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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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阳光笼罩在兴元大队的上方，刺激得人满头大汗。此刻正值农闲期，往常里，有条件的人家都缩在家里打井水凉快凉快，今儿却都围在村尾李书记家打转。
李书记家里是大队里数一数二的富裕户，不过这年头的富裕户，也只是比别人屋子大了些，吃得饱一些而已。要说日子过得多好，也不见得。不然此刻在屋里屋外忙碌的人，怎么没一个看着圆润些的呢？
农村人大多热情，但也不会动不动整个大队都凑到一起。今天大家围在这，那可是因为……
李书记家的小儿媳要生了！
说是小儿媳，可谁不知道李书记家只有一个小子呢？农村人讲究多子多福，像李书记家这样只有一个小子一个闺女的人家，可不算多，多的是连小子带闺女一口气生四五六七八个的！
更别提的是，李书记家的小子李向阳可是大队里出了名的老小子，二十老几了还不娶媳妇！谁家小子能像他这样瞎胡闹？
有嘴碎的妇人此刻已经在外面嘀咕起来了:“别瞧李书记平时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还说啥都看他小子的主意？结果儿媳妇一要生了，竟然还让咱们都过来！谁家闲的没事干过来看人媳妇生孩子的？”
说话的妇人旁边站着她男人，听了这话很不是味道：“有你啥事？人老李就没叫这么多人！还不是你们几个老娘们成天天地爱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凑！”
说句良心话，李向阳媳妇发动的时候，可没打算惊动旁人。是李书记的媳妇赵美菊瞅着儿媳妇发动了，家里没孩子可以使唤，这才拜托隔壁的赵胖子去大队委那边叫一下李书记，再去公社叫在厂里上班的李向阳回来。赵胖子的媳妇是个热心肠的，立刻就收拾了东西过来。路上碰到刚下山回来的几个妇道人家，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全村人都知道了？
书记家可不愧是村里的富户，大方得很！有好事的时候一人分一颗糖都是有的！像当初他家两孩子考上社里的工厂，当上工人的时候，一人还能得块猪油渣呢！
那可是猪油渣啊！农村人一人到头都闻不上几个油腥味！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啊！也是因为这，最开始来的几家都是看李家没啥人，诚心过来帮忙的，后面来的可不就是瞧着人多凑热闹占便宜来的？
来了一瞧，发现全大队人几乎都到了个齐全，都讪讪一笑。
羞的！
别说旁人了，就说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来的李书记和李向阳都被自家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惊呆了！他俩刚忙不慌张地挤进去，就看见赵美菊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出来了！
见到两人，赵美菊晒得有些黝黑的脸笑成了饺子皮。
“老头子！萍儿生了个乖孙女！”
怀里的小娃娃显然刚哭过，小人儿的眼眶红红的，小手握成拳头，被亲奶奶用小被子紧紧地裹住。眼睛半闭半睁，打了个奶嗝，小模样可爱死个人。
李向阳匆匆瞥了一眼，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屋里看媳妇去了。李书记，也就是李德厚，喜不自胜地把盼了好几年的孙女抱了过来。
“乖孙哦……我是你爷，喏，宝贝孙哦……”
孙女啊！
周围瞪大眼睛的乡亲们失落地叹口气，想着李家生了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应该是没便宜可占了。但看到李家几个人都是满脸得了金疙瘩般的喜悦，嘴上却还是嘴不对心地恭喜着李书记家。
“闺女啊！可以啊向阳！终于当爹了！”
“这闺女长得可真好啊！”
“可不是嘛，我瞅着像她娘，白白嫩嫩的！”
听到别人一口一句夸宝贝孙女的，赵美菊脸上的笑怎么都收不回来。虽然没上过学受过教育，但她也不是个重男轻女的，再加上家里三个知识分子的影响，看到孙女也不觉得有哪不好。
趁着李书记把孩子抱了过去。甭管是不是真心夸她乖孙的，既然来了也夸了，她老李家就没有让人空嘴回去的份！
赵美菊连忙进了厨房，把今天上午和媳妇一起炒的花生和瓜子拿了出来，见人就抓一把。
“来来来，家里别的没有，这些零嘴儿还是有一些的，大伙儿都别嫌弃，一人抓一把，图个高兴！”
乡里乡亲：生个丫头片子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几乎前脚压后脚地凑到赵美菊跟前，大手毫不客气地伸进盆里一抓，嘴上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恭喜老李家的！”
