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杀死影子

　　原来奥黛丽是想修改这些内容？

　　在克莱恩看来，这些其实没有那么要紧。神灵间的博弈依靠的是权柄和势力，与圣典如何记载没有关系。亚当也不可能因为圣典这样描述，就找到了攻击自己的新方法。

　　但仔细想一想，这或许确实对传教活动本身有一些影响。而这正是奥黛丽负责的内容。

　　因此克莱恩也没有阻止。

　　然后，他就听到奥黛丽声音空灵地吟颂道：

　　“‘愚者’先生应该高踞于整个宇宙的上方，先于万物的诞生而存在，即使末日终结也不会消失。祂无处不在，又处处不在，并非普通人的思维可以理解。”

　　“过去和现在，时间和空间，伟大和渺小，都只是凡人认知‘愚者’先生的某些视角。它们是‘愚者’先生的一部分，又远远不足以描述‘愚者’先生的威能。”

　　“‘愚者’先生就是崇高本身，是所有人类不能理解的伟大概念的集合。”

　　“因此，当‘愚者’先生注视我们，这就像天空落下了一滴水，像大地承载着一只蚂蚁那样无可比较。”

　　“‘愚者’先生拯救我们，如同天空容纳云雾，如同大地承载生灵。这是‘愚者’先生的仁慈，是因为祂永远怜爱着我们。”

　　“这无关于我们是否虔诚，是否感恩，是否要为自己的收获献出回报。”

　　“而我们信仰‘愚者’先生，向祂献上我们的忠诚，这并非为了取悦‘愚者’先生，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愚者’先生就是真实，就是崇高。信仰‘愚者’先生，本就是对这个世界更加正确的认知。”

　　“当我们愈加虔诚的时候，我们就愈发贴近那不可名状的崇高，愈发了解他人未曾了解的真相，也就愈发有可能理解那些不可理解的真实。”

　　“我们的虔诚是在挽救我们自己的愚昧，而非向神灵献上羔羊。”

　　她挑起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是不是听起来比创造一切的主，比要求信徒虔诚以取悦神灵的其他正神厉害多了？”

　　“嗯，我还得和佛尔思讨论讨论，怎样写才能让信徒感到震撼。语言也需要进一步修饰，现在这些只是口语化的描述。”

　　这……这也太过于夸张了吧……我现在连旧日都不是啊……

　　其他神灵要是知道了我在圣典上这样描述……克莱恩只觉得新一轮的社死又要到来。

　　他忍不住捂住了脸孔。

　　“怎么了？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呀，我的‘愚者’先生。”

　　奥黛丽一边掩着嘴偷笑，一边令声音颇为诚恳：

　　“我可是听说过，当初你在月城的非凡者面前，称颂‘愚者’的伟大，转变他们的信仰。”

　　“那个时候的‘愚者’先生，应当只有序列3吧？”

　　她娇滴滴地凑过去，用钢笔的末端戳克莱恩被捂住的脸：

　　“序列3的‘愚者’先生都学会欺骗信徒来传教了，现在的‘愚者’先生是真正的半个旧日，又只是由别人来称颂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这哪是宽慰我，这是切切实实的取笑啊……克莱恩绝望地抹了把脸，伸手去捏奥黛丽细嫩的脸颊：

　　“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可以吗？”

　　“我的圣典，我的夫人说了算。”

　　他伸手接住了倚靠过来的奥黛丽——她已经咯咯笑倒在了他的怀抱里。

　　这样被取笑，被“欺负”，虽然让克莱恩感到窘迫，但他的心中反而放松了许多。

　　在先前一段时间里，奥黛丽总是怀有对神灵的敬畏。这虽然客观上无法阻止，但多少还是让克莱恩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隔阂。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心灵紧紧贴近的感觉，只觉得彼此间的依恋更加强烈了。而坦诚了难以启齿的秘密后，心中的轻松也难以言喻。

　　怀着这样的愉悦和轻松，两个人一路调笑，一直等到了神秘减弱的消失。

　　……

　　在安排好了大部分事项后，奥黛丽重新将虚拟人格放入历史投影，步入了永暗之河的河边。

　　幽暗与灰白依旧交融，一切仿佛与刚刚没有区别。奥黛丽小心翼翼地行走到河边，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没有我在梦境迷宫中感受到的引诱力……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奥黛丽略作思考，向克莱恩请求道：

　　“可以去除我的历史投影上源自你的侵蚀吗？”

　　“也许这样的保护阻止了我感受到那种引诱力。”

　　有可能……克莱恩轻轻颔首。不过去除侵蚀未免过于麻烦，他选择放松灰雾的侵蚀带来的屏蔽作用。

　　下一刻，他感应到奥黛丽的历史投影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一步。

　　永暗之河无声涨落，奥黛丽凭借着心灵领域的非凡能力，控制自己停住了脚步。仿若蚕茧一样的黑色环绕在她的周身，阻隔着弥漫在空中的的永暗之河的水雾。

　　“比我在梦境迷宫中感受到的轻一些，看来那个茶杯也有作用。”

