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的女儿12

王子体贴地脱下了他的外套，将它盖在爱丽儿瘦削洁白的肩膀上。然后把爱丽儿领到了宫殿里。

        这位美丽的姑娘，她踩在台阶上的步子是那么得轻盈而文雅，就像一步一步踩在了他的心上似的。

        王子命裁缝为爱丽儿做了许多漂亮的衣裙，上面镶满了炫目的金银宝石；又让那最好的匠人打造了许多精致贵重的首饰，用以装点爱丽儿那令人惊叹的美丽；他叫人在他的寝殿外铺了一张巨大的、柔软的天鹅绒的垫子，爱丽儿就睡在上面，那是离他最近的位置。

        她注定是属于他的。王子坚定地那么认为。

        尤其是，她还有那么惊艳绝伦的歌喉，和那么轻盈柔美的舞姿。还有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爱慕、期待与依恋。

        她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欧耶！干杯——”

        沼泽滩石塔内，柳森就着用水母广场顺的果酱冲出来的“酒”，与两位伙计碰杯。

        “杯”是透明的广口玻璃瓶，自然是从海底巫婆的柜子里顺的，顺的时候柳森还挑三拣四了许久，才找到三个最透亮、看上去材质最高级的。鉴于对海底巫婆卫生习惯的不信任，她还叫斗篷人鱼反复刷了八遍杯子，确定广口瓶亮得能反光了才敢下口。

        斗篷人鱼：“老大，我们这是在庆祝什么？”

        柳森后仰靠在摇椅上，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她将果酱冲兑的酒一饮而尽，伸手示意海底巫婆给自己满上，神色舒展：“当然是庆祝我能离开这艹蛋的海底世界。”

        “什么？”

        “任务就要完成喽。”柳森挑眉，看了眼斗篷人鱼不解的表情，大笑道，“哈哈，你这种低次元生物肯定是不懂的。”

        看了眼海底巫婆，补充道：“是你们。”

        柳森摇晃着广口瓶酒杯，悠游自得，惬意得想要眯眼——她无所谓这些npc能不能听懂，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海底巫婆瞪着她，发现她目光凉凉扫过来后，立即垂眉敛目，敢怒不敢言。

        灵魂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海底巫婆，反抗是无用的。她直觉一向准确，所以她决定，听从灵魂深处那个声音。

        柳森尾巴拍了拍地面，朝海底巫婆抬了抬下巴：“你，去叫那些癞蛤嘛出来唱歌，给我助助兴。”

        海底巫婆怒目而视，没过三秒，就敛旗息鼓，败下阵来，小声咒骂着找来了蟾蜍乐队。

        音乐家蟾蜍一共来了四只。令柳森满意的是，他们还特地穿了燕尾服，看上去鱼模狗样的。

        蟾蜍战战兢兢地分成两排站立，站立时单脚着地，长得像青蛙一样的手放在腹部的位置。当它们看到摇椅上优哉游哉的柳森时，四张蛤嘛界的帅脸霎时白了三分。

        “歌唱家们”手上移，捂住心口，抖如糠筛。

        它们彼此对视，发现大家的眼皮都吓得直跳，就像陆地上的虼蚤一样。

        柳森：“唱吧。唱好听点。”

        四只蟾蜍鼓着气囊，爪牵着爪，开始合唱——

        “噢——灰尾巴的圣女——”

        柳森挑眉。

        四只蛤嘛于是泄气一般噤声了。

        柳森：“？”怕我？

        “继续啊。”她深蓝灰色的尾巴轻轻刮了刮地面，带起细小的气泡。

        四只蟾蜍面面相觑，又重新蓄力，唱道——

        “噢——灰蓝尾巴的圣女！”

        “您是那么那么令人着迷！”

        “狡诈的眼神像淬了毒液！”

        “凶狠的面容暗藏着心机！”

        柳森按住抽搐的额角：这到底是在骂人呢？还是夸人呢？

        想了想之前他们赞美自己的主子海底巫婆时唱的歌词，好像也是有“恶毒”之类的词语的。她姑且认为这是沼泽滩夸人的地区特色吧。

        虽然低配了一点，但好歹也算是载歌载舞了。四舍五入一下，未必比酒池肉林声色犬马的皇帝差了多少。

        她瞥了眼一旁憋笑的斗篷人鱼。

        ——他草绿色的卷发在海水里慢悠悠地摇曳着，看上去极为轻盈柔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笑得眯起来的眼睛有着极为纤长浓密的睫毛，调皮的水波在那睫毛间穿行；偶尔睁眼时，他那双宝石般翠绿的眼睛，比水波更为清澈柔软。整条人鱼看上去英俊得过分。

        柳森心念一动，朝他挥挥手：“绿头发，你站到他们前面。”

        斗篷人鱼：“？”依言照做。

        柳森端详了他半晌，越看越满意，挥手下令道：“很好，就这样。蛤嘛们继续唱歌，你跳舞。”载歌载舞，有歌没舞怎么行呢？

        斗篷人鱼瞪大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

        “随便跳跳就行。我要求不高，不用紧张。翻翻花手也可以啊。”考虑到斗篷人鱼可能听不懂“翻花手”的意思，柳森贴心地放下广口瓶，比划了一下。

        柳森端起广口瓶，浅啜一口，朝他举杯：“懂了吗？”

