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生了孩子之后，时间就过得飞快。林萍深深觉得，这句话在小皓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之前，过一天没过一天差不了多少。可现在，小皓凝一天一个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大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而秋收它要来啦！

        兴元大队地处南方，天气湿热，所以他们这边种植的粮食是水稻。他们这地方就适合养水稻，一年能收两季的哩！秋收这一波收的是早稻，边抢收还得边抢着时间种晚稻，再壮实的人都能被累脱一层皮来！有些地方还有一年三季的水稻，那更别提多累人了。

        他们大队上的人家，一般都选择在水稻种和收的间隔期间办喜事，比如结婚啊、过寿啊之类的。一遇到这种有人家请客的时候，数得上亲缘关系的人家都会提前去帮忙折腾碗筷桌椅和吃食。等宴请过后，主人家再将当天剩下的吃的喝的分给前来帮忙的亲人以做报酬。

        那时候，吃的可比啥都金贵嘞！要真能给人家分去带点肉的吃食，准被人到处夸上一句体面！

        小皓凝的满月宴就在早稻收割之前，正值阳历七八月，天上的太阳能直直晒死个人。

        赵美菊抱着自家乖孙躲在主屋的大厅里，和正好休息的李向阳商量满月宴的事情。

        她家人丁稀薄，亲戚也不多，林萍那边又没有娘家帮个手，满月宴自然是腾不出太多人手的。

        想到这，赵美菊就犯愁。

        “十九那天我倒是可以掌勺，就是这桌子碗筷的还得差人去借来摆上，需要人手，还得有人去公社上的供销社买些吃食回来，咱家也没那么多屯粮，这又需要人手……”

        别的地方可能需要屯粮，但他们这地方，好几年都没出过天灾，再加上一年能分两次粮，每次都不少，压根没有人家会在家里屯那么多粮食。每逢摆酒席，大家都是咬咬牙出点钱去供销社那边买，反正下次分粮再卖出去就又赚回来了。

        李向阳拿着林萍做的拨浪鼓逗小皓凝，惹得奶娃子目不转睛的，看得特别仔细。

        “娘，舅舅那边问过了不？实在不行，就请几个表弟过来帮个忙。虽然说队上还没人请过那么远的亲戚的，但总也数得上名号不是？老实说，我之前还想招呼我读书时候班上那帮兄弟过来的……”

        赵美菊瞪他一眼：“那怎么成！又不是那么亲厚的，请过来吃席就可以了，没得让人帮忙！”

        李向阳忙认错：“知道了知道了！”

        赵美菊：“算算也没几天了，这样，你趁今天有空，直接上你舅舅家问问去，好让人安排时间。”

        “得嘞！”

        李向阳起身，在自家闺女小脸上香了一口，惹得小皓凝小脸皱巴巴。

        赵美菊狠狠一抽李向阳：“叫你折腾我安安！还不快去找你舅！”

        安安是老两口给小孙女取的小名。他们俩既看不上儿子儿媳那样从诗词里随便摘出来的名字，又不想取太低俗的名字，索性取了平安的“安”字做小名，希望小孙女以后平安就好。

        李向阳嬉皮笑脸地躲开，那贱模样，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赵美菊撇开头，眼不见为净。刚一低头，就看见小孙女眼珠子亮晶晶的，正盯着地板上的一处看。

        南方的地容易潮，家里的地板也一样，毕竟这年头谁家都没有那个条件搁家里铺水泥地板，再大户的农村人家，屋里院里都是把土给压实了当地板，讲究点的就往里面掺点石头抹平。土地板哪里能不潮？潮了哪里能不长草？

        小皓凝盯着的那处，就是墙角那一小撮冒个头的杂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美菊就抱着小皓凝满屋子溜达。转来转去，小皓凝还是盯着那草看。

        “我们安安真能看见那草？唔呦呦～奶奶忘了安安没见过草草了！安安喜欢是不是？奶奶给你摘上来看看好不好啊？”

        她把草连根拔起，晃了晃草根上的土，才靠近小皓凝的眼睛让她瞧。小皓凝纹丝不动，小脸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泡泡，眼珠子好像仍然盯着那个角落看。

        赵美菊见奶娃子确实对草不感兴趣，就把草给扔了，然后随手把角落里的石头捡了起来，用鞋底把地板重新抹平。

        “安安不喜欢草啊？没事儿！咱们安安以后要出去读书对不对？像爹和姑姑一样当工人对不？咱不去拔草……”

        她讲话的时候，手拿着石头划来划去的，小皓凝的小脑袋就随着晃来晃去的石头一起摇来摇去、摇去摇来。

        赵美菊看得心头欢喜，狠狠亲了小皓凝一下：“咱们安安怎么这么可爱啊～安安喜欢这块石头对不？奶奶去给安安洗洗，让安安抓着玩～”

