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为了钱这个事，小夫妻俩商量到大半夜。第二天要上班，自行车又还没整好，所以哪怕前一天睡得再晚，两夫妻还是早早就起床了。

        奇怪的很，大概是有了方向，这两人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困，竟然还精神抖擞地跑了两趟车。

        这两天家里没啥吃的，一直都是吃的地瓜粥配点腌菜。虽然没过两天就要双抢，到时候就要发粮食了，但家里的菜确实不多，赵美菊就想着出来晃晃，看能不能收拾点东西回去，给家里一家老小添点菜色。

        现在他们家忙人多，家里竟然只剩下她一个闲人了，又有个小皓凝，今年双抢估计干不了多少活，好在李德厚是书记，每天能有十个满满的工分，还是能分一些粮食的。

        之前都在家里带小皓凝，赵美菊好久没出门了。锁上门，前面抱着小皓凝，后面背着大背篓框子，赵美菊就往河边跑。他们大队的河里，长年都有些小鱼小虾的，最近天热，孩子们都在河里扑腾，不一定能有什么收获。但赵美菊还是想着去看看，万一碰上条大鱼，就能改善下家里的伙食了。

        每当家里没存粮的时候，赵美菊就会懊悔自己的大手大脚。摸着良心说，她老李家经手的钱和食材不少，她但凡省一些，都能吃到明年后面去，哪能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呢！夭寿呦，真是浪费！

        小皓凝也没怎么被大人抱出来过，一出门就眨巴着大眼睛往外瞧，小脑袋左摇右晃的，身子也扭来扭去，就是不让人好好抱。

        赵美菊调整了一下抱小皓凝的姿势：“奶奶今天带宝贝安安去河里抓鱼去，给安安改善伙食好不咯？安安乖乖哈，奶奶才能抓得到鱼，抓到鱼就给安安吃！”

        小皓凝听见奶奶的声音，疑惑地看了看奶奶，虽然还发不出声音，但已经很会笑了。她看着奶奶，咧嘴笑得开心，自顾自冒了个大泡泡出来。

        赵美菊亲了亲她的脸：“我们安安长得真好看！”

        这条河不是贯穿全村的那条河，是环绕着村后面那座山的山脚的那条河。许是赵美菊起的早，竟然没碰上人，连平日里喜欢来摸鱼的小孩子们也没见着。

        “没人也好，清净。”赵美菊把大背篓丢了下来，艰难地挽起裤脚，正要下水，水源处一连串的水声响起。赵美菊往那儿一看，一条接一条看上去有好几斤重的鱼正以鲤鱼跃龙门的姿态奔涌而来！

        赵美菊：！！！

        又来了！上天给她的好运气又来了！

        她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手抱着小皓凝，一手拿着大背篓，随便往水中一搁，就挡了鱼群的半条道，然后，那群傻鱼就以跃龙门的姿态，一条跟着一条跃入赵美菊的背篓里。

        赵美菊：“一、二、三……三十四、三十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群傻鱼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开始往背篓外面冒头，想往外跑。赵美菊眼疾手快地把背篓盖子合上，一个使劲就把起码有两百斤重的背篓立了起来。

        赵美菊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小皓凝使劲亲了两下：“奶奶的宝贝安安哦！你可真有口福！这么多条鱼，一定能撑到咱们安安能吃鱼的那天！”

        小皓凝笑得开怀，嘴里不自觉又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过了一会儿，一条大概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壮的大鱼从上游翻腾了过来。在水里，那么大条鱼的威力可不比野猪轻。再说了，这鱼壮的跟什么似的，要是换个人来，保不齐就得折在这了。

        如果赵美菊现在是自己一个人，那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加餐的好机会，问题是她还带着小皓凝，怕一失手就伤到宝贝孙女了。

        眼看着大鱼张着大嘴越游越近，小皓凝眼睛瞪得大大的，赵美菊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她手上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竟然硬生生把两百斤重的背篓从河里拖到了河岸上。

        本以为上了岸就成功了，没想到那条大鱼压根不怕缺水的样子，竟然直愣愣地向他们冲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上岸！好家伙，这简直跟要和他们索命似的。

        赵美菊纳闷：“乖乖，这鱼怎么这么凶，该不会这窝鱼崽子都是它生得叭……诶我去，救命啊这是！”

        那条大鱼径直游了过来，转眼间已经一跃而起了。千钧一发之际，赵美菊使出全身力气，拖着大背篓一路往家跑。

        到了陆地上，鱼就没办法动弹了，大鱼再强悍，那也是水里的勇士，不能做陆地上的王者。赵美菊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去，小皓凝在她怀里被颠上来又落下去的，小姑娘还以为奶奶又抱着她玩呢，开心得笑起来。