“这闺女就是比小子贴心！向阳有福气啊！”
“人人都说这闺女像娘，我咋瞧着更像李家婶子呢！这小眼睛小鼻子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赵美菊笑眯眯地当了好一会儿散瓜子童子，等大家伙都各自回家做饭了，才晃了晃干干净净的盆子，回屋给儿媳妇熬点补汤好出奶。
西屋里，李向阳爱怜地握着自家媳妇儿的手，两口子依偎在一起，说着温馨的话。
坐月子可不能见风，门口窗子都在婆婆出去前就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大夏天的，婆婆怕自己见风，还特意准备了厚被子挂在窗子上，这些细节，林萍都看在眼里，心里为自己能在这个年代嫁到这样的家庭里感到庆幸。
“娘这几天都没睡好，阳哥，你等会儿出去，记得让娘去休息休息。”
李向阳自然应是。他生得白皙，眉眼又是十里八乡独一份的俊朗，看向林萍时那专注的神情，让林萍脸上阵阵发烫。
“萍妹，你受苦了！我们以后都不再要孩子了！”
听了这话，林萍有些诧异：“阳哥，你不想要个小子吗？”
李向阳温柔地笑笑。“我们家像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家庭吗？你知道吗，你怀孕的这几个月，我每天上班都担心得很。周围那群大老粗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看着你难受的样子，我心里也难受得紧。如果再要个孩子，你就还得再受一次苦，何必呢？反正我们都有闺女了。”
林萍感动得握着他的手：“阳哥……”
“对了阳哥，”林萍突然问他，“你见过闺女了吗？咱闺女可好看了！娘说，咱家闺女是她见过独一份刚生出来就好看的紧的姑娘！”
说到闺女，林萍的眼睛突然开始迸发出母性的光辉。
李向阳：“……”
他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媳妇儿……你说这，我刚刚就急着过来看你了……”
林萍恍然大悟：“所以阳哥，你压根不稀罕咱闺女。”
李向阳：“冤枉啊媳妇，我哪能不稀罕咱闺女呢！我这不是更稀罕你吗？”
林萍呵呵一笑，刚刚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冷漠。她一个铁拳把自家男人揍了出去：“还不快去看你闺女！敢把闺女都扔给爹娘照顾，瞧我出了月子怎么揍你！”
林萍再怎么有力气，也不会在揍自家男人的时候用三分的。李向阳故作委屈地三步一回头，眼看着媳妇儿确实疲惫了，这才给她盖好被子，出门寻闺女。
他出了西屋这边的外屋，小院门口也同时传来了响动。他姐李向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大堆瓶瓶罐罐地回娘家了。
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赵美菊听到声音探出头来，看到李向芯，连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就迎了上去。
“芯儿怎么知道今天回来的？娘跟你讲，萍儿下午生了个宝贝闺女，抱着估摸有六斤多，长得那叫个好看啊！”
李向芯和弟弟打过招呼，任由赵美菊把东西提走。“我下午和向阳见面说分房的事情，赵胖子就来了。要不是知道萍妹生了，我下午也不能这么及时过来啊！”
李向芯和李向阳差两岁，却是同时高中毕的业。他俩是大队里这几年来仅有的两个读到高中的，旁的人家要么没钱供孩子读书，要么供了孩子却读不上去。
这年头的高中生也有分配工作的，不过想进个别大厂子工作也得考试，考过了能安排到级别高一点的位置，考不过就只能服从安排调剂工作岗位。李向芯和李向阳以并列第一的成绩考了二等工人，不仅有工人户口，一个月还有38块钱的工资，粮票布票那些也是少不了的，年底厂里还能发点米面油的。
姐弟俩一个在厂委那边工作，一个在妇联那儿工作，有事没事就会碰个头讨论一下家里和工作上的事情。也亏得李厚德和赵美菊从不偏心眼，这俩姐弟关系才能一直这么好。就算李向芯去年嫁给了同个厂里的工人，住在了公社里，也不影响她和娘家的感情。
这不，一知道弟妹生了，向来周到的她立刻从家里拿了只鸡和早就准备好的麦乳精回来。
赵美菊两眼放光地看着鸡和麦乳精：“及时！你果然回来得很及时！娘先去给萍儿熬点鸡汤，等会儿再去屋里点钱给你。”
李向芯刚要开口拒绝，就被赵美菊瞪了一眼：“别说不要！你家日子不还得过呢！”
说完匆匆提着鸡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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