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喜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真实而惊人的存在。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选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三月的北市带着末冬的凉意，冬天将他最后的寒冷也毫不怜惜的释放出来，霜雪落在路边的树枝上、座椅上，为这最后的酷刑助力，来往的路人将自己裹紧与寒风抵抗，仿佛是在跟寒风较量，比一比究竟是谁能获胜。

        秦桉手里拿着化验单坐在座椅上，看着来往的行人，良久，拨通了电话。

        秦桉等了好一会，那边才接通。

        “安安？”

        听到向北的声音秦桉才稍感放松，攥着化验单的手也松了松。

        没听到回应，向北又喊了一声“安安？”

        “我在”秦桉仰起头，回应他。

        “打电话是想问你”顿了顿，又说，“今晚回来吗？”

        等等吧，让他亲眼见到才算是惊喜。

        “我今晚有事，就别等我了，记得好好吃饭。”向北如今已经是某上市集团的总经理，曾经冲动的莽撞少年也已经学会穿上西装套用官腔混迹职场了。

        “好吧。”说完便挂掉电话。向北一向业务繁忙，加班应酬是常事，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半个月前秦桉生日，秦桉早就见怪不怪了。

        秦桉的手摸向平坦的腹部，“宝宝，那就让爸爸晚点再和我们见面吧。”

        正午时分，太阳终于打败乌云，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积雪慢慢融化，医院座椅上的那个女孩正在抚摸她的腹部，嘴里嘟囔的说些什么，有一束光正好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明媚眼眸里闪烁着光芒。

        纪阳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秦桉，他还记得当年他去老房子找向北，却见到了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人。

        他至今记得那天，秦桉穿了身带有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长发及腰，纤细的腰肢他一只手都能握住，仅一个背影就让他一下子失了神，定在原地。

        秦桉觉得纳闷，回头，看到有人来，冲着里屋喊了声，“北哥。”

        向北出来，熟稔的搂上女孩的腰，对他说，“介绍一下，阳子，这是我祖宗，秦桉。”又低头温声对女孩说，“安安，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阳子，我从小到大的兄弟。”

        女孩冲他点头，莞尔一笑，“你好。”

        至此，开启了他悲催惨淡的暗恋生活。

        纪阳看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背影，看上去比记忆里消瘦了一些。

        “秦桉。”

        秦桉下意识回头，看到了纪阳，她示意的微笑了一下。

        她和他接触并不多，上次见面还是毕业时，她和向北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她就在那儿听着向北对他们慷慨激昂地说着未来宏图，想想，都过去五年了。

        纪阳走近，带着身上的凉意顺势坐在旁边。

        秦桉被忽然来袭的冷意激的打了个冷颤，然后，就听见了旁边的笑声，秦桉转头看他，他似是不觉有错，迎着目光看她，脸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秦桉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回过头看向远方，向北和他的几个朋友，各个都是幼稚鬼，这个纪阳更甚。

        纪阳收起笑容，问她，“怎么来医院了？”

        恰有风吹过，纪阳这才注意到秦桉手里的化验单，身形一震。

        “我打算把化验单放在我们家玄关处，这样，向北一进门就能看到这个惊喜。”

        纪阳看着女孩带着笑意地描述，他仿佛看见秦桉藏在玄关拐角处，露出半个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门口，看见向北开了门，看到了化验单，然后秦桉蹭的一下窜出来抱在向北身上，双臂挂在向北的脖子上问他，“惊不惊喜！”

        心酸吗？其实还好，当年纪阳收到向北和秦桉的婚礼请柬时才是真的心酸，当时他远在国外，本以为远离能够放下，没想到在那一刻，不甘、嫉妒、后悔、遗憾，通通涌上心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礼拜，出来后婚礼已过，他给向北发了红包，又找了合适的借口。他想通了，这样美好的女孩，只要她拥有美好的人生，幸福的婚姻，就足够了。他的不打扰是一种成全，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以后也还是会这样做。

        如今他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恭喜她。

        从医院出来秦桉就回了家，她和向北的家。

        买房的时候他们刚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向北就开车带她来到了这，当时在四周全是土坯的房间里他们一起畅想未来，秦桉笑着听向北给她讲房间的布置，由着他拉着满房间跑。

        如今，向北都一一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秦桉将化验单放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用旁边的汽车模型压住，她想，只要向北回来，一定会看到的。

        凌晨，在睡梦中，秦桉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推开门，又关上。

        她起身，走到客厅，看到了带着满脸倦意的向北，她走近，拿起被他扔在沙发的外套，叠好。

        向北靠在吧台，一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顺势将秦桉搂在怀里，脑袋在秦桉脖颈处蹭了蹭。

        “安安。”向北带着沙哑又低沉的嗓音在秦桉耳边说。

        秦桉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向北的脑袋，“北哥辛苦啦！”

        “我只要想到家里有你等我，一切都是值得的。”酥麻的感觉再次从耳边传到手尖，秦桉转过身，紧紧抱住，仰头静静地看他，很久，久到向北带着困意问她，“安安，你今天是不是有话要说？”

        “是有一个，不过我已经给了你提示，需要你自己发现。”秦桉还是没有忍住，她想快点和向北分享这个他盼望已久的心愿。

        向北抵着秦桉肩膀说完一声，“好。”便沉沉睡去。

        秦桉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向北搬到床上，又去客厅把玄关处的化验单拿到床头柜上。她想，明天吧，明天只要向北一起床，就会看到这个惊喜，到时候他一定会后悔没有早点发现的，秦桉暗暗想一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作者题外话】：开头选自阿根廷诗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以下是全文。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纪念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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