        没去管身后的鱼怎么样了，赵美菊一回家就把家里用来装山泉水的水缸腾出来放鱼。几十只大鱼扑通扑通地下水，砸得满地都是水花。赵美菊把小皓凝放在小床上，一边拿着背篓抖擞鱼儿，一边眼睛亮晶晶地念叨：“这只做烤鱼、那只水煮鱼片；这个看着肥，做酸菜鱼；纸包鱼……”

        小孩子缺觉，小皓凝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赵美菊安置好鱼，又往水缸上面盖了个竹盖子，刚把安安放西屋里睡觉，就听见院门口有人喊她。

        “美菊婶子！快出来！大好事儿！”

        听这声音像是隔壁赵胖子的媳妇赵莹，赵美菊连忙过去给她开门。赵莹一进门，就眉眼带笑地跟赵美菊说：“美菊婶子！刚刚大队长他媳妇去咱后山那条河那边打鱼，你猜怎么着，正好碰上了一条大鱼哩！”

        赵美菊心里一咯噔：“大鱼？”

        “可不是嘛！我刚刚和我家胖儿去瞧了，好大一条鱼呐！都快有我家胖儿一半那么大了。大队长她媳妇儿人好，说要村里大家伙都尝尝鲜呢，吃完了之后好双抢！”赵莹喜上眉梢，“大队正在煮鱼汤呢，美菊婶子，赶紧带上盆走！去晚了可就没啦！”

        半人大，那就是刚刚那条上岸的傻鱼了。赵美菊心里一边庆幸自己回来得早，没被撞见，一边又因为队里共享这支鱼感到不得劲儿。

        她倒不是觉得这条鱼就是她的……她就是觉得，自己家那么多条鱼都没想着和大队上分一下，人大队长媳妇儿看到鱼就直接炖汤给全大队了。同样是大队干部的媳妇儿，她还拦着李德厚不告诉大家山里有葡萄山药啥的……

        他赵美菊可真自私！

        这事儿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思想觉悟太低了。可分出去……她又真舍不得，老天啊，可真是为难得紧。要不，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挨家挨户送一条？马上双抢了，大家吃不好可没力气干活，一家送一条，自家也能剩点……

        赵美菊拿上家里最大的碗，就跟赵莹走了。赵莹见她只是拿个碗，惊讶道：“美菊婶子，你咋只能这么个碗嘞？拿盆啊！这盛不了几块肉，盛点汤总成。你家上工人少，但你家向阳和向阳媳妇不是上班呢？喝点也好啊！”

        林萍也去公社里当工人了，这事儿昨儿就传开了，不过李家低调，那些想上门来蹭吃食的人也就不好意思舔着脸上门，所以李家自个儿没啥反应，大家伙在外面早就热闹开了，纷纷议论是不是李家新盖的房子风水好，不然怎么能连着出三个工人呢！

        赵美菊心虚得很，自家鱼那么多条，哪好意思盛大队的：“这就够了，我家也没几个人，不用太多……”

        “对了，这鱼那么大，你说大队长他媳妇儿一个人弄回来的？”怕赵莹多问，赵美菊连忙转移话题。

        果然，赵莹一听这话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那哪能呢，要不是鱼这么大，你当人家真愿意分咱？早就悄摸带回家了！我和我家那个到那儿的时候，大队长媳妇儿还跟另一个人吵着呢，听那意思，像是在争谁先见着的鱼……”

        她左右看一眼，小声地说：“最后还是大队长拍板把鱼给大家分了的，不然这事儿且还复杂着呢！”

        赵美菊听着这些，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更复杂了。两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大队上。妇女主任正招呼着她家的几个亲戚帮忙炖汤。那鱼是真大，一个大铁锅可炖不下，于是几个人一人分了一个大铁锅炖着呢。

        大队长拿着计分表组织大家排队：“赵老四家第一个……李德厚家第十五个……”

        赵胖子家还没分家，人多工分也多，排在第二个呢。赵美菊和她分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赵美菊过来了，前前后后的都凑过来打招呼。

        “李家婶子，听说你家向阳媳妇最近也到公社上班去了？”

        赵美菊笑笑：“是啊。”

        “哎呦，你家那儿媳妇可真有出息啊，这当工人一个月可交不少钱给你吧……”

        “要我说啊，还是美菊婶子可真有福气，一儿一女都是工人，娶了个儿媳妇还是个工人！”

        “小两口又年轻，再生个儿子，美菊就啥也不缺咯，真让人羡慕啊！”

        赵美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家安安也很好，我现在就啥也不缺了。小两口的日子就让他们自个儿操办着过吧。”

        这话让旁边的新媳妇听得羡慕不已，有的当了婆婆的就不是很认可了。“这孙女也好啊，有个孙子那不是更好吗？好上加好啊！再说了，你是婆婆，你不督促着他们过日子，小年轻的自个儿能成？美菊啊，你就是太没想法了……”

        赵美菊脸上的笑彻底没了。这时，妇女主任吆喝了一声：“来来来，汤好了！一个一个来盛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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