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侍卫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别乱来。”

        岳无疆是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的。

        他被陆青遥点了穴，动弹不得。

        陆青遥充耳不闻，凝神将匕首在蜡上烤了两下。匕刃本是雪银的色泽，在橙黄的灯影下泛着层薄红。

        待火候差不多，她愉悦一笑：“木头人的滋味好受吗，三堂主。”

        岳无疆：“等一下！将军府上就没随行大夫吗。”

        陆青遥吹了一下刀刃，起身走到岳无疆塌边：“世子还真是娇养惯了，我们陆家行军作战，这种小伤不过家常便饭，随手剜了就是，还用不着大夫。”

        “”岳无疆面容忧郁，不知说什么好。憋出一句：“看来老王爷啊！”

        话都还没说完，只见陆青遥手起刀落，啪嗒一声，倒插在岳无疆腿上的箭矢被丢进了铜盆。

        殷红的血溅到陆青遥脸颊，她也没管，眼疾手快拿过干净的布巾，按在了岳无疆伤口上。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过千百次。

        岳无疆俊俏的五官霎时间挤作一团，他长大了瞳孔，诧异地看向陆青遥，疼得半晌说不出话。

        苦于无法动弹，脸上别提多精彩了。

        陆青遥嫌弃地瞥了一眼：“别装，不至于。”

        岳无疆的伤口并不深，只将将没入一个箭头罢了，这种伤在北境实在不足挂齿，北境男儿谈笑间就解决了。若不是岳无疆这么大反应，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扎偏了。

        捅了命根子也不至于

        岳无疆缓了一会儿，才从剧痛中拉回了点神，咬牙道：“蛇蝎心肠。”

        陆青遥懒得跟这厮费口舌，重重按了一会儿伤口，将淤血引出，又换了条布巾。

        她侧目看了眼铜盆里染血的箭头，有些纳闷：“这断箭”

        这断箭虽然被岳无疆折断了箭羽，只留了几寸箭头在身上，但还是能看出，倒刺的弧度似曾相识。

        是兄长房里那支。

        “怎么？”岳无疆问。

        陆青遥便把从岳府回来后遇刺的事情说与了他。

        岳无疆听罢，眼底浮出几分凝重：“这么说来，在驿站时他们的目标就不只是我，恐怕还有你陆家。”

        “你怀疑是岳无盛吗？”陆青遥问得很直白。

        岳无疆半垂了一下眼，想了一会儿：“本来是怀疑的。但如果只是岳家内斗，没道理在我‘死’后，他还要对你穷追不舍。这样未免太过于冒进，不是他的做派。”

        岳无盛是个泡在药罐里长大的病公子，生来双腿有疾，在岳家一直都是最安静的，若是不出声，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但他有一双巧手，心思又比寻常孩童都活络，岳无疆儿时最喜欢赖在大哥院子里，看他摆弄木头玩意儿。

        岳无疆对大哥的好印象，止步于一次“意外”。

        岳无疆记得是八岁生辰，常年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哥突然说给他做了生辰礼，要他拿着。

        是一支半人高的竹鸢。

        岳无疆稀罕的不得了，岳无盛告诉他，鸢背上的横杆，人可以借风飞起来。

        小岳无疆懵懵懂懂将自己绑了上去，下一刻便不知触动了什么，竹鸢径直带着他往湖里去了。起初他还当是大哥的玩笑，笑哈哈让大哥放他下来！

        但岳无盛眼底闪过的阴冷，不似玩笑。

        岳无疆在湖面上扑腾了两下，竹鸢像是突然变得千斤重，只往水中坠。

        岳无疆大喊着：“大哥！我不玩了！不玩了！”

        湖边的岳无盛却置若罔闻，好似在欣赏初夏的风景，半晌才眯起了眼：“那怎么办，你自己贪玩落水，指望我这个残废能过去救你吗。”

        岳无疆一瞬间好像明白了，岳府上下，不是所有人都喜爱他的。

        小世子被人发现救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高烧发了七日。他醒来后，换来的却是老侯爷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骂他顽劣，不知轻重。

        大公子倒是比谁都关切这个捡了条命的弟弟，自己不吃药也要来照看，被父亲赞不绝口地夸乖巧省心。

        从那以后，岳无疆再也不能相信大哥会对他有什么好意

        思及此，岳无疆更觉得这件事不像岳无盛的作风了。

        岳无盛若想加害与他，必定是藏好尾巴，使些掩人耳目的手段。这又是火药又是公然行刺，闹出这么大动静，除非是岳无疆离家这三年，岳无盛脑子进了水，否则怎么敢的啊。

        “是与不是，按计划行事就行。”岳无疆看了陆青遥一眼，“二堂主不情愿也没办法，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家的嫌疑还没洗清，此事若是惊动陛下，就更难办了。”

