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侄子vs叔叔（4）

沈宏每一年的生辰都是沈家的盛事，今年因为生病收敛了许多，庄园的石子路上依旧停满了各色豪车。偌大的宴会厅宾客如云，媲美公园的花园里随处可见衣着奢华的社会名流。

        因为姨妈的缘故，白梓然小时候没少来这儿玩，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战战兢兢，生怕沈宅下一刻就变成硝烟战场。

        他身边站着的是鼻青脸肿，头缠纱布的某位仁兄，壮士他昨晚第一个向暴君沈烨奏明了真相，然后就变成了这幅惨样。

        沈烨发起火来他们谁都拦不住，尤其还是这种雷霆之怒，后来壮士被捶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抱头求饶——“烨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明天去问沈伯父不就知道了！别拿我撒气啊啊啊！”

        沈烨方才放过他。

        “混蛋沈烨！我今天一定要找沈伯父讨回公道！混蛋沈烨”仁兄一直在他身旁咬牙切齿念念有词，白梓然赶紧将人拉拽到不起眼的地方，以免他又招来毒打，并伸长了脖子搜索沈烨的身影。

        奇怪，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一个主人公都没看见？

        戚沉接到了002的提醒，此时正躲在沈宏的书房里。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其实已经做好了摊牌的准备。但现在撕破脸势必会影响到接下去的致辞，那可是沈烨在众人面前立威的大好机会，他觉得能拖还是拖一拖。

        然而不知道哪个多嘴的佣人居然帮沈烨找到这儿了，眼下对方正咚咚咚地砸门。

        “戚沉！你给我出来！信不信老子把门卸了！”

        “”兔崽子！这就是你老子的书房，你卸一个试试？

        “你出来，和我把话说清楚，我保证不对你动手。”

        “……”骗人，都咬牙切齿了，以为他听不出来吗！

        看着那不停震荡的门板，戚沉苦着脸，觉得自己肯定要遭殃。

        两人僵持不下，终于，一道声音拯救了他。

        “混账东西！”沈宏冷沉着脸色，浓眉紧拧，怒意如吞噬般扩散，“不去准备酒会，跑这儿撒什么野？！还嫌不够丢人吗！”

        砸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沈烨别开视线，双拳攥紧垂在身侧，胸膛剧烈起伏。

        平心而论，他对沈宏一向是敬畏的，即便因为情人的事情有了怨言，也不足以动摇这份敬畏。况且男人身上的气势经过岁月的打磨，带着他无法企及的压迫感。

        可那个情人是戚沉脑袋里的血管突突直跳，暴躁因子横冲直撞，他大有当场和父亲翻脸的冲动。

        现在还不行。

        虽然别人都让他来问沈宏，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数，但还不够，他就要听戚沉亲口说。

        沈烨生平第一次学会了隐忍，没有回答父亲，他朝着门沙哑道：“我去酒会，待会再来找你。”

        今年庆生宴代表沈家致辞的是沈宏的小儿子，沈大少去世不久，二少爷又过于年轻，某些人多少抱着点看沈家后继无人热闹的心态，不想站在台上的人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沈二少确实年轻，但气势犹如寒风过境，压倒一片——他板着一张冷峻面孔说出“感谢各位来宾”的时候，众人莫名有些受宠若惊；他弯腰鞠躬的时候，众人竟惶恐不安了起来。

        挨了打的仁兄喜极而泣，暴君终于将淫威扩散，从他们这些柔弱公子哥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了，可喜可贺呐！可喜可贺！

        他想找人交流一下心得，却发现一向粘着沈烨的白梓然竟然错过了这个光辉时刻，正如痴如醉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仁兄也看了过去

        卧槽！那位是谁？长得居然比沈暴君还帅！

        沈烨刚从台上下来，各路人马便凑了上来，他裹挟着一身冷气一一应付过去，终于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让他抓心挠肺的身影。

        青年今天应该是精心打扮了，铅灰色西装衬得他肤色很白，头发和眉眼又都是墨一般的黑，整个人的色泽简单，既浓烈又素雅，光是站在那就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沈烨早些年也是见过戚沉的，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为他着迷。

        他看着青年朝某个方向弯了弯唇角，那笑容是他熟悉的温柔，紧接着，自己的父亲走到了对方身边，与他贴耳说了一句什么。青年点点头，手臂搭在对方的臂弯里，二人并肩离开了。

        心脏像被一把扎满了钉的锤子砸得稀巴烂，沈烨僵在原地，感觉周遭一切的声响戛然而止。

        “小烨好像很受打击。”

