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Flag01

深冬的南市，没有一片雪花。

        凛冽的风呼呼地吹，年节后，大城小巷鲜少有路人的踪迹，特别是沉睡的商务区。

        千家万户宅在家里，刷着互联网新闻，其中有一“活久见”的国际头条，精彩堪比八点档电视剧。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发表声明说，查尔斯王储将来即位后，他的妻子卡米拉将拥有王后头衔，希望人们将像支持自己一样支持查尔斯和卡米拉。

        查尔斯回应：我们深切意识到母亲这个愿望所代表的荣耀，卡米拉“一直是我的坚定支持者”。

        全网沸腾中！

        “当初让他们结婚不就完了，白瞎了我们戴安娜。”

        “好感动，英国王室告诉我们小三也有春天。”

        “血淋淋的后，坦荡荡的妃。可怜戴妃，终究成了牺牲品。“

        ……

        而此时，屋外的天空云层散去，阳光穿过冰天雪地里矗立的商务建筑群，照进一间狭小的会议室，江慈捏皱着简历的一角。

        就在五月前，校招季开启，通过简历筛选的应届生排队轮流1v1面试。

        为了能留在南市这座发达的大省中心工作，江慈每天至少在网上投三十个岗位的简历，才换来这场小单位的面试。

        刚收到邀请短信，江慈彻夜准备，企业文化、会计制度、工作难题，她都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江慈满怀憧憬地在签到处等待了大半天，才坐到了这张稀罕的面试宝座上。

        不知道现场要等这么久，江慈没带水壶，她有点口渴。不过临上阵，她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掩盖住通宵的疲惫。

        然而，面试官才是绝对的权威，没有表情的脸，真的好…好瘆人！

        会议室里，财务总监烫着烟花卷，戴着红色粗框眼镜，一言不发。

        江慈面带微笑，鼓起勇气，介绍自己。

        “您好，我叫江慈，来自财大会计学专业，在学校里获得过素质拓展奖、积极分子、优秀干部等荣誉，我还——”

        “哼，”女财务总监冷不防嗤笑，幽幽地说，“像你这样的女学生，遇到点男人就跟着跑了。”

        “啊？”江慈被打击得有点懵，她眨着雾蒙蒙的眼，不知所措地望着会议桌对面填表打分的女总监。

        “您、您是说……我么？”

        问完，江慈陷入尴尬。作为一条有梦想的咸鱼，她轻轻捂住半张脸，隔空咳嗽两声。

        女总监自顾自地翻阅其他纸张资料，把对面坐着的女孩子当空气。

        她的财务处只需要埋头苦干的人，用不着太活泼，最好少言寡语。所以她一听就知道这江慈不行。就之前来面试那个，没化妆的，穿就棉袄，长相凶悍的，还比较像样。

        沉默的僵持中，江慈并不敢大声在这位中年权威前辩解。

        呜呜呜，咸鱼的她真是太软妹了。

        忍着没有落荒而逃，只是为了维持仅存的自尊心。

        “行了，你可以走了。”女总监依然没抬头，烟花卷略秃的发顶，和厚重的眼镜片挡住她的表情。

        江慈眼睁睁看着她用空白的打分表覆盖了自己的那张。

        这一秒，江慈如释重负。

        择业是双向选择的，既然领导不看好她，她也有权力离开。

        事实上，她手里已经拿到了家乡街道社区科员的offer。

        江慈微笑地站起来，扶着座位说了声，“好。”

        关上会议室的门，江慈走在大厦空荡荡又复古得像上世纪装修的走廊上，通知人力说自己面试已经结束了，可以喊下一个面试者。

        直到离开大厦，江慈才舍得把头埋在怀里单薄的简历里，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她克制了很久的焦虑，忍不住还是难过。

        咸鱼找工作真不容易啊。

        江慈的家在宏市，以“水墨烟雨”著称。宏市离省会很近，也有不少工作机会，特别是她钟意的会计岗位。

        可因为许稀晨，留在省会工作就变成了一个执念。大学本科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吃饭睡觉许稀晨，哪里会随便被野人勾走。

        然而没曾想，单位还会考虑她是否单身这个问题。

        那她根本没办法解释！

        说她有一个，关系不错还稳定的男同学？

        扎心了。

        回到学校已经快六点了，冬天里夜色已经降落，江慈捋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低着头走进宿舍。

        寝室里空无一人，以往江慈会按时统计投过简历的单位，再根据不同的职位修改简历内容。

        可现在，她只想咸鱼地躺平。

        江慈刚把包放下，手机铃声就响了，她强行打起精神接听。

        许稀晨问：“江慈，衣服你洗了吗？”

        江慈急忙用温柔的语气说，“恩晾着呢，你要的话，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电话挂断，江慈甜滋滋的，直接跑到阳台，用晾衣杆把衣服都收下来，装进崭新的商品购物袋，乖乖地站到男生宿舍楼下等他。

