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度观察（14）

当布鲁斯韦恩下定决心时，休斯顿正在撰写完整的报告。

        他在验证身份后登陆了神盾局的数据库，却没有将自己的任务报告放进去，而是把它存在一个移动u盘里。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休斯顿盼望着能穿着睡袍蜷在壁炉边喝上一杯热茶，但这间小小的公寓没有壁炉，甚至连一袋茶叶也没有。而他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干。

        自从患上ptsd后，休斯顿就被劝说要尝试真正的“生活”，像个普通人那样。

        然而不论是作为心理医生、还是成为特工，这些事情都是不同寻常的，甚至比完成一些任务还要困难。

        休斯顿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一整夜没睡了，三天以来也就勉勉强强睡了七八个小时。他没力气去烧开水，但却逼着自己准备出门。

        射进哈维·丹特胸膛的一颗子弹不是终点，昨晚的一切和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也都不会是终点。

        报告已经够完整了，但对休斯顿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虽然心里早有判断，但他想从哈维身上得到更多关于布鲁斯的消息。或许这一切行动都是徒劳无功的，但他不会放弃。

        你不应该继续。

        休斯顿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劝说自己。

        布鲁斯韦恩不是你的病人。你没有义务去和他建立关系。

        病人，义务，关系。这些词连在一起似乎很难理解。但对休斯顿来说，这是他上辈子作为心理医生贯彻到底的原则。

        就像义警有不同类型一样，心理医生也分为很多种。

        最常见的是那种结合心理治疗与药物辅助的医生，还有借助脑神经手术进行直接治疗的精神科医生，主攻犯罪心理分析的心理侧写师

        而休斯顿的治疗手段则是非常特殊的一种——关系治疗。

        他通常会主动去了解自己的病人，之后和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或许是作为朋友，或许是类似家人一类的存在。他的导师曾经说，他在共情、自发性与真诚上做得出类拔萃。这对于一个关系心理治疗师来说是明显的优点，但也极为致命。

        这样的关系使他最终丧命于病人之手。而把心思花在维护这些关系上，也导致他无法与其他不是自己病人的人建立稳定安全的关系。

        或许把布鲁斯韦恩当作自己的病人也没什么不好。他没有精神疾病，但的确有心理问题。

        休斯顿做了个深呼吸，咽下一口冷水。

        好吧，承认吧。你就是想和他做朋友。

        休斯顿没有逃避这一想法。如果说布鲁斯韦恩只是布鲁斯，蝙蝠侠也只是蝙蝠侠。他并不会对此多么感兴趣。

        然而现在他看到了布鲁斯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另一面，忧郁，深沉，愤怒这些都让他如此真实又鲜活。更不要说他还有着休斯顿最抗拒也最青睐的吸引力——一个完美的殉道者人格，坚定，脆弱又无所畏惧。

        你在自杀。坚守原则会让你丧命，打破原则会让你更快丧命。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休斯顿摇摇头，试图甩开从脑海深处传来的一些话。睡眠匮乏会使人忧郁，会使人焦虑，有时也会让人产生幻听。

        他混着冷水咽下一颗镇定药丸，之后从床底还有床头柜的隔板里取出了两把手枪，一把步枪，钩索，几颗烟雾弹和电磁脉冲手雷，一把军弩。他把它们放进黑色袋子里，又拿了几个塑料袋塞进去。

        之后休斯顿换上一套有些褪色的风衣，把自己漂亮的肌肉遮得严严实实，没露出一点身体线条。他穿上一双沾了些泥巴的皮靴，又把胡须粘在下巴上，戴上一副墨镜和一顶宽檐帽子。

        即使他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当但他假装普通人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是那么低调而不起眼，这不会使太多人注意到他，哪怕注意到了也很难记住。

        要知道，人们大多数时候不是单纯依靠五官来记住别人的，而是靠一种模糊但深刻的印象。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无法将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联系到一起，不露脸的超级英雄塑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人们就算看着克拉克肯特的脸也不会想到他可能会是超人。

        休斯顿背上包从洗手间爬窗户下楼。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日常。

        十一月末的哥谭很冷，凛冽的寒风足以吹进骨髓，而下午又下了点雨，空气的湿度重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皮靴踏上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休斯顿不禁打了个冷颤，伸手扯了扯风衣的领子。

        他走在监控盲区，一路来到哥谭商城附近的楼里，将当时塞到通风管里的狙击枪拿出来。

        没有人动过。很好。

        休斯顿将它放到包里，然后看着手机导航前往目的地。

        现在大概是晚上七点，距离蝙蝠侠的夜巡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经过几乎无人路过的小巷。火药的硝烟味跟着哥谭的风散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到处都充斥着呕吐物、醉酒味和无人收拾的垃圾桶散发出的腐烂味。

        他又在巷道旁边的墙壁上看到了好几张蝙蝠侠的通缉令，时间从2004年持续至今。休斯顿将它们撕下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等到月光洒在云层时，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哥谭中心医院。

        休斯顿先观察了一番，哈维·丹特的病房门口有人看守着，但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一般不会突然进去。

        房间内有几个护士，等他们离开后，休斯顿在周围看了一圈，确保无人后他弹出钩索勾住病房的窗户，之后顺着爬了上去，之后他用铁丝穿过缝隙撬开窗户的月牙锁。

        打开锁后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向里面扔了个特制消音的电磁脉冲手雷，攻击的范围差不多是一个病房。

