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白月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慕星，一开始她还以为他不会反对，可当她注意到慕星那张没有笑容的脸时，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慕星想让她走。

        白月嘴笨，从来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别人，但眼下，势必要求上一求了。

        虽然姐夫姐夫叫着亲热，其实除了开始那几年，人家根本就很少与瑶华来往，神界都知道他与她姐姐的婚姻是场政治联姻。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慕星反倒先说了：“嗯，你可以留下来养伤。”

        慕星自以为这句话说得留情又明白，白月不可能不懂他的弦外之意。

        白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等她养好了再走。

        她抓着被子，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慕星，慕星索性把轮椅一扭，避开了她可怜兮兮的目光。

        最后，白月的眸子落在慕星的双腿之上。

        难道，姐夫是因为介意她看到他腿脚不便的模样？

        她以前在人间游历，想要经历一些不同的事情，所以夺舍了一些死去的人，让他们“活”了起来。

        有一次，她夺舍了一个残疾的孩子，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完全没有想到，双腿残废，也会大小便失禁。

        这个少年是自杀的，在自杀之前，□□里已经湿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堪，才选择了自裁，白月便是这个时候附身在他身上，在那处湿润的触感传来时，她体验到了真实的羞辱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再想想，若是自己失禁时，身边有人在，该是如何羞耻。

        白月忍不住扫了眼慕星。

        姐夫也会这样吗？

        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

        所以，他才这么不愿意自己留下来，害怕她看到他的不堪？

        这么想着，心中的紧张感反而消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惆怅。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总不能说，她暗自倾慕他许久，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能接受吧。

        毕竟名义上，他还是她的姐夫。

        白月想了好几种说法，全都抛弃了，最后选择先应下来，做一个缓兵之计。

        慕星见她答应，才松了一口气。

        若她真要死缠烂打，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到了晌午时分，慕星背上一个药箱，转动轮椅，要出门去。

        先前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喊他……慕大夫？

        她懂得，人界芸芸众生，均得寻一份营生。

        姐夫恐怕是在人界已待了很长时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没办法回到神族，所以才会像普通人一样在人间度过。

        他的医术本来就不错，但在神族的时候，却是很难派上用场，到了人间，也算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了。

        白月看了一眼窗外，白雪纷飞，寒天冰地，他就这样出去？

        她刚要掀被，就听到慕星喊了一声：“你要好好休息，这两天别动弹。”

        他说得极温柔，脸上还挂着融融笑意，若非猜到他想要自己快些走，白月铁定溺毙在这温柔里。

        白月颔首，把被子拉上去一些，重新躺回床上时，瞥见挂在床边衣架上的枯草斗篷，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突然一个想法涌入心头。

        她的衣服是怎么换的？！

        她的脚趾蜷缩起来，脸发烫，转头想找慕星时，人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顺带着门也带上了，窗外院子雪地里，留下两行轮印。

        白月松了口气，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一意孤行要留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有不便之处。

        她已经不是一百年前那个黄毛丫头了。

        白月不安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如何也睡不着了，还是走下了地。

        这个房子不大，一个人还行，两个人挤在一起，就显得拥挤了。

        白月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子里的陈设，与凡间百姓屋子的陈设相差无几，唯独三个药柜比较特别，在那些药柜下面，则是一张长条形的木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和书籍。

        她随手捡了一本，刚一翻开，一张书签就掉了下去，被她一把抓住。

        这是一朵樱花，不过与瑶华的神樱不同，是出云樱，花的脉络是金色的，很是绚丽。

        出云……

        白月蹙眉，等等，出云樱……华樱？

        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样，手中的书也掉在了桌子上。

        华樱是出云族的帝姬，姐夫的表姐，也是他的……心上人。

        华樱从小就被她姑妈，也就是天后，接到天界去，与姐夫青梅竹马，感情颇深。

        在与姐姐联姻之前，华樱和他是神界人人皆知的神仙眷侣，据说二人虽然没有成婚，但也胜似夫妻了。

        后来与姐姐成亲之后，华樱嫁给了姐夫长兄江陌，姐夫也不再提起华樱。

        原来，他一直念念不忘么？

        她慢慢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

        华樱是一位优雅高贵的神女，气质温婉大气，谈吐成熟得体，是姐夫的解语花，白月与她截然不同。

        她的修为实在是太差了，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又有一个全能的姐姐曦衔珠对照，所以才会被人戏称为“草包帝姬”。