        他们这边的农村没通自来水，用的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赵美菊把小皓凝拇指大的石头洗干净，看着光滑不磨手，这才放到小皓凝的手里。

        别看小皓凝还没有满月，手头上已经有点力气了哩！她抓着小石头摆弄一会儿，躺在赵美菊的怀里肆意卖萌。突然，小皓凝把刚刚还当成宝贝疙瘩的小石头甩到了地板上。

        赵美菊弯腰去拣：“安安抓不住是不？都怪奶奶，忘了安安还小……咦？”

        赵美菊望着摔碎开的石头中隐约透露出来的银白色泽，惊讶得张大嘴巴。

        这莫不是……银子？！

        祖孙俩在家里寻宝，而这头李向阳正冒着当头烈日往他舅家赶去。

        李德厚当年是插队落户的，在队上没啥亲人。后来和赵美菊互相看对眼了，才算真的在兴元大队安了家。赵美菊是土生土长的兴元大队人，她上头有三个姐姐，下头只有一个弟弟。爹娘不算疼女儿，但也不苛待他们，在家里熬到了岁数也就把闺女嫁出去了，所以赵美菊和她爹娘关系算不上好，后来更是因为要嫁给李德厚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和这唯一的弟弟，关系是真不错，连带着小辈都比别的姐妹亲厚。

        李向阳到他舅赵正才家时，他舅正准备带几个表弟去赶海。赵正才比赵美菊小不少，结婚也挺晚，所以李向阳的几个表弟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看到李向阳，赵正才熟稔得很，直接上手招呼：“你小子今天不用上班啊？怎么有空过来？一起赶海去不？”

        兴元大队在沿海城市的山边。要去赶海，他们得翻两座山，再走差不多一小时才能到海的边边。那已经算是离这最近的海岸了。可就算到了那，也不一定能收获什么东西，谁让这边离海中心远着呢！

        李向阳直接跟上队伍：“今天休息。舅，跟你商量个事呗？”

        赵正才嗤笑：“你小子还能有啥事？算算日子，该你闺女满月了吧？成，你放心吧，舅当天带你表弟们都过去帮忙。”

        李向阳乐颠颠地点头。

        赵正才：“对了，你家现在就你爹你娘你媳妇上工，粮食分得够吃不？实在不行上我家来扛点回去。”

        李向阳：“够吃的。家成和立业上初中了吧？成绩怎么样？”

        赵家成和赵立业是赵正才的两个儿子，都十二三岁了。

        话音一落，就看到原本蹦得欢脱的两个男孩子一下子收敛了起来。

        下一秒，赵正才恨铁不成钢的呕吼声响起：“别给我提这俩臭小子的成绩！你说他们像话吗？我天天下地干活赚工分供他俩上学，一百分的卷子两个人加起来竟然都不能及格？！我老脸都给他们丢尽了！”

        赵家成和赵立业立马对李向阳怒目而视。

        李向阳讨好地笑笑，安慰他舅：“我说舅啊，您别着急上火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看家成和立业都是聪明小子，以后指不定有大出息嘞！等到时候让你住上了好房子，保准你舒服得骂人都没力气！”

        赵正才：……

        “哼！”

        上山和下山就在赵正才的骂骂咧咧中过去了，他们还在路上抓了只野兔子。赵家成和赵立业顺手挖了些野菜，也就他们这次走的远些才能挖到，近处的都被大家划分了。

        “别看现在收获还成，等真到了海上就难说了。不管怎么样，保住小命最重要！别想着舍不得那点八爪鱼，涨潮了就退，别给我把命搭上！听到了没？”

        赵家成、赵立业齐刷刷点头。

        他们这是第一次赶海，以前都只在山周边转转。山娃子第一次下水，眼里肯定藏不住兴奋，赵正才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来一次“海前教育”。

        作为在场唯一和亲舅赶过海有经验的李向阳自觉做补充教育：“别以为海上东西多，多得都是海瓜子，小的很，大东西都卧沙了。你们可以先拿铲子往鼓包、呼吸孔那些的铲铲，多少能铲到点毛蛤啥的。”

        几个人讲着讲着，就到了海边。把带来的铲子和竹篓分了分，大家就准备各自行动。

        正值退潮，李向阳挥动铲子，往一个看着就很大的鼓包动手，嘴上边说：“别看鼓包大，里面东西应该也就一个。这样的鼓包里面估计是……”

        “我了个老天爷呐。”

        他把铲子提起来，刷刷刷地抖掉沙，露出一大堆扇贝类的海物。李向阳满脸不敢置信。

        “这么点大的鼓包竟然有这么多只毛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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