        正是饭点，人群里许稀晨扎眼得像明星。

        看到江慈站在花坛前眼巴巴地等，许稀晨走来拿干净衣服，“我们宿舍洗衣机坏了，多亏有你在，谢了。”

        “不客气！”江慈一双寒杏眼瞧着他，回忆像默片在脑海里迅速播放。

        新生军训，她匆匆撞见许稀晨，惊艳了整个学年，然后她和他成为了课间能聊得上天的同学。渐渐地，他们很熟悉，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再后来，他们都准备在南市找工作。

        江慈眸子一敛，正儿八经地说，“那个…许稀晨，我有话想对你讲。”

        这是有情况啊！

        围观的兄弟们交流一秒眼色，打趣地对许稀晨说，“嘿校草，我们先走了，你慢慢聊。”

        校草身边不乏漂亮女生追求，他心里却有个白月光，只把莺莺燕燕当做好哥们。

        又有位普通的美女中招了，真可怜。

        校草之名，被说了将近四年，许稀晨都习以为常了。

        许稀晨懒散地拎着袋子，无所谓地问，“你想说什么？”

        他潜意识里认为，江慈和围着他转的女生不一样，她总是很温柔低调，皎洁文静。

        应该是有正事要说吧。

        江慈把刘海夹到耳后，紧闭着眼睛，涨红了脸，很结巴。

        如果不和暗恋对象表白，未来在南市的路难的很！

        “我、我、我……”

        我喜欢你。

        “？”许稀晨不解。

        有多大的事这么难说出口。

        江慈眼珠子圆滚滚一转，倏地退缩了，微笑地抬起脸，“我还没找到工作，你呢？”

        “哦工作啊，差不多定了，”许稀晨轻松地说，“中央国际银行。”

        江慈愣住，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据说银行不仅是关系户去的地方，还要完成存款贷款各种指标，而咸鱼的她只想坐办公室，当会计算账制表，一直没有向银行投简历。

        中央国际银行，可是南市最核心的金融服务机构，在世界银行排名中位列第20名。

        “恭喜你啊！”江慈莞尔，捂着脸一溜烟跑回女生宿舍。

        原来他已经找到工作了。

        肯定在南市分行。

        第n+1次表白未遂，因为单身被面试官无情地淘汰，江慈十分失落，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关于中央国际银行的网页信息。

        一条校招链接赫然显示在屏幕的文字中间。

        江慈没想到这只金融巨鳄秋招的截止日还没来临，肌肉反应让她马不停蹄地点击投递简历的按钮。

        虽然没有背景的她在银行捞金很困难，但能当个普通员工，她就很满意了。

        关系资源这些，也许，可以通过工作慢慢积累。

        江慈盯着网页，一愣一愣地，情绪有点忐忑。

        银行的招聘流程包括笔试、小组面试、结构化面试，重重筛选。

        多年来，培训机构为此开发了各种课程，各类备考书籍也层出不穷，江慈在准备中确实发现，银行要比上家淘汰她的小单位靠谱许多。

        银行业规模宏大，无数个网点散落在全国各地城乡，可以说是比普通企业更加的神圣而优越。

        江慈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数万考生中脱颖而出，顺利地到达终面。

        冥冥中，江慈也曾想过，许稀晨十拿九稳，或许是因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而咸鱼的她截然相反，只能赤手空拳打拼。

        她来自水墨烟雨的宏城，而非平庸逐波的溪流，一定能努力凭实力考进去！

        终面当天早晨，全省300多名应届生集合在同一个教室里，分别进行不同地市分行的面试。

        难以想象，严谨的银行面试会在本校举行。

        江慈忍不住深呼吸，在心里默默复习背诵好的面试回答。

        学生们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闲聊。这时，有人拍了拍江慈的肩膀。

        她回头看去，迎上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殷可欣。

        江慈礼貌性地朝她点点头。

        虽然是舍友，但走名媛风的殷可欣并不和她们交往。

        “你也来面试呀。”殷可欣抬起高傲的下巴说。这个姿势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客气。

        “嗯。”江慈微笑地说。

        殷可欣打量了她一番，她们同学校同专业，甚至同班，在这次面试里肯定只选择其中一个人聘用。

        很明显，赢的人会是自己，眼前这个挂名的宿舍长，平时除了组织搞卫生，也没有别的实力。

        “不好意思，号码排到我了，先走一步。”殷可欣果断地提起名牌包，留给江慈一个纤瘦高挑的背影。

        江慈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兴许她要等到下午吧。

        正紧张地打开网络上搜到的面试题，舍友穆楚打来电话，教室里环境比较吵，江慈只好跑到走廊上接。

        “怎么啦，有什么事么？”

        [阿慈你晚上能不能帮我带个班，就一个晚上，拜托拜托。]

        穆楚准备考研，晚上却还出去兼职，据她说是为了分散全宿舍除她之外都在找工作的压力。

        作为学霸，穆楚年年都是校级特等奖学金，一起考会计证，她只需要看两个星期。

        [很简单的！就在前台站着就行。]