        斗篷人鱼：“……”

        斗篷人鱼俊脸充血，鼓涨得通红，又由红转绿。他按下自己乱翘的呆毛，深深注视着她，那表情，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柳森莫名其妙：“别告诉我你不会。”

        她比了个手势：“音乐蛤嘛演奏。”

        音乐家蟾蜍立即引吭高歌。

        斗篷人鱼站在中间，一动不动。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海底巫婆粗粝地笑了一声：“哈。”

        斗篷人鱼正打算说什么，就看到海底巫婆章鱼腿几个跳跃，蹦到了自己面前。然后——

        把自己给挤开了。

        被挤开的斗篷人鱼：“？！”

        海底巫婆神色颇为自得，边翻花手边扭腰，扬声道：“我都学会了！哈哈！”

        她加入蟾蜍们的和声，哼着小调，似乎是在唱副歌。

        斗篷人鱼惊悚地看着他们：“！”

        “好！很好！非常好——”柳森拊掌而叹，“就是这样！跳起来！舞起来——”

        斗篷人鱼一脸震惊。

        柳森于是就住在了石塔内，每天歌舞升平，吃海草饼饮果酱酒，帝王般的享受。她偶尔还会牵着斗篷人鱼——用绳子，一起到水母广场。去逛逛集市，补补果酱、海草饼和墨鱼汁的库存。

        因为有了海底巫婆“无私”的“赞助”，他们有了更多的金钱，能够买更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柳森甚至跟了一把潮流，与斗篷人鱼一同去体验“尾巴美容”：

        她在自己的灰蓝尾巴上绕着缝了一圈白珍珠，还贴了些五颜六色的碎宝石；斗篷人鱼的深黑尾巴上，则缝了些小琥珀——刚开始他看中的是一朵墨蓝色的大矢车菊，但是做尾巴美容的裁缝说，花朵寿命短暂，需要定期更换。定期更换太过麻烦，于是，他就只镶了这些光芒莹润的琥珀。

        柳森本来还想带上海底巫婆，一同前往体验的。但是，海底巫婆的长相实在是太特殊了，一旦出现在鱼群密集的地方，很容易引起骚乱，产生治安问题。于是作罢。

        此外，水母广场新开的一家犄角旮旯的店里，有风味十分独特的海藻通心粉：拌着酸甜的枣红色酱汁，弹牙爽脆，入口鲜浓。柳森大手一挥，打包了一箩筐的料理包，带回了沼泽滩——毕竟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不能苦了手下忠诚的小弟们。

        而酣歌醉舞的那些时刻，斗篷人鱼也由刚开始的羞于翻花手，到后面的加入大家，狂甩一头绿毛，一起快乐跳舞。

        直到某一天，柳森正饮尽一杯改良了风味的果酱酒，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面光屏。

        估计是成功通关的提示。她此般想到，不甚在意。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刚喝了一口，猛然抬头。

        她的眼中倒映出红光刺目的光屏。

        那光屏上赫然是——

        【任务失败】

        四个大字，明明白白。

        柳森一口假酒喷出来：我靠！

        四周景象重置。

        柳森睁眼。

        果然，她又回到了初始存档点。

        面前光屏上的内容分外刺目——

        【任务失败读档4次；

        □□死亡读档1次。】

        她盯着光屏看了几秒，撑着海草床翻身而起，拿了几块锋利宝石，游出白贝壳屋。

        柳森满肚子火气。

        怎么回事？明明爱丽儿公主已经长出腿变成人了，声音也没有被夺走，还十分顺利地和王子相遇了。他们明明两情相悦。互诉衷肠的时候，交缠的目光粘腻到几乎能拉出恶心的丝——

        到底怎么回事？

        旁边的缓缓打开的贝壳里，游出一只美丽的人鱼。人鱼边伸懒腰边道：“柳森，你……”

        灰影一闪，柳森已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人鱼，头发被水流扬起到斜上方，一脸呆滞：“噢，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上帝……”

        柳森一言不发地重复了之前的步骤。每一步都按着记忆中上一轮的样子，一寸一厘地复刻。

        旁观着长出双腿的爱丽儿在台阶上醒来，旁观着陆地王子和人鱼公主命运般的重逢，旁观着王子将自己的外套盖在爱丽儿瘦削洁白的肩膀上。再目送乌发浅瞳的王子将美丽的公主带回自己的宫殿中。

        天空是如同糖果玻璃纸般、温柔明亮的浅蓝色。深蓝色的海面上，浮着一轮红日。雪白的浪花、正调皮地嬉戏翻滚。这美丽的晨间景色，就像一幅会动的油画一般，令人为之触动。

        礁石边，柳森回头看了眼正和绳子较劲的海底巫婆，还有正在偷吃海草饼的斗篷人鱼，心中已有了想法。

        “恭喜，你们自由了。”柳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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