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被林萍这么一说，一整个晚上，李家都灯火通明地讨论着建厕所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李向阳是无条件支持自家媳妇的：“当然建个厕所好啊，现在孩子还小，咱还可以给他们端屎端尿。等他们长大了，不得自己过去？安安那么小一只，以后不小心踩空了掉进去咋整？”

        李德厚是可有可无的，他来兴元大队之后也用了大半辈子这种农村土厕所了，早就习惯了，如果孩子们想改，那改也成：“你们自己想好咯，如果可以盖，那就盖。看看能不能一个屋子整一个，这样更方便些，就跟咱在公社的房子一样，大家伙也不用出门。”

        李向芯和江德许更是表示愿意出钱一起盖厕所。他们家自打从老江家搬出来以后，只每个月交回去点养老钱，剩下的平时住在家里也不怎么花得着，两人倒是省了几百块出来。

        大家都同意了，赵美菊也只好点头。其实她本来也用惯了公社那个家的厕所的：“你们都觉得行，那就盖。”

        李德厚：“现在问题是怎么盖，咱家旧茅坑那地方又怎么处理？你们别自个儿干了事却啥也没干明白，先想清楚再整。”

        李向阳应是。

        天黑了，小孩子们都回来了。浩浩荡荡大一些，自己脱了衣服就上床睡觉去了，也不用多费心。小皓凝黏娘和奶，怎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去睡。林萍抱着已经打小瞌睡的闺女，慢慢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是这么想的。咱家钱一定是够的，现在就差技术和人。公社里的厕所基本都是一个厂子包了的，咱去问问有没有认识的人，能碰上个懂行的就行。现在春节，大家伙肯定不愿意干活，咱多给点帮工钱，人来了烧几顿好饭，说不定能有人愿意来。如果没人来，可能就得咱家几个人自己忙活了。”

        “那也不算啥大事，大家都是干活过来的，这点活算啥。”大家纷纷应和。遇到这种木作、手工这方面的事，大家都是无条件听林萍的，谁让她有真本事哩！

        林萍：“其实我自己也懂得的，但管子和那个大机器咱没地方找买，不如多花点钱给别人赚，也图个安心。还有，爹说一个房间整一个厕所，可能不行。厕所要挖管道，咱家这房子底下都是土，这管道挖着费时又费事儿。要每个房都有厕所，咱还得把房子都给拾掇拾掇，那可太扎眼了，乡下人嘴上不严实，怕给人说出去了，对咱家不好。不如先在外头整两间厕所，咱家人多也不怕，等后头找机会再把房子给整了。”

        李德厚点头：“你想得周全。”

        厕所的事算是讨论完了，大家又做了分工，林萍就抱着小皓凝回去睡觉了。赵美菊看着大家伙都在，气氛正好，于是也说：“我和你们爹今年不和你们去公社上了。”

        李向芯和李向阳忙问：“爹，娘，这是干啥？公社那儿待得不舒服？”

        赵美菊和李德厚对视一眼，李德厚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赵美菊：“我和你们爹老了，就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爱和你们年轻人凑一堆住了。老两口待在这儿老宅子里，多舒服啊，也不用帮你们带孩子、生火做饭的，还能去自留地里给自己整些爱吃的菜，没事还能喂两三只鸡给你们补身子。以后你们有空就周末回来和我们俩聚聚，多好啊。孩子大了，连安安都会自己在公社家里头上厕所了，哪还需要我这个老婆子啊。在那儿楼房里待着，我和你们爹都不舒服，不如回来自由。”

        “再说了，你们爹一天天的，得骑着那洋车从公社到大队上，你以为他还跟你们小年轻似的啊？每天都来回，他不累我还看着累呢。你们要是心疼你们爹和我，就别劝我们，反正你们说话也不管事。”

        李向阳和李向芯：……

        李向阳无奈开口：“娘，咱家不住在一起那还像一家人吗？分开过日子整得跟分家似的，我这心里多不痛快。”

        说到这儿赵美菊更没好脸色了：“住公社上也没见一年能见你多少次，那跟分家有啥区别，你少给我逼逼赖赖的。”

