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醒了。

第67章  他，醒了。
鲜血洒遍满地，人类骨骼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声响令人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
苏七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血……”
血色的朦胧遮蔽了苏七的视线。
他，杀人了。
不，不对，是有人要杀他，他只是被迫反抗而已……
他明明只是慌乱的格挡，从未想过苏家村的‘刀’会是如此锋利。
连人带剑，一分为二。
这一刀，将他短暂的朝堂生涯画上句号。
他知道……逃亡开始了。
他疯了似的将尸体推开，跑到书房，推出一处暗格，往怀里揣上大把大把银票。
接着，争分夺秒匆匆撞撞来到马厩，牵住那匹‘照夜玉狮子’，临行前，他无意间瞥见那匹乘他来时的马，犹豫了片刻，苏七摇了摇头。
那匹马，太老了，逃命的话还得是千里马。
就好比良禽择木而栖，这五年，他苏七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他带着最后一分良知，将这匹他最后的‘熟人’断开缰绳，越上他心心念念的‘照夜玉狮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
一转眼，天空呈现出如血般的红色，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爆发，骑兵们奔驰而来,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震耳，让人心惊胆颤。
被追杀的苏七拼尽全力，不断勒紧‘照夜玉狮子’的缰绳，逼迫它不停向前奔跑,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汗水与尘土还有血水混合在一起，背后三根深入骨中的箭矢足矣看出他的处境。
苏七的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厄运。
骑兵身披铁甲，如猛虎下山般狂奔，他们口中呼喊着口号，催促着马匹加速前进，马蹄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让人视线模糊，只见，又有人张弓搭箭，瞄准了苏七。
换来的是领头将军的一声呵斥：“放下！忘了上面的旨意？！”
拉弓士兵一脸难看：“旨意，又是旨意，一群只会享乐的酒囊饭袋，抓一个人，非要出动我们这么多兵力，还让我们玩猫抓耗子的游戏，知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粮饷啊！要我说杀了一了百了，时候就说是死在长安城外的。”
领头将军一掌打在他的脸上，没有反驳，而是说下了意味深重的话语：“妄议朝廷，可是要杀头的！”
反观苏祈，失血早已令他疲惫不堪，意志已经接近极限，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连身下的‘照夜玉狮子’也因为身上插着一支箭矢，体力流逝过快，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行走。
苏七急红了眼，他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停下就是生不如死的命运……
好在，长安城的城门就在不远处了……
精疲力竭的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城门在此刻才慢慢悠悠的拉起，就好似在等待他一般。
‘嘶率！’
‘照夜玉狮子’纵身一跃，在城门彻底闭合之前，跃出了长安城……
他如今不能说是春风得意，却也马蹄急，一日看尽了长安花。
……
随后，苏七就陷入了昏迷中。
当他再次醒来时，入目所见是破破烂烂的根本无法遮风挡雨的残破寺庙。
“爷爷，他醒了！”
一位年轻的小女孩看见苏七的醒来欢呼雀跃。
她穿着一身破烂的补丁衣服，扎着两根羊角辫。
“给他喂点米汤。”
小女孩闻言，去而复返，手中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米汤，带着一脸天真：“大哥哥，喝米汤了。”
苏七本下意识想骂，他什么身份？就给他喝这个？
忽然，看见小女孩嘴角留下了不争气的‘泪眼’，再看看破烂的四周与打满补丁的衣服。
他有些明白，这爷女两，大概也只是流民一般的角色。
他将米汤推了回去：“你自己喝吧，我想问一下，我这是什么情况？”
他这样的伤势，不容耽误，最好是明白自己为何没有被追兵追上，然后找个安全的时机看看大夫。
小女孩答不上来，老者这才撑着拐棍，一跛一拐走到苏七明前：“年轻人，你昏迷了一天了，肚子空空，喝完这汤，你就走吧，你现在被官家通缉，外面挂满了通缉令，救你已经冒着天大风险了，可不要连累我们爷两……”
苏七了然：“救命之恩……”
他在怀中摸了半天……
“你在找银票么？”老跛子艰难的来到墙角，从石头底下拿出一沓带血的银票：“你背上的伤势不容你平躺，我替你将箭折断的时候动作太大，它自己掉出来的，数数看少了没。”
