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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久远的记忆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它有着将一切深刻的东西变成褪色的水墨画的超能力。

        可却有一些东西,纵使在时间洪流中滚滚而过,纵使当事人已经淡忘了,可在某个时间某个时刻提到一点灵感时,相关的记忆和人就会从脑海深处汹涌而出。

        时间太久了,久到当事人都不记得那是哪里,又是哪一年,甚至不记得和那人的样子。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国内的刑侦技术以及水平都处于很落后的状态,有的人犯了罪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三五年,随着时间将案子淡忘了,犯罪的人便重新投入茫茫人海中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

        那时,他的手上有一个令人发指的杀人案,凶手是一家七口的丈夫,因为和妻子发生了口角,一气之下激情杀人。

        这个过程被年仅几岁的孩子看在眼里,为了不让孩子在外面乱说话,他把孩子也杀了。

        大概是因为孩子临死前的哭声引起了住在隔壁屋子的父母的注意,前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父母也一并倒在了血海中。

        整个行凶过程被凶手的邻居看在眼里,后来邻居和村长一起到县里报案,等到当时在基层派出所当着一个普通小民警的他以及同僚们赶到时,凶手早就逃进了山里。

        当地人迷信鬼神,而凶手逃进的大山是当地人土葬先人的地方,说好听点是大山,说难听点就是乱葬岗。

        纵横交错的树根,繁密的枝叶,以及大大小小不整齐的“土包”,特别是在夜里天气好时,有人能看见鬼火在林间飘来飘去。

        当时的基层派出所没有警犬,他还记得自己和同僚们向当地人借了几条大狗,打着手电筒进山里搜山。

        没有当地人愿意带路,他们当中也没有认识路的人,纵使他们每隔一段路就做下路标或者记号,但是他们还是迷失在大山里。

        队里有人说,这个地方很容易迷路,说不好是鬼打墙。

        可是根正苗红的共产党员不相信鬼神之力,当时他赌气自己牵了一条大黄狗往更深的山里走。

        那时他年轻气盛,一心不愿意让犯下这等罪恶的犯人逃之夭夭。

        大概是心里容不得眼皮子底下的罪恶逍遥法外,所以当时派出所里的同僚一个都没能够劝他回头。

        那是一个炎热的大夏天,纵使林间山风凉爽,可是在他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土包,见了草席裹着的、露出半截的、化作白骨的各式各样的“山间居民”后,还是控制不住全身被汗浸湿。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地人不愿意带路搜山,因为无论换做是谁,只要是个会喘气的,走在廖无人烟的夜间,连呼吸都是浓郁的死亡气息时,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必定会承受莫大的压力,这会要是突然有点什么动静大概他能被吓得腿脚一软。

        他半蹲着拍了拍大黄狗的头,大黄狗大概累了也不愿意往前走。

        一人一狗就这样停在深夜的乱葬岗间,进,怕彻底迷失方向;退,他不甘心,不愿意就这样放走犯人。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在某个土包后面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时他身边的大黄狗突然俯首做低鸣警惕声,继而冲声音传来的地方放声狂吠。

        他以为是犯人躲在土包后面,迅速掏出腰间的土枪:“什么人!”

        当时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虽然会配枪,但是几乎是不装子弹的,除非很危险的任务,他们每个人的配枪里才会配上一颗子弹,这颗子弹最后会落在敌人身上还是进入自己的身体,全然听天由命。

        土包后面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掏出枪来,声音爽朗地笑了一声,然后在土包后面说话了:“嗐,我以为是来挖坟的呢。”

        那人说话夹杂了很重的口音,与其说他说的是普通话,还不如说他说的完完全全就是方言。

        可是怪就怪在,他听得懂那方言,而那人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却听得懂。

        当时月色很亮,土包后面走出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身高大约一米六几,光着的膀子肌肉紧实有力,那男人的肩上还扛着一把大柴刀,让他心里一惊,作势要开枪吓他。

        那男人虽然不再向他靠近,但是在月色下,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徒然笑得像弯月,他爽朗又带着几分嘲讽看着他的枪:“嗐,你枪里没火药,要是有火药你早就开枪了。”

        那会有些猎户山民家里有自制的土枪,灌的是火药和石子,那种枪射程不远杀伤力不大,但是一枪打过去能把你身上打成马蜂窝,痛也要把人痛死。

        那男人对上他手里的枪和脚边半人高的大狗丝毫不怵,甚至还蹲对狗吹口哨,怪就怪在那狗居然还真的听他的。

        大概是因为深山老林里好不容易瞧见一个活人,他心里的防备比平日里薄弱许多,简单了解了一下那男人是偷偷跑来这伐木的,他本想说这是违法的,但是最后不知道怎么地摸了摸鼻子还是把“违法”两个字憋了回去。

        他问那男人有没有看见山里有其他人,他将事情前因后果和那男人说了一遍,希望这个偷偷来伐木的男人能够带他在山林里继续追踪犯人。

        可那男人一边摸着大黄狗,一边对他摇头。

        “嗐,这事我不管,我就是个偷木的,大不了抓去关我几天的事情,可是我要是带了你去抓杀人犯,万一你们没抓着,杀人犯可不得恨死我,还得连累家人。”

        当时他试图搬出中华传统美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那男人态度坚决,怎么也不愿意帮忙。

        他甚至威胁那男人,要是不配合公务,他就举报他偷木。

        在当时如果被抓住了不是罚款或者关几天的小事,大概还会被游街批斗,甚至儿女后代都会因为这件事情抬不起头。

        可是那男人无所谓地摆摆手,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微微龅出的白牙:“嗐,穷都不怕,还怕蹲大牢批斗不成。”

        在二十多年前的时间洪流中,那双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望而清明又无畏的双眼在二十多年后与眼前秀丽的小姑娘仿佛重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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