        白月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颊，轻轻一声叹息。

        废物，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废物。

        但若问后悔不后悔，她定是不后悔的。

        在神界同辈们发奋练功时，她游历六界，体验了很多困囿于神界体验不到的东西，天天在清冷的神界能有什么乐子。

        “你在做什么？”

        一道沉闷的嗓音传来，让她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自己的双手。

        慕星不知何时已经转着轮椅进来，将身上的披风掀开，开始抖落身上的积雪。

        乌黑的秀发披散在额头，皮肤白皙如雪，下眼皮泛着淡淡的红色，似是带着病气，面容消瘦，下巴线条清晰。

        “我，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太无聊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那书签物归原处。

        慕星却眼尖：“手上拿着什么？”

        白月紧抿嘴唇，将书签拿出来。见到那个书签，慕星的眸色顿了顿。

        空气瞬间凝固住，白月小心翼翼地打量慕星的神色。

        没想到，慕星竟然只是淡淡一瞥，也没说话，只是转动着轮椅进来。

        白月赶紧把书签收好。

        只是她很好奇，华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而慕星面上波澜不惊，胸腔中已是翻江倒海。

        华樱……

        他如今连神界都回不去，已是个废人，还怎么想华樱？

        何况，华樱已是江陌的妻子。

        在人界待了一百年，时间算不上长，可他已经将在神界的过去视作前尘。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慕星道：“今日约好的病人有事外出了，所以无事，我便回来了。”

        白月瞬间紧张起来，外面冷，她也不想出去，所以眼下两人只能共处一室。

        要是她心中坦荡就算了，但是她不是。

        姐夫不在神界的一百年里，发生了一件事，一度传过她与姐夫的绯闻。

        天帝大寿，她与曦衔珠准备了贺礼上天界，在她打开自己的献礼宝盒时，事先准备好的瑶华蟠桃不翼而飞，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的，是自己亲手画的姐夫画像，而且还是一幅出浴图。

        白月修为不行，不会法术，琴棋书画这些没用的技能倒是个顶个地出众，将姐夫画得惟妙惟肖，天帝一眼就认出来。

        白月恨不得直接从九重天上一跃而下。

        幸好曦衔珠替她解围，说这幅画是她画的，白月只是马大哈，不小心收了进去。

        不过宴会之后，还是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妹妹偷恋姐夫这种事，无论天上人间都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八卦星君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胡诌了个故事，甚至说她与姐夫私通，还有了孩子，姐夫心中羞愧，才不得不重新历劫，洗净道心。

        尽管这个故事是无稽之谈，但是她真的很爱他。

        年少不懂这叫喜欢，长大之后便明白了。

        但是，这种感情，却是不能公开的。

        不是没有想放下的时候。

        白月与姐姐曦衔珠坦白过，曦衔珠满不在乎地道：“你若是喜欢他，大可以和他在一起，反正，我对他毫无感情。”

        慕星走到了药柜前，慢慢地走了过去。

        姐夫身上有很好闻的淡淡木香。

        哪知道只顾得躲，撞到了桌角，吃痛地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又细又柔，像猫儿似的。

        慕星连忙问：“没事吧？”

        白月捂住被撞处，一个劲地摇头。

        慕星淡笑，白月这倒是和小时候很像，冒冒失失。

        天真的像是一张白纸。

        没有任何的争斗心，只知道游山玩水。

        小时候的她还有些圆溜溜的，像个肉团子，玉雪可爱。

        不知为何，慕星的眸子突然落在白月捂住的腰处。

        盈盈可握的腰身。

        视线上移，微微起伏的胸口，雪白颀长的脖颈，还有那张小巧却精致的脸，粉扑扑的。

        慕星赶紧收回了视线。

        必须得快些赶她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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