他咧开嘴，嘴中只剩依稀几颗牙齿了……
苏祈没去数，对方完全可以不给他的，以他现在的状态，一个老跛子他也打不过啊。
他感觉有些不可以思议：“你们……”
老脖子自嘲一笑：“知道，拿着这些银票，我们爷孙可以过上好日子，老头救你一命，就算全部拿着也是我理所当得。”
“可是啊……老头我可是‘梧桐教’的！怎么会做出如此之事？我们助人，只求问心无愧！从未求过回报啊！”
他眼中分明是无比的自豪，仿佛‘梧桐教’三个字，比这一沓足矣改变他爷两一生的银票，还要看重。
视金钱如粪土，苏七一直以为是一个词，今天他终于第一次亲眼见证。
苏七尊重对方，他从怀中摸出一支刀。
苏家村的刀意外的锋利削铁如泥，被他小心放好，就怕有殊死一搏的时候要用上。
“老头，这个给你，这是……”
不等苏七解释，老跛子‘蹬’的一下站起来了，直接丢下拐棍跌跌撞撞摔在苏七身前。
他狼狈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即便这样，依旧不敢去触摸那支‘刀’。
他这样肮脏苟活之人，怎敢去触摸……
“老头见过……老头见过……圣女也带着一支一模一样的刀，老头不会认错的！当初要不是圣女拉着我们爷女两一把……”
他语无伦次，瞬间变得无比凶戾：“小子，你这刀怎来的！”
“苏梧？这是苏家村的刀，我们都有几支的，上面刻着我们的名字。”
他指着刀柄上‘苏七’二字。
“那您？和圣女？”
老跛子用上了恭敬的语气。
苏七脸上有些烧的害臊：“我应该是她的兄长……”
“哈哈，值了，老头我这辈子值了，竟然误打误撞救下了‘圣女’的兄长！窝囊了一辈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那您能带我引见一下‘圣女’么……”
老头一脸真诚：“老头想要当面叩谢昔日救命之恩……”
苏七不解：“你不是自称‘梧桐教’的人，我想苏梧也不像摆架子的人……”
老人自嘲一笑：“是啊，自称，圣女救下老头就走了，老头这样的只是自发追随着‘圣女’的行为，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梧桐教人’。”
他继续说着，忽然语气一变“您……躲起来！有官家来了！他们皮靴走路的声音，老头不会听错的，狗丫，你也躲庙后面去。”
苏七行动不便，老跛子有些吃力的将他扛起，将苏七安置在一个角落，然后用稻草藏好。
“搜查罪犯！”
两名官差提着一张通缉令，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破庙大门。
老跛子硬着头皮上去：“呵呵，官爷~”
“少给我打马虎眼，见过这个人没有？”
老跛子摇了摇头。
其中一名官差二话不说一刀直接砍在他另一条健全的腿上：“活腻了？这么重的血腥味骗谁呢？当官爷我是傻子不成？”
老跛子直接疼痛倒地，抱着自己的腿原地打滚。
“看来就是在这里了，果然重赏之下必有人提供情报，情报没错，搜！”
两名官差拿着刀将到处能藏人的地方随意劈砍。
最后只剩屋角的稻草……
他们举起来刀。
“官爷，那可是老头过冬的稻草，你可不能劈啊，让老头自己来！真没藏人，冤枉啊！”
他吃力的撑起身子，来到稻草堆边。
“恩公！跑啊！记得帮老头给‘圣女’带一声感谢！老头叫做江夏，老头谢谢她！”
老头吃力的想要抢过官差的手中的刀，结果被一脚踹开：“我就知道鬼鬼祟祟不像好人！私藏罪犯！”
苏七硬着头皮从稻草中冲出来，就见到了那么一幕。
官差一刀直接插在老头的背上，血流如注，他依旧死死抱住其中一人的腿不肯撒手。
气的官差在他身上连插十三刀。
“这岂是罪！我为大义赴死，前路毫无阴霾！”
老跛子放声狂笑：“哈哈，值了，老头我这辈子值了，窝囊了一辈子，总算干了件人事！这狗屁世道，老头活够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看见那位的宏愿成为现实！”
他甚至害怕自己的行为连累到‘梧桐教’，只能用那位来代替。
“爷爷！不许你们欺负我爷爷！”小女孩偷看庙内的场景，顿时泪流如注，她来到官兵腿边，疯狂的捶打官兵的大腿。
‘刺啦’。
一刀，一颗小女孩的人头跌落在苏七的脚边。
而老头也早已咽了气，只是双手僵硬不肯撒开。
苏七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任由愤怒将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官差对上了那双幽黑的双眸。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幕。
那支刀狂乱飞舞，沾血为画。
……
苏七立于四具尸体之中。
他沉默着来到寺庙的一角，拾取三根还未彻底用尽的香。
“条件有限，请您将就一下。”
他跪下将第一炷香插在地面。
磕了第一个头。
“苍天为证！”
他插下第二炷，又是一个响头。
“鬼神为见！”
他插下第三炷，最后一个响头。
匕首在自己手上拉开一道口子滴落在这片土地。
“歃血为誓！”
“若是苏七不死，您，未走完的路，苏七会替你走一遭，以慰您在天之灵。”
“苏七会替你看着‘梧桐教’的宏愿成为现实。”
“这个世道，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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