        陆青遥咬咬牙。

        行吧。

        “事成之后，你立即出面退婚。”陆青遥强调道。

        岳无疆很坚定：“谁不退谁是狗。”

        岳无疆的计划是将计就计，让岳家把丧事办了。

        而他，将会以另一种身份暗藏洛阳城，引蛇出洞。

        既然箭也拔了，计划也谈了。夜深人静的，陆青遥与岳无疆实在两看生厌，两人一时间没了话。

        陆青遥起身要回。

        “哎。”岳无疆没忍住出声叫住。

        “？作甚。”

        岳无疆：“我还定着呢。”

        陆青遥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人给点了。她看岳无疆这一脸倒霉相，有点想笑。

        岳无疆偏偏嘴上不安生：“唉，虎落平阳啊。”

        “再骂？”陆青遥伸出一半的手倏地收了回去，狠狠瞪了床上的人一眼，扭头就要走。

        “哎哎！”岳无疆忙出声。

        陆青遥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自作自受。”

        岳无疆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想提醒，陆青遥脸上还沾着他的血来着

        岳家的小世子英年早逝的消息，成了京城百姓饭后茶余唏嘘的话题风尚，都在猜岳家什么时候办丧。

        既然提起岳侯爷家的小世子，自然而然会被提起来的，还有他那未过门的郡主妻子。京中盛传陆青遥薄情，刚死了未婚夫，就抛头露面逛起闹市来了。

        薄情的陆青遥黑着脸听完了酒肆外的议论。

        她从北境带回来的近身侍卫倒是放肆，还有心思偷笑，还好面巾掩去了他的嘴角，只露一双眼睛噙着笑意。

        他肩膀一抖一抖跟在郡主后面，这已经是他们进出的第三家香粉铺了。

        若近看，这侍卫腿还有点瘸，走起路来很是费劲，稍不留神就跟不上郡主的步子，还得郡主没什么好脸地三催四请。叫什么来着？好像听闻郡主喊他——穆江。

        “你们洛阳人，嘴可真够碎的。”

        打道回府后，陆青遥没什么好气道。

        “国泰民安，还不许人聊闲么。”岳无疆一本正经地唱反调：“若是天下大乱，谁顾得上旁人家里那点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青遥更气了：“谁给你们的国泰民安？”

        倒也是这个理。

        岳无疆破天荒没拆台。

        他们今日走了几家与蝶恋花山庄有大来往的香粉铺，得知山庄是每月初一、十五走一次货，平时是谢绝车马进入的。

        这也难怪岳无疆在那外面守了三天，都没见着人进出。

        而后日就是十五，岳无疆和陆青遥决定办做进货的商人，混进去探一探山庄究竟

        偌大一个山庄，光靠岳无盛一个双腿残废的病秧子，是定然不能做到这么大。岳无盛平日几乎是待在岳府，鲜少出门见人，甚至连他有这么大一个山庄，也是岳无疆在进闻风寨之前，花了点力气才查到。

        做生意不算什么坏事，做得好还有人夸，可岳无疆发现这件事就连父亲都不知道。这是最奇怪的，因为他知道大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被父亲赏识的机会。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山庄除了香粉生意，必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这边是岳无疆同陆青遥计划的第一步，从山庄下手，试一试岳无盛的底细。

        不是他最好，他到底是我大哥。但若真是他做的岳无疆心里蓦地跳出一丝茫然。

        若真是岳无盛的话，他当如何做呢？

        岳无疆从没想过跟他斗。

        不然也不会入江湖，一走就是三年。

        岳无疆生来就是父亲口中的顽劣竖子，但偏偏也是嫡出的世子。

        儿时他上房揭瓦，能跑能跳，满园都是侍女们与小世子嬉戏的欢声。

        往往岳无盛只能坐在不见光的屋子里，透过窗子仰望外面。这让岳无疆曾觉得大哥可怜。

        岳无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放在手里思量了一会儿，好像在做什么决定。

        陆青遥不解：“这是？”

        岳无疆抛给陆青遥：“此药致幻，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用。”陆青遥丢还了过去。

        外家功夫向来以蛊毒暗箭所不齿，这是江湖人的原则问题。

        她不禁蹙眉不悦：“别把你三堂的风气带将军府来。”

        岳无疆感觉被嘲讽了

        “下毒可耻，但有用。”随后他无所谓的一耸肩，意有所指道：“这一点，有人是最深有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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