外面，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许了一个怎样的愿望，这个愿望里都有谁。

        陈北夏静静地等着陆亦凉睁开眼，然后问他：“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陆亦凉转过头看着她，然后故做沉思地默了默，问道：“如果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就不灵验了？”

        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可是陈北夏说：“如果说出来，也许就有人能帮你实现呢。”

        就像是乔芷每次许了生日愿望后，总会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的愿望是什么，然后陈北夏她们就会尽可能地完成她的愿望。愿望如果不说出来，除了无法完成的自己还有谁会知道，那又要怎么实现呢。

        这是乔芷的人生道理。

        可陆亦凉的愿望是什么呢，陈北夏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样的问题，或许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帮陆亦凉实现，自作多情，又是何必呢。她见陆亦凉没有开口，只好悻悻地继续东张西望，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陆亦凉忽然开口：“夏夏。”

        陈北夏转过来：“嗯？”

        陆亦凉伸出一只手来，放在陈北夏面前：“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你说什么？”陈北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陆亦凉的那只手真切地放在她的面前，刚刚的“喜欢”，一如既往的像山间清泉的冷冽的声音，的确是陆亦凉的。

        她曾用了很多个日夜去幻想陆亦凉拉着她的手，说，我喜欢你，在一起吧。可少女幻想谁没有过，陈北夏有时还觉得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女，一身白衣，除暴安良。可清醒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她十分平凡，爱而不得。

        陈北夏并没有伸出手去握住陆亦凉的手，这在陆亦凉的意料之中，小姑娘被伤害过，失望过，所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她掉落过悬崖，所以恐惧前面还是悬崖，哪怕是陆亦凉已经为她铺平了一条大道，她依旧会害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陆亦凉把那只手放在陈北夏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希望用这种方式让陈北夏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他说：“如果来不及，我会努努力。”

        事事多磨难，总有一天，会来得及的。

        如果你害怕追逐，不敢拥抱，那现在就换我来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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