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切从个月前开始

1193年，9月1日，晴。

        夜晚的天气，显得很爽朗。

        刚刚踏入九月，那还没有及时消退的酷暑在夜晚的凉风之下，多多少少也算是被驱散了少许。

        宁静的夜晚，风吹沙内的点点灯火反衬着天空中的繁星，那倾泄而下的银河，比那白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白色城堡，那高耸的尖塔之上。这里，是一座禁地。

        可即使是在那宛如囚室的禁地之中，也是蕴含着一些小小的希望。虽然渺小，微弱，但却倔强，温柔，明亮不息。

        “我那么晚找你，你……会觉得烦吗？”

        监牢之中，十七岁的少女散乱着一头红发。她的脸上沐浴着外面星辰的光芒，手中拿着通话机，略带羞涩，与不安的说着话。

        “……………………………………会。”

        电话的那头，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想顺应女孩而勉强自己作自己不想做的事，是通话机那边的人的优点。

        可听到这个字之后，拿着话筒的少女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沮丧。相反，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不管是谁，每天晚上接到这么一通电话都会觉得烦。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电话那头的人虽然说烦，但女孩每天晚上的这个电话，他却都会接起来。

        很烦，是吗？

        不过，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尽管每一次的通话，他可能只有几个字的回应，甚至可能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每一次……

        每一次，他都接起了通话机的听筒，倾听着这边少女那略带高兴的声音。

        胡桃……

        雄鹿帝国的长公主，如今，却只能在这狭小的了望室内，依靠听筒对面偶尔传来的几个字，度过这漫长，而又宁静的夜晚……

        “啊～～～呜～～～～”

        听筒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哈欠声。胡桃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小丫头的。尽管恋恋不舍，但她终究还是必须挂断通话机，结束今晚的交流了。

        “那么，不打搅你们了，晚安～～～”

        淡淡的失落，涌上胡桃的心头。但她还是强作镇定，与听筒那一边的人道别。可就在她即将将听筒挪离耳边之时……

        “晚上冷，多穿件衣服。”

        冰冷的声音，带着这样一句十分普通的话语，从那边传了过来。

        之后，听筒，就挂断了。

        胡桃拿着听筒，一时间愣在当场。片刻之后，她的脸上渐渐浮出些许的兴奋与羞涩，又带着满腔的甜蜜，慢悠悠地挂断了电话，坐在旁边的床上。

        “他叫我多穿件衣服耶～～～”

        越想越兴奋，胡桃忍不住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起来。过了他才好久，她才从这种兴奋中冷静下来，望着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夜空，真的很美。

        胡桃继续让那些星光沐浴自己的身体，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点点头，转身，打开了那扇铁制的大门……

        ……

        …………

        ………………

        皇城的守卫很严。但还没有严到可以禁止长公主外出的地步。

        四名带着腰刀的女佣跟随在胡桃的身后，伴随着她，漫步在这星辰摧残的夜空之下。呼吸着独属于夜晚的空气。

        胡桃没有理睬身后的四名武装女佣。她自顾自的朝前走着，偶尔还略有些责怪身后的铠甲脚步声踩碎了这夜的宁静。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甩开这些保镖，但是想归想，她却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到。除了无视这些跟屁虫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想了。

        可在这一刻，她那走动的脚步，却是在这一刻，停下了。

        “……………………………………”

        四名女佣远远的站定，没有说话，更没有靠近。她们的公主喜欢安静，不想有太多人打搅。身为士兵，只要默默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就行了。

        但胡桃的双眼，此时却是转变了方向。她望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这是一条漆黑无比的小巷，如果是普通人的双眼的话，恐怕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穿透了黑暗，看到了那隐藏在深处的一个小小的身体。

        那里，有着一个浑身上下全都用毛毯包裹起来的人。独自一人蹲在小巷的尽头，努力回避着这略带凉意的秋风。

        “你……还好吗？”

        胡桃走进去，伸出手，轻轻推搡了一下这个小小的身体。触手之处，才发现毛毯之下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的淡薄，如此的瘦弱。

        刹那间的触碰，还来的，却是毛毯之下的身体如同闪电一般的收缩。这个裹的紧紧的人转过头来，毛毯之下，一双灰白色的瞳孔宛如在看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一般，望着胡桃。

        那眼神……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孩子？

        虽然在看到这个小小的身躯之时，胡桃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但在这个小身体转过来之后，眼前这个孩子，却是让胡桃心中忍不住一颤。

        小小的瓜子脸上，沾满了泥污。灰白色的瞳孔中充满着绝对的警惕。她将毛毯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咬着自己那小小的嘴唇……

        “你没事吗？不回家？”