        李向阳顿时不敢吭声了。林萍安顿好小皓凝，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也一声不敢吭地坐在李向阳附近。

        李向芯还是想劝：“爹，娘，我就想和你们待一起住呢……”

        “成了，”李德厚一锤定音，“你们也大了，自己孩子也有了，没谁离不开谁，我们老两口也不想事事都围着你们转。阳子夫妻今年不也回来了？以后安安也可以自己带在身边，多好。我问过了，人家厂子里都是允许娘带孩子的，孩子那么乖也不需要特别照看，你们照样轻松。我和你娘想过自己的日子了，没得五十没到就因为你们熬坏了身子。”

        他一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一开口，就说明事情确实就决定了，没得商量了。几个小辈们也不再劝，各自回房睡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开始陆陆续续串门，把大队上要好的人家都走了一圈。李家没啥姻亲，像赵美菊的娘家除了赵正才，也没啥必要去的地方。林萍穿越前这具身体也是自己一个人，也没娘家。李向芯更是直接住在娘家了，婆家那边的亲戚去走了一天，也没啥地方去。等初五的时候，大家就已经都闲得发慌了，于是开始忙活盖厕所的事。

        为了厕所，李向阳和李向芯两对都先带着孩子回了公社上，方便去厂里找人。李向阳早在年前就把车给开回厂里了，顺带把工作岗位也给确定下来。他还是回厂委那边工作，林萍之前是司机特招才进来的，让她去机械厂的流水线上工作不合适，最后安排她去了妇联。这下，姑嫂两个就凑一堆了。

        因为没了大车，这次回去大家的东西带的都不是很多，刚好放满了一辆自行车。李向阳载着行李先走一步，江德许则是给一众妇幼开路当安保。

        赵美菊人虽然没跟着来，却给两姐弟张罗了好多吃食。腊肉腊肠年糕甜糕啊，装个两个大背篓，让李向阳搬东西搬得够呛。

        厂里初九上班，趁着还有几天功夫，大家分散去打听洁具厂子的工人。

        现在毕竟是只允许对公交易，禁止私人交易的。李向阳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绕了大半圈的关系，终于是找到一个已经退休了的工人。连哄带讨好地跟人家套了一个星期的近乎，人终于松口，说可以给他们偷偷整厕所，不过材料得让林萍他们自个儿买去。

        人家虽然话这么说，却还是心软给了李向阳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按着地址去找人买。

        李向阳一看纸条上写的地址，好家伙，西街口。

        这不就是上回给他们整得糊里糊涂晕头转向的那条街吗？抱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心态，李向阳夫妻俩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就来了西街口，这回他俩倒是熟了路，没有找不到地方，可按着地址敲开门的一瞬间，门里门外的人皆是一愣。

        “小顾？！”这是李向阳。

        “小顾同志？！”这是林萍。

        顾升平短暂的惊讶以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笑着问他们：“阳哥和嫂子怎么在这？”他转身向里走，“进来坐。”

        十一岁的少年隐隐已经有了大人的姿态了。见他这么镇定，李向阳夫妻低头看了看地址，没错啊，是这个地方。

        两人进门一坐，桌上还摆着刚刚顾升平看的书，林萍不小心瞄了一眼，像是物理类的，不过她看不懂就是了。

        李向阳环顾一周，四周空空荡荡的，几个博古架上摆的都是些日常随处可见的玩意儿，不像是卖厕所池子那些重物件的地方。他故作轻松地问顾升平：“怎么在这看书？厂里不去了？”

        他调回厂委之后，上班到现在，还没见到过顾升平呢。顾升平摇头：“今儿周末，我爸妈都在家，家里看书看不太进去，所以来这儿，还清净些。至于厂里，我去年就已经办离职了。”准确来说，是停薪留职，但顾升平觉得差不多，毕竟他也不会再回去上班了。

        “离职？”林萍问，“怎么离职啦？厂里有人欺负你？”顾升平怎么着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林萍一直都是把他当自家弟弟看的，不免关切地问一句。

