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的女儿5

写着“无所不知”的布料随水流轻慢地摇。

        “那行吧。”柳森把宝石收干净，“等我确认了，就来你这儿买消息。”

        柳森在水母广场里遛了一圈，再没有看见第二个看起来像是兜售消息的地方。她随机找了一些店铺问了问“绿胡子”和“海底巫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绿胡子早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海底巫婆”的位置没有一个人知道。

        在路上，柳森还看见了一群穿着同样的灰色衣服，佩着重剑的人鱼。他们的脸上多有伤疤，动作也并不整齐。

        柳森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就还是回到了斗篷人鱼的“无所不知”小店。

        柳森把宝石一枚一枚拿出来，放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在石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有两颗宝石从宝石堆上滚落下来，在石桌上滚了几滚，才停在一个位置。

        “我要知道海底巫婆的位置。”柳森说道。

        斗篷人鱼眼皮一掀，眼底闪烁着一点惊讶。他瞥了柳森一眼，又扫了眼桌上的宝石，随口道：“不够。”

        柳森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顿了顿，颔首道：“就那么多。”

        斗篷人鱼打量了她半晌，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柳森从斗篷人鱼那里拿到了一张做了标记的磨损的地图，想了想，又找了家店铺换了一双匕首和一枚指南针，随后便出发去找寻海底巫婆了。

        这张地图磨损得厉害，很多细节的部分都已经看不清了，又由于年代老旧，很多路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地图上没有标示地点的名字，只在终点处画了一个红色的叉。

        柳森照着地图行进，依然发生了很多意外——比如碰到了长着锋利的刺的河豚一样的鱼类，那就难免要与其进行一场捍卫生命的搏斗；再比如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路□□叉点，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条堵塞的深海海沟。

        以水母广场为基准点，皇城在水母广场的正南方向，而这张地图上所标示的海底巫婆所在位置，则是在与皇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柳森一路往北游，周围越来越荒芜，文明的痕迹也逐渐减少，直至彻底消失。

        渐渐地，周围多了许多高大的珊瑚，珊瑚大部分是深紫红色与深褐色的，也有深红色的，偶尔可见几条细小的盲鱼在珊瑚间梭一样地穿行；一些墨绿色的仿佛发霉了一样的巨大石头嵌在腐烂稀软的海泥里，将完整的空间切割成破碎的块状。

        除了疲劳外，柳森更多的感觉到的，是饥饿——刚开始她还能够用比较细嫩的海草充饥，到了后来，周围连一点海草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光线越来越稀薄，柳森找了个石头间的缝隙，把自己藏了进去，打算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柳森刚闭上眼，她背后的石缝间就多了一片黄光，阴沉沉的黄色。

        柳森感觉到了什么，她睁开眼，倦怠地转头。

        下一刻，她陡然清醒！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发酵着阴暗而贪婪的神色，而边缘处则变化为偏暗的橙黄，像一块巨大的遍布杂质的琥珀。而此刻，这只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映出她神色锋利的脸。

        柳森想也不想，便往石缝的另一边游。面对这样巨大的怪物，再加上她现在饥肠辘辘浑身无力的身体状况，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海怪扬起头颅，它的脖子极长，前伸的时候，仿佛一朵流动的蘑菇云。柳森分神回瞥了一眼，发现海怪身体的阴影不断迫近。深蓝的海水流动着，向柳森挤压而来。海怪尖唳一声，阵阵耳鸣袭来，柳森紧咬着牙，却无暇腾出双手捂住耳朵——她并掌为梭，疯狂摆尾。她必须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快，好远离这骇人的怪物。

        珊瑚、海泥、苔类植物……周遭的景物飞快后退，而后纷纷在海怪强大的破坏力下支离破碎。

        海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一张血盆大口张开，被彻底吞入之前，柳森只来得及看到海怪尖利的、流动着粘连透明液体的牙齿，还有一同冲入的零落的珊瑚的尸体。

        上一轮回被鲸鱼吞掉，这一轮又被海怪吃掉，柳森对自己的运气是服气的。

        幸好海怪的喉咙里没有长牙齿。

        也不知道海怪的肚子里会不会有个喷水的孔。

        周围一片粘稠的黑暗。身体在这糟糕的水质里根本伸展不开，尾鳍处有明显的拙钝的涩感。勉强移动了一点手臂，就感觉似乎这吞入的不知道又混合了什么的水里，似乎是松散地塞满了各种软的硬的食物残渣。

        柳森按捺住心中的恶心，费力地移动着身体，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到了似乎是内壁一样的存在。