        “好啊。”江慈一口答应。

        [谢啦，你面试完了么？]

        “还没，我看到可欣这次也来参加面试了。”

        [啊殷可欣，那个很厉害的讨厌鬼？你和她撞上了？]

        “是的呢，我们一个专业一个宿舍，应该只会录用一个人吧。”江慈为难地说。

        [阿慈，要不算了吧，反正还有其他银行也在招聘呢，你就别去和她pk了，殷可欣看上的单位，水肯定深。]

        “可是…可是。”江慈语无伦次，她有点慌乱，抬头望着雪白的屋顶，“我真的挺希望能和许稀晨一个单位，长那么大，我就喜欢他。”

        说完，江慈决定好好表现，通过这次面试。

        如果不能和许稀晨去一个单位，以后，她可能就要与他渐行渐远了。

        好不容易才当上他的好朋友的呢。

        挂掉电话，咸鱼的江慈伤感了片刻，在转身时，才发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是有人的。

        那是个身形优越的男人，高高的个子穿着精致裁剪的西装，宽肩窄腰，脸部轮廓利落，正低着头看手机。

        夏轶从下属递来的果盘里，拿起橘子捏了捏，抬眸看向她。

        刚刚她的那番通话，一字不落地掉进他的耳朵里。

        江慈怔了怔。

        她第一次看到如此深邃漆黑的眼眸，说不清里面藏着什么心事。

        江慈知道自己神情落寞，在意气风发的大学生里，挺失态的。

        她下意识抬脚走进闹哄哄的教室。

        夏轶原来是在看手机里的工作文件，这份材料是下属传他的，下周就要制作成行文，统一发布给全行的员工。

        他显然也才发现，江慈是校招里还没有面试的大学生，动作稍顿。

        夏轶垂下翻阅文件的手，拿着橘子走到江慈面前。

        明亮的长廊里，寂静的脚步踩在地砖上，声音像被无限放大。

        江慈实在没心情猜测他的身份，只觉得这一幕有点震撼。

        她满脑子都是暗恋成真的咸鱼梦想。

        出于对激烈又残酷的竞争感到紧张，她喉咙发涩，下意识低眸咽了咽口水，眼前却出现一个圆滚滚的大橘子。

        他把“不知火”英文包装的水果塞进她的手里，“休息会，工作哪里都有。”

        江慈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夏轶的背影，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轶扬长而去，消失在楼梯口。他显然知道，这里有他先手创立的星辰大海。

        江慈冤枉地想，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吧。她只是打了通简短的电话而已。

        台阶上，端果盘的崔豪看了眼夏总的脸色，若有所思。

        夏轶桀骜的脸庞，此刻因冷淡而显得更为英俊。他身家地位本来就了不得，二十八岁当上市行最富有的公司金融部总裁，手里拥有着上百亿的贷款资源。

        只是遇见一个女学生。崔豪琢磨着，夏总的脚步停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许稀晨录用的事已经走流程了么？”夏轶问。

        难道夏总想搞事情，崔豪急忙说，“那可是授信部许总的儿子，一表人才，安排在明天面试，已经内定了。”

        夏轶想，只有今天是南市分行的专场啊。

        “刚刚是他女朋友？”

        眼前这位夏轶是清北名校毕业，升职速度像火箭一般，当总裁可是英俊潇洒且年轻有为。

        中年人崔豪感到非常荣幸，有机会在他的公司金融部任职。所以崔豪猜测，刚才夏总送价值100的橘子给她，或许在示好。

        “我看不像，”崔豪正直地改口道，“但是吧，他们这批大学生，贵在真诚。”

        他觉得她倒追许公子就很好，勇气可嘉。

        “真诚，难道就够了？”夏轶一边回复手机上的短信，冷不防打断道。

        “那是那是，远远不够。”崔豪汗颜，附和道。

        高层谁不知道许少爷，有豪门婚约在身！

        都怪新闻太闹心。辛蒂瑞拉乘着她的南瓜马车，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王室。

        夏轶挑眉，垂下的睫毛与高鼻梁的线条，冷峻得仿佛鬼斧神工一般。

        他似乎是对手机里的材料内容不满意。

        “我不希望这次校招，混进一些恋爱脑的人。”

        “恋爱脑。”断网的崔豪嘀咕着，他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

        从前卡米拉是公认的小三，戴妃是平民天使，葬身车祸后，离婚的卡米拉嫁入王室。自此史书记载，戴妃爱得卑微又悲壮，没有做王储的品行。

        夏轶浅咬后槽牙，垂眸关灭手机屏幕，淡定地想，许王子别娶灰姑娘，直接找卡米拉结婚。

        简单粗暴点儿来说。

        明明是他在招人，凭什么被捷足先登？

        夏轶站在阴影处，优雅地注视江慈的一举一动。她无意识地捏着水果，与长廊的阳光擦肩而过，背对他的目光，小步跑着推开门窜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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