        被这双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胡桃刚刚问出这句话后，心中立刻被后悔填满。

        看看这个小姑娘的脸，看看她现在裹着的这件破旧毛毯，以及这双早已经饱经世故的眼神……看到这里，谁还会相信她还会有一个家？

        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对不起对不起”

        堂堂的雄鹿长公主，在这一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冲着这个在夜晚独自蜷缩在小巷深处的小女孩鞠躬道歉。如果说奇怪的话，恐怕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情况更加奇怪的事情了吧。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贵族。”

        终于，小女孩开了口。清冷的声线，蕴含着和她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相称的成熟。她从毛毯中深处一只消瘦的小手，拉了拉自己破烂的毛毯，冷眼瞧着胡桃，继续道——

        “你有什么事？身为一个贵族，半夜三更的，跑到我这种乞丐的面前来。”

        胡桃摸着后脑勺，笑道：“我……我只是无聊，所以深更半夜的跑出来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倒是……”

        胡桃估摸着，开始扭扭捏捏的在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一惊，急忙往旁边挪了挪。但胡桃却是毫不在乎，继续把屁股挪了过去。

        “别靠近我，大小姐。我身上脏。”

        “不，脏的不是你，而是让你不得不留在这里的这条小巷。”

        胡桃笑笑，继续道——

        “一个人过这种生活，一定很辛苦吧？我有个朋友，以前也是过这种生活的。所以，我大致上能够理解一点。”

        这个小女孩用眼角撇了一眼胡桃，冷哼一声，说道——

        “那真的多谢大小姐的明察秋毫了。但比起您在外面闲逛的兴趣，你是否能够给我点钱呢？这样来的更加实际。”

        胡桃一愣，连忙点头，同时转过身走出小巷，问那些女佣拿钱袋。很快，她就带着钱袋重新回到小巷之中，将其递到这个灰白瞳孔的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掂了掂，并不多。打开看看，大概也就那么十几个苏拉左右。看到这笔款项之后，这个小女孩不由得叹了口气，摇摇头。脑袋再次搁在墙壁上。

        “你怎么了？”

        “……………………不够……”

        面对胡桃的询问，小女孩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

        可是这个回答却让胡桃有些纳闷了。她可不是那种一直呆在皇城里，从来不在外面跑的深闺公主。所以，对于普通的物价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十个苏拉虽然算不上太多，但如果光是吃饭，节约一点的话，撑个五六天绝对不是问题。

        “不够？你……想要多少？”

        胡桃有些焦急地问道。

        可是，这个小女孩却是有些不肖地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要的数量……没有人会那么大方的给……绝对不会有人的……”

        听到她这么说，胡桃更加奇怪了。她干脆的伸出手搭住这个小女孩的肩膀，说道：“你到底要多少？还有，你为什么要那么多的钱？”

        小女孩随手打开了胡桃的手，冷哼一声：“别惺惺作态了，说了你也不会给，别给你增加心理压力了。另外……我算是彻底相通了。喂，大小姐，你身为贵族，那么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些工作？我听说很多贵族都很喜欢和我这种未成年的小女孩‘约会’。既然你们不肯给，那我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换钱。”

        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了，胡桃轻轻咬着下嘴唇，猛地站起身她走出小巷，问那四名女佣身上所有的钱都集中起来，大概凑了有一千多苏拉。她带着这些钱重新回到小巷之中，不过，却没有立刻在小女孩面前打开。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发生任何问题，堂堂的风吹沙都不可以让一个像你这么小的女孩子受到大人的伤害”

        小女孩那灰白色的瞳孔再次瞄了一眼胡桃，可是这一次，她的眼角中却是开始蕴含泪水。不过，她还是十分倔强的抹去泪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什么不管发生任何问题？说得好听。我弟弟快死了……而医生说开刀的费用最起码一万苏拉以上这个问题你能够帮我解决吗？你要怎么才能帮我解决？像施舍十个苏拉一样，能够很轻松的丢出一万苏拉的人存在吗？还是说，你就是那种傻蛋？”

        小女孩的眼神里，拥有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相比起白痴的不报希望，也自然没有绝望的眼神，她的眼神中却充斥了更多复杂的东西。

        一万苏拉……一个孩子的人命。

        听到这里，胡桃终于明白，这个小女孩眼中的那种绝望之色到底意味着什么。当下，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钱袋塞到那个小女孩面前，随后立刻脱下脖子上的项链，扯下衣服上的宝石，以及头上的头饰。除了手腕上的那个手镯没有取下之外，她将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到了这个小女孩的手里。

        “快事不宜迟，我不太清楚我身上的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但我们可以先去要求医生先开刀快快快，你家在哪里？我们立刻送你的弟弟去医院”