        沈宏身体不适，受不了太久呆在喧闹的场合。回书房的路上戚沉主动提起了沈烨的事，尽量轻描淡写地做了个解释，“可能因为我是阿煜的同学，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吧。”

        “不必管他。”沈宏的语气却比他更淡，“他就是这个性格，难为你愿意培养他。”

        “但我怕他介意我的身份，不愿意再来公司帮忙了。”

        沈宏偏过头，深邃的眸望向他，“你很想要他去？”

        戚沉一本正经，“我认为这样对公司的发展有帮助。”

        沈宏不语，幽深的眼底泛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得戚沉微有些不自在。他正要再补充几句，颊边便贴上了一缕温度。

        男人将他的碎发轻轻扫到耳后，垂着眼眸温声道：“那就停了他的卡。”

        “”好主意。

        “大哥。”

        突如其来的陌生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戚沉循声望去，心头紧跟着微微一动。

        来人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身材高大，肩宽腿长，比例堪比模特般完美。他的五官和沈宏有几分相似，但明显是更富冲击力的俊美，雕刻般的线条仿佛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他从走廊那一头走过来，姿态优雅、带着浑然的威慑力。

        沈敬岩。

        戚沉几乎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同时和男人对上了目光——那双眸凛冽而深沉，如同寒潭深渊，能瞬间将人吸进去。

        也许是清楚反派的可怖，也许单纯是被这份气场所压制，戚沉不自觉变得紧张，脊背隐约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想久留，手从沈宏的臂弯里撤下，对着二人微微欠身。

        “沈先生。沈总，我先告辞了。”

        “好。”

        低头之时，戚沉感觉有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了发顶，随后擦肩而过，他瞥见了男人露出的衬衫袖口。

        ——上面有一枚暗光流淌的蓝宝石袖扣。

        ……

        “你早就猜到了？”

        沿着石子路慢慢走回大厅，002忽然开口。

        戚沉“嗯”了一声。

        “上次他为什么要帮你。”

        “嗯？你问我？”

        “我没法捕捉主角以外角色的行动轨迹。”

        “那可能是……对我一见钟情？”戚沉思考了一会儿，半开玩笑道。

        002语气冷冷：“他可是反派。”

        “我知道啊。”

        “……”002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在本类型的位面世界，反派不可能有cp。并且，试图招惹反派的人下场都很惨烈。”

        “比如那个白……白梓然？”他记得好像有这么一段剧情。

        “不止。曾经有过宿主爱上反派的案例，同样没有好下场。”002冷冷道，“建议你尽量远离。”

        戚沉爽快答应了，“放心吧，看到他我躲都来不及，哪敢想别的。”

        002满意地应了一声。

        ……

        他原本想去和沈烨摊牌，大厅转了一圈没见人，002查了一下才知道这小子又去喝闷酒了。

        “要不要去找找？”002问。

        “不了。”戚沉整理了一番管家递上来的礼物清单，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如果想听我解释自然会来找我。”

        况且他相信沈烨，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彻底放弃沈氏……吧？

        002笑了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戚沉无语。这话说的，好像那些龌龊事都是他做的一样，明明他超纯洁超无辜，对主角掏心掏肺好吗！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二哥，我要不要兑换一些‘楚楚可怜’‘泪光闪闪’之类的卡片备用？万一到时候他太生气，直接动手打人怎么办？”

        “首先——”002拖长了语调，“你兑换不起。”

        “……”

        “其次。”他说，“你应该用不着。”

        ……

        自从兄长去世，沈烨就搬离了沈家，住在沈煜原先的房子里。后来和父亲闹翻，就更少回去了。

        今天从沈宅出来，他没叫任何人，一个人找了个酒吧一杯一杯灌，一边灌一边回忆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喝到吐了两回，才从酒吧里出来，不想叫代驾，就沿着街道随便走。

        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下午离开的地方。

        “……”盯着那熟悉的雕花铁栏大门，沈烨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操，真他妈贱。

        “谁？”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沈烨一愣，就见那端的长椅上站起来一个清瘦高挑的人影，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隔着栏杆，他对上了一双乌如檀木的眼眸。

        心脏重重一抽，他掉头就要离开。

        “小烨！”戚沉及时伸手，抓住了男生的西装袖子。

        有栏杆的阻隔，对方本来就没法抓紧，再加上西装面料顺滑，沈烨只要想挣扎，轻轻松松便可甩开。

        但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半背过身的姿势，肩膀紧绷，声音沙哑，“……放手。”