        她掏出一把匕首，在匕首的刀背上抹了一下——微凉的触感，让她心思清净了不少。

        深吸一口气，她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屏住呼吸，她紧握匕首，对着内壁用力一划！

        天光既白。

        温暖轻柔的阳光亲吻着海面上鳞片一样的浪花。甲板上，水手在欢歌。美丽的新娘与英俊的王子，携手走进华丽的船舱。

        一串晶莹的泡泡，在海面上跳动着，像是人鱼的眼泪。

        海底，一只海怪凄厉地叫了一声。

        随后，它长长的、粗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锋利的伤口。

        一个人影从伤口里攀爬出来，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吃力。

        柳森呸了一口，吐出嘴里随呼吸进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残渣，胃里翻滚的感觉让她感觉脑涨头昏，她趴在海怪的创口处，紧紧攥着手边的鳞片。

        海怪剧烈摆首，柳森总觉得自己会被甩出去，撞到海底的礁石上粉身碎骨。

        终于，海怪力竭，屈服般地趴在海底的腐泥里，湿润的海泥碎屑纷纷扬扬，柳森抬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黑沉碎屑间，熟悉的、美丽的光。

        柳森松了口气，顾不得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黑色道道，奋力脱离出海怪的身体。她灰色的尾巴上伤口外翻，露出了红色的纤维组织。

        她顶着一头的纠缠的水草，粘嗒嗒的液体顺着她的脸流下，冲掉了一些海泥屑。

        她的睫毛有些黏在一起了，让她连睁眼都变得十分费力。

        她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了不少。

        血红色的字体格外刺目。

        【任务失败】。

        柳森：“……”

        目瞪口呆。

        心情复杂。

        柳森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

        熟悉的感觉袭来，没过几秒，眼皮的另一端有幽微的光透过来。柳森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光板上右下角的两行小字变成了——

        【任务失败读档2次；

        身体死亡读档1次。】

        柳森关闭了光板，轻车熟路地下床，捞了一大把宝石到怀里。

        然后出门直奔水母广场。

        旁边的一个贝壳悠悠打开，一只美丽的人鱼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奇怪，我怎么好像看到了柳森？难道我还没睡醒？”

        水母广场。

        柳森采购了食物、武器、食物、照明石、一只海草背囊、一对海草手套、几捆海草绳子，以及两件海草编制的防卫衣。

        正当她打算去找斗篷人鱼换购地图的时候——她还不能够完整地把地图记忆下来——她看见一只瘦弱的人鱼正在斗篷人鱼的店铺前面，手上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面红耳赤地声讨着什么。

        她走近了一点。

        “你这个骗子！”她听见瘦弱人鱼控诉道。

        “这可不能怪我，这就是通往海底森林的地图。”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们路上有海怪！如果不是我的朋友……”瘦弱人鱼哽咽了一声，“我差点就要没命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斗篷人鱼嗤笑。

        “可是我们到了上面标的目的地，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海底森林！”瘦弱人鱼越说越激动，“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年代那么久远的地图，路线有些偏移，这很正常。”斗篷人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没别的事情，就不要挡着我做生意了。”

        瘦弱人鱼还想据理力争，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你的地图，能给我看看吗？”

        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地图就被抽走了。

        柳森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问道：“店主，你说这是通往海底森林的地图？”

        “没错。”斗篷人鱼掀起眼皮，嘲笑般地“呵”了一声，“买卖中总存在着风险，有些人想去海底森林掘宝，却不肯付出代价，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柳森抓出一小把宝石丢在桌上，“海底巫婆住在海底森林吗？”

        “开什么玩笑？”斗篷人鱼迅速收起宝石，“海底巫婆当然是住在沼泽滩。”

        “沼泽滩不在海底森林？”柳森追问。

        “去沼泽滩的地图另外收费。”

        柳森阴阳不定地“嗯”了一声，推开身前的瘦弱人鱼：“你去旁边，离这里远一点。”

        瘦弱人鱼战战兢兢地游开了。

        柳森掏出一颗锋利的宝石甩了出去。宝石擦着斗篷人鱼的额角飞过，割断了一绺草绿的头发，而后径直钉在了贝壳墙上。

        细小的裂纹，如蛛网般弥漫开来！

        斗篷人鱼不能理解面前这条疯子人鱼为什么毫无征兆就出手了。

        柳森却只是冷笑一声，尾巴一扫，趁斗篷人鱼受力不稳，连连后退，又一跃而入。匕首快速前刺，堪堪停在了斗篷人鱼的脖颈前。

        斗篷人鱼后仰着身子，如果不是人鱼不会流汗，那么估计他的额角上此时已冷汗连连。

        他“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但还是强自镇定：“扰乱水母广场秩序，可是会被执法队抓起来的。”

        旁边的瘦弱人鱼突然高声道：“执法队根本不会管像你这样的边缘区店铺的！”

        柳森诧异地看了一眼瘦弱人鱼，又看了看斗篷人鱼，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

        “我可没有扰乱秩序。”柳森说，“我是来寻私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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