　　“就是不知道我的影子究竟是怎样的状态。也许我可以不阻止自己，靠近永暗之河试试？”

　　“不需要那么麻烦。”克莱恩摇摇头，摸出了奥黛丽送给自己的那枚金币。

　　如今靠近永暗之河的可不是奥黛丽，而是克莱恩制作的历史投影。在奥黛丽没有主动抗拒的情况下，克莱恩当然可以当历史投影是占卜媒介。

　　“你的影子被永暗之河同化和囚禁了，成为了它驭使的仆从。是它在渴求完整，因此吸引你靠近永暗之河。”

　　他皱了皱眉，说道：

　　“永暗之河毕竟是源质，我又处在沉睡之中，想要出手毁灭它所同化的仆从还是有些艰难。”

　　“而你的历史投影，最好也不要再深入永暗之河中。”

　　“不如我暂且欺诈规则，利用漏洞，令你和那个影子彻底断绝关系？”

　　“如果它和你无关，那么那个影子有着什么样的命运，也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而等到女神容纳永暗之河之后，我们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对于神灵的规则层面的事情，奥黛丽毕竟了解不多。她只是乖巧点头。

　　在奥黛丽持续探索梦境迷宫之后，克莱恩的精神状态无遗好了许多，完成这个欺诈根本不是困难。

　　只是一个响指之后，奥黛丽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历史投影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强烈的吸引力了。她点点头，就要摸上项链返回源堡。

　　正在这一刻，一只黑色如同阴影的纤细手臂，刷地从奥黛丽身后的灰雾之中伸了出来，就要插进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心脏。

　　那个影子！

　　克莱恩瞳孔一缩，啪地打了个响指。影子的手臂于瞬息间穿过了奥黛丽的身体，却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它仿佛被嫁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奥黛丽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向一旁退了几步。

　　真是奇怪。明明永暗之河上的雾气并不浓郁，上次来时我连远方的萨林格尔都能够看清，此刻怎么从未注意到它在我背后？

　　是隐秘吗？

　　就在奥黛丽做出这些判断的时候，克莱恩已经进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刚刚说自己没有余力灭杀那个影子，主要还是因为难以穿透永暗之河的河水，寻觅到它的位置，给予它足够的攻击。

　　如今它竟然脱离了保护的屏障，主动出现在了克莱恩面前，这简直是帮克莱恩克服了最大的困难。

　　如今他需要做的，只是在影子挣脱自己的嫁接之前，给予它足够的攻击，令它彻底消散。

　　而一个影子，最怕的就是光。

　　克莱恩直接把影子和“光明”这个概念本身嫁接在了一起。影子的身影顿时寸寸消融，很快就消失不见。

　　而这时，奥黛丽才刚退到了自以为安全的位置。

　　她在梦境中的身份错愕地看向了克莱恩平静的侧脸，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半晌才说道：

　　“你，变得好厉害……”

　　她当然相信克莱恩能够解决这个影子，但绝对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克莱恩勾起了一抹笑，伸手抚了抚奥黛丽柔软的金发，并未显得太过在意：

　　“诡秘之主之所以是三个支柱中的一个，就在于其对概念的操纵能力。”

　　“只不过这样的操纵过于消耗精力，以往我精神状态不好，没有余力使用而已。”

　　他笑着以额角轻蹭奥黛丽的额角：

　　“现在我心爱的夫人遇到了威胁，我当然不能为它留下丝毫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攻击真的有些奇怪。同化那个影子的应该是萨林格尔，可祂又为什么要特意去攻击你呢？”

　　“就算是需要补充，希望完整，为什么不引诱你进入永暗之河的内部，借助河水的帮助制服你的历史投影？”

　　“难道是它意识到你不会靠近，才迅速从永暗之河登上了岸边？”

　　奥黛丽顺着他的想法推测道：

　　“也许它是作为后手留在那里。”

　　“如果我的历史投影进入了永暗之河，萨林格尔的烙印自己就可以抓捕我；而影子留在岸上，反而能够互相补充，互相配合，比如在关键时刻将我推下去之类。”

　　“而当我不打算进入永暗之河后，影子或许终究无法保持存在，驭使它也就没有了意义，还不如榨取它最后的价值，令它单独出手，尝试在冒险中取得收获。”

　　看上去这个说法是解释了所有事。克莱恩微微颔首，一边摩挲着奥黛丽的手，笑道：

　　“幸好现在这个影子消失了，不会再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回答他的，是奥黛丽依恋与崇拜的笑。

　　……

　　永暗之河的支流上，奥黛丽的历史投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幽暗的河水涨落，灰白的雾气弥漫。

　　直到许久之后，一只身形娇美的影子从灰雾之中钻了出来。

　　她只是隐约显出了身形，又迅速钻回了灰雾之中，消失在了这明明非常稀薄的灰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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