        等待滋滋的电流声中断、监控器失去作用后，休斯顿踏在了病房的地板上。

        他捡起手雷放回包里，一抬起头就看见了哈维丹特惊恐的表情。

        “你是谁”那人可能想这么说，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休斯顿，但他实在太虚弱，胸膛不久前被射入一颗子弹，现在才勉强苏醒，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休斯顿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上带着一个友好的笑容，墨镜却折射着窗外红色的霓虹灯，猩红色的光点显得极为诡异。

        双面人恐怖的半张脸也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但休斯顿一点也不害怕，他正试图通过观察对方的表情得出接下来的答案。反倒是对方被他吓到了，手指不停抖动。

        “你为什么要绑架布鲁斯韦恩？”休斯顿直截了当地发问。

        哈维丹特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

        休斯顿换了个问题：“你知道蝙蝠侠的身份吗？”

        面前的人瞳孔猛地缩小，咬紧了牙齿。那双手不再颤抖，但却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抠着床单。

        “你知道。”休斯顿肯定的说。他从风衣口袋掏出笔记本和纸，在上面记下来。

        双面人知道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

        “你为什么要绑架蝙蝠侠？”休斯顿把之前问题里的说法换了一个。

        哈维丹特的神色不变，于是休斯顿明白面前的人想要真正对付的不是蝙蝠侠，仍然是布鲁斯韦恩。

        “你和布鲁斯韦恩曾是同学，也是挚友。”休斯顿说，“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因为——瑞秋？”

        休斯顿试探性地说出这个名字，不出所料地看见哈维惊愕的表情，他开始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休斯顿没有给对方缓冲的机会。他喜欢一击必胜。

        “你的爱人死在了小丑的爆炸中，而你认为这些都是布鲁斯韦恩造成的，于是你绑架了他——想让他赎罪，或者说想要报复。”

        哈维丹特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休斯顿眨了下眼喃喃道“不，你对布鲁斯女伴问出的那些问题”。

        他改变了自己的说法：“小丑杀死了你爱的人，所以你想竭尽全力向布鲁斯韦恩证明没有人会真正爱他。”

        哈维把手放到了胸膛前的纱布上无意识地摩擦。休斯顿眯起了眼睛，收回纸笔。

        “耶路撒冷，道路苦难。”哈维用沙哑的语言吐出不连贯的几个词，说完后他仿佛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脑袋垂在枕头上。

        耶稣赴难之路。

        休斯顿把它们成功连在了一起。他抬头最后看了眼哈维丹特，那人用哀求的目光回望他。

        “你真可怜，哈维。”他从窗户跳下，离开了。

        哈维丹特觉得布鲁斯是导致这一切的凶手，而布鲁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这就是他负罪感的一部分来源。

        幸存者内疚。

        布鲁斯认为从创伤事件中幸存的自己是有过错的，他为自己幸存而感到困惑和羞愧，甚至宁愿自己也遭遇不幸。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他把自己锁在了韦恩庄园整整一年。哥谭市的警察也追捕了他整整一年。他的愤怒，愧疚，恐惧最终都化为了酒液灌进自己的胃里。

        就像一年前的休斯顿洛。

        幸好不久后布鲁斯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养子——迪克·格雷森。家人给了他力量，爱给了他勇气。因此当他失去他的家人时，他再次有了更严重的心理问题。

        休斯顿在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继续前往第二个目的地。这次他是为了昨晚发生的案件。

        通常来说，案情报告一般都由警员纸质撰写，但在某些紧急情况下，大部分案情进展和及时反馈都会存入特定的数据库中。而警察局局长的电脑里一定有着连接数据库的通道。

        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拿到崭新的纸质版报告。

        十几分钟后，休斯顿来到了詹姆斯·戈登局长的家门口。

        警员的住址一般不会公布于众。

        但在今天下午，休斯顿用一次性手机给警局打了个电话，指名要联系戈登局长。接待员很抱歉地说戈登在审讯昨夜发生的一件命案。

        这回答正合休斯顿的意，于是他装作很急忙地再次发问。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亲自与戈登局长见面，拜托拜托。”休斯顿可怜巴巴地在电话里说，如果他在场的话一定会双手合一哀求的。

        接待员心软了，她拿出记录单报出了戈登的住址，“你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他。”

        于是休斯顿来到了这里。

        他观察了半个多小时，詹姆斯戈登的住所是一个沿海的新建别墅，房子里很安静，里面没有人。

        别墅前和院子里到处都装着摄像头，有着一整套严密的安全系统。

        休斯顿本想拿出电磁脉冲手雷再次使它们瘫痪失去功能。但他发现部分摄像头与特制的音源型警报器连在一起，如果造成破坏极大可能会触动警报。

        他看见院子里有一个连通地下管道的水井，而一般来说靠海的地方不会有水井。泥土的土质也较为松软。于是他猜想在戈登的住所下方有一个地下室。

        休斯顿决定去地下管道碰碰运气。要知道哥谭是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经过不断的修复与扩建，有着一个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系统和许多地下通道，也有不少人会直接打通地下管道建立一个地下室。

        他在笔记本上画上几条线路，标注大致的方向，之后打开街道旁的井盖，从井梯爬下进入哥谭的地下城。

        下水道的气味很难闻，但仍然在休斯顿的忍耐范围内。他掩着鼻子，开始搜寻到达目的地的途径。就在他准备穿过一个地下十字路口时，管道的圆弧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休斯顿立刻拔出手枪，上膛拉开保险栓对着人影。

        一步又一步，当那影子盖住他全身时，休斯顿看见了对方。

        一股硝烟味弥漫在地下通道。

        那人戴着一个红色头罩，同样拿着一把枪对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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