        “我放手，那你进来好么？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你如何身为我哥的助理却和我父亲好上的？还是谈你做了我小妈我却不知道，傻乎乎地被你骗了这么久还被其他人看笑话？

        沈烨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溢出一声嘲讽至极的冷笑。

        戚沉被他笑得心底发凉，原本的一点底气瞬间没了，慢慢松开了手指。

        男生的肩背却绷得更紧，迎着路灯，他甚至能看到对方颈侧凸起的一条青筋。

        深深沉了一口气，沈烨转身攀住铁栏杆，一踩一蹬，转眼间落了进来。

        “说吧。”他抄着口袋，下巴抬高，面无表情道。

        “……”戚沉眨眨眼睛，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少侠好身手。

        夜晚风大，即便加了一件外套还是有些受不住，他掩住唇咳嗽了两声，“小烨，我们进去说。”

        沈烨眉头一拧，抬脚往里头走了一截，停在了没有风的檐廊下。

        “我和沈总不像你想的那样。”戚沉采用了最常见的开头，“其实我们……更像是一种上下级的关系，他还是我的老板，而非情人……”

        沈烨冷冷垂着眼眸，耐心等他这段说辞讲完，欠身靠近，双眸像冰锥一般直直盯着他，“你敢把这话当着我父亲再说一遍吗？”

        戚沉闭上了嘴。

        完球，小兔崽子还挺不好糊弄。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男生重新直起身，“第一个，你和老东西什么时候好上的。”

        系统给的信息是沈煜刚死，甚至沈煜死之前原主就已经在谋划了，但如果这样回答肯定会招致沈烨的暴怒。

        戚沉盯着对方领口松散的领带，“……三个月前。”

        “真的？”

        “……半年。”

        沈烨又嗤笑了一声。

        唉。

        他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脚尖。

        “第二个，你是为了什么？是……真心喜欢沈宏，还是别的？”

        “没有沈总我站不到今天的位置。”心绪渐渐沉静下来，戚沉的语气也变得平淡。

        说是交易也对，是对沈宏有感情也对，看沈烨怎么理解了。

        “如果是为了沈氏……”男生眸色晦暗，嗓音沙哑，“那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招进公司？”

        这个问题有两种答法，一是干脆向沈烨表白——虽然他做了沈宏的情人，但真心喜欢的是对方，说不定就能继续混过去；二是……

        戚沉神色未变，略微侧过脸，“我想要尽快在公司站稳脚跟，董事会的那些人不认可我这个外姓总裁，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前一种方案对他的处境更有利，也更能激励男生上进，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戚沉不想这样骗他。

        口袋中紧握的拳头松开，沈烨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随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戚沉不语。

        二人站在檐廊下，相对着沉默了很久。

        “你就没有想过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吗？”沈烨还是不甘心，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如同铁钳——男生双目泛红，压着嗓子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逼，会心甘情愿地被你骗一辈子啊，我亲爱的小妈？！”

        戚沉蹙眉，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烦躁，“你别这样叫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替原主背锅已经很糟心了，还一直被叫什么小妈。他早就想说了，他又不是女的又不是0，要叫就叫小爸。

        戚沉用力去推对方的手，结果纹丝未动，顿时更来气了：“就是不要。”

        檐廊的灯光昏暗，他们其实不太看得清对方的神情。但是此时——青年雪白的脸颊微微鼓起了一个弧度，浓长的睫毛垂下来，像小翅膀一样不停扇动。

        “……”

        沈烨忽然哽住了。

        钳在肩上的手指松了开来，戚沉瞥了一眼对方，发现男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的情绪很汹涌，像岩浆一般滚烫炽热。但又不完全是愤怒，他甚至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颓败的气息。

        “……小烨？”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班我会正常上，就当是为了我哥。”男生的声音很涩很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发的内容你别当真。”

        随后便大步离开。

        戚沉目送着男生远去，直至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方才在身后的石阶边上坐了下来。

        “就这么……搞定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些发懵。

        “你不高兴？”002淡淡开口。

        “不，我很欣慰。”戚沉笑了，“不愧是爸爸的好大儿，真懂事。”

        “……”是谁一直在骂人小兔崽子啊。

        总之解决了就好。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松懈下来，戚沉累得不轻，在檐廊上多坐了一会儿。

        檐廊外种着几棵桂花树，在微凉的夜里散发着清淡的幽香，他深深地嗅了嗅，忽然闻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类似于高级烟草的香味。

        沈敬岩坐在此处的长椅上已经很久了，足足抽了三根烟，终于对上了某人惊恐的目光。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

        他把烟蒂掐灭，起身向对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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