        顾升平给他俩一人端上一杯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没有前两年装大人那样的违和感，仿佛就是个得体的大人了。“没有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在厂里待了。”

        李向阳和林萍都算是自己人，再加上能找到这个地方，必定是有人介绍来的。顾升平端着茶杯闻了闻茶香，饮了一口，自然地开口：“阳哥和嫂子是来我这买东西的？是要买什么呢？”

        林萍被这话惊得被茶水呛到：“什么？”

        李向阳神色幽深：“这店是你的？”

        顾升平点头：“是。”

        林萍回神，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顾升平，虽然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可眉眼间却还是带着儿童的稚嫩。明明搁后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顾升平却已经在这个禁止私下买卖的时代开了个店！

        林萍不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对卖东西这个事儿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她就是震惊这么大点孩子就能干这么些事儿了。林萍由衷地感慨：“小顾，你咋这么能呢！”

        顾升平：……

        虽然这话听着怪异，但林萍这是在夸他，他还是明白的。想了想最近李家人都在干啥，又想到之前去李家老家拜年的事儿，问他们俩：“阳哥和嫂子是不是想在老家盖厕所？”

        李向阳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干脆地点头：“是。”然后报了一堆所需要的材料。

        顾升平从博古架的左边拿出一根木棍，不知道怎么转了两下，中间就出现了一个卷着的账本。他翻开看了看：“阳哥要的都有，你们啥时候要用呢？”

        “越快越好。”

        顾升平点头。看了看账本上记的东西，又问他们：“阳哥，你们现在整不整一间专门洗澡的地方？”

        林萍眼睛蹭的亮起来，这不就是干湿分离吗？这块她熟啊！于是她点头：“你这有啥东西吗？如果有，我们就要。”

        顾升平：“有个叫花洒的东西，前几年国外就开始用了，不过咱们这儿还没听过，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如果要的话，我这边倒是能帮你们整一整。”

        花洒？这年代就有淋浴花洒了？！林萍激动点头：“要！那就拜托小顾了！”

        顾升平笑着：“嫂子客气。不过国内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用这花洒，我拿东西的那地方，也只是配了个大铁桶，安在厕所上面。每次要洗澡的时候烧水往铁桶里面倒，这样花洒才能用。”

        “这样啊……”林萍失望。她还以为是后世那种连着热水器的花洒呢。不过想想也是，现在才刚通电没多久，哪能就那么快有这样大的方便哩，是她想当然了。不过这样一听，这花洒不就是普通的水龙头吗，只不过是把浇花的莲蓬头装上去罢了，不买也成。“那我们就不要了。”

        “也成。”顾升平在账本上记了两笔，合上，再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夫妻俩虽然很好奇顾升平小小年纪是怎么折腾出这么些个大东西的，但这毕竟是要进去的事儿，他们索性也没问，没得以后出了啥事他们掰扯不清。

        材料也买好了，工人也找齐了，厕所就可以开始建了。于是上班后的第二个周末，李向阳和李向芯他们带着孩子风风火火地回了老家。

        这次是偷摸着干的，连材料都是顾升平找人从后山那边趁没人搬回来的。李家也没声张，更没找人来帮忙盖厕所，有人注意到就只说是挖个地洞放东西。

        但赵美菊是个有规矩的人。虽然来干活的都是自家几个老男的外带一个公社上的师傅，她还是下厨焖了一大锅咸饭，里面放了好些料，腊肠啊玉米啊豌豆粒啊芋头啊，能放的都放了。另外还毫不心疼地去供销社割了一块猪肉回来，一半做成肉丸子，一半裹着地瓜粉下去煮了一锅肉丸瘦肉羹出来。

        离开家里半个月的小辈们怀念死赵美菊的手艺了，吃了个肚儿撑圆。

        赵美菊看大家伙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差小皓凝去催工。

        小皓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大人们面前，三下两下爬到椅子上，拿着奶奶给他的烧火扇子往桌上一敲，底气十足地喊着。

        “开洗干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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