        胡桃的大方似乎彻底让这个小女孩震惊了。而她脸上的那种发自肺腑的担忧，也是让这个已经在最底层的世界摸爬滚打很多年的小女孩说不出话来。可是胡桃却没有让她犹豫的时间，而是拉着她直接冲出小巷，焦急的看着街道的两边。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们快点去找你弟弟”

        “我……我叫可可洛……可可洛?卡布林……家住在……住在……”

        “可可洛是吗？家在哪里？”

        “家在……不，我们没有家……我和我弟弟一直都是住在桥洞下面的。但是自从弟弟生重病之后，他为了不感染我而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弟弟在哪里……”

        “可恶”

        胡桃立刻转头，伸手招过那四名女佣。同时转头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外形特征怎样？”

        “他……他叫巴蒂……是一个……有着银色头发，和我一样银灰色瞳孔的短发男孩……”

        说着，小女孩将自己的毛毯略微拉开，露出一小撮头发。

        胡桃点点头，说实话，像是小女孩这种银发银瞳在风吹沙还真的很少见，说不定真的很容易找。

        “听到了没有？立刻去找”

        胡桃下令，但是那四名女佣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道——

        “但是，长……大小姐，您的安全……”

        “我的安全没有事但是，现在有一个孩子却是在死亡线上徘徊”

        “可是……”

        “还可是什么？究竟是一个身染重病，一秒钟都拖延不得的孩子的性命危险，还是我这个能跑能跳，没有任何伤病的大活人危险？”

        那四名女佣再次互相望了一眼，之后，她们纷纷叹了口气，在朝着胡桃略微行礼之后，刹那间，这四名女佣就朝着四个方向急奔而去，瞬间便消失在胡桃和可可洛的眼前。

        可可洛惊讶了一下，她转过头望着身旁的胡桃，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恐慌的表情。但胡桃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拉着她，飞快的向前跑着。

        “快，说说看你的弟弟可能去了哪里？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去找到他”

        胡桃的表情越是焦急，可可洛的表情反而就越是凝固。她显露出些许焦虑的神色，只是含糊其词的应付了几声。

        在那星光璀璨的夜色下，胡桃拉着小女孩，焦急的奔跑着。她们搜寻任何的小巷，翻看每一座经过的桥洞。不管有多累，跑得多么的气喘吁吁，胡桃的脚步依旧没有停顿，只为了寻找那个生命垂危的孩子……

        尽管胡桃命令四名女仆离开寻找，但是，身为公主的护卫，这些武装女仆们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两名女仆在跑开一段距离之后，再次折返跟踪保护。等待另外两人的搜寻结果。就这样，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直到胡桃跑的气喘吁吁，那个小女孩也快要动弹不得的时候……

        哗啦啦啦——

        四名女仆，再一次的，出现在了胡桃的面前。

        “大小姐，我们搜查了一下可可洛?卡布林小姐的个人情况。但是，具体的情况，可是和这位小姐的说法有些出入。”

        两名负责搜寻的女佣踏上一步，其中一人以凄厉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银发的小女孩，缓缓说道——

        “你真的有一个弟弟吗？可为什么在询问了一些乞丐和露宿者之后，他们给出的信息却是只看到你一个人跑来跑去？”

        可可洛的面色一变，轻轻咬住下嘴唇，毛毯中的双手抱住怀中的那些钱币。

        “在询问了之后，我们知道，这个女孩平时专门干一些坑蒙拐骗偷的事情。在警备队那里似乎也有过案底记录。另一方面，这个小女孩则隐藏了一个十分麻烦的秘密。”

        说到这里，另外一个女佣踏上一步，朝着可可洛头上的毛毯抓去。可可洛看到对方的手伸出来之后，面色立刻变得恐怖她立刻甩开胡桃的手，转身就跑但，她的速度又怎么可能及得上久经训练的女佣？对方一抓，就将她头上的斗篷抓了下来。

        “银发银瞳，尖耳，如同雪一般白皙的肌肤。鉴于真正的精灵很少在外，你如果不是拥有强大导力力量，随时可以摧毁半座城市的半精灵这种怪物，又是什么？”

        银白色的短发，在星辰下飞舞了出来。

        伴随着这唯一的保护被撕去，这个女孩立刻像是被扒光了放在聚光灯下一般她颤抖着，恐惧着，望着眼前四名女佣的眼神，她那银灰色的瞳孔中散发出战栗的色彩

        “大小姐，半精灵属于十分危险的种族，必须被收归管理。我们现在立刻押解这个怪物前往皇城，所以，您今晚的夜游，也必须就此结束了。”

        一名女佣抓住这个身材瘦弱的小女孩，不顾她的挣扎，用最为冰冷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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