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洗脑

那一头是他的亲爹亲妈，就算他也怪他们不理解自己、不体谅自己，不拿儿媳妇和孙女儿当人看，不在乎别人的命，可难道还真能因此跟父母一刀两断？

        父母是有错，是自私，是不对，可再有错再不对，那也是父母，他们抚养他长大，用尽全力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他也不能不孝吧？他结婚之后一直都不在父母身边，父母的诉求他也始终不能满足，对他们不满的同时心里也是愧疚的，这次，他如同之前一样把父母安抚好送回乡下，可这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他本人并无所谓男孩女孩继承家业，他也没个皇位要继承，就算有，人家英国丹麦不照样都是女王当家，有有什么问题？

        可是，苏展眉嫁给他的时候，就该知道他家不是城市的，家里有很多问题，她自己选择了跟他一起面对不是吗？可如今婆媳矛盾重重，就变成了了所有都是他的问题了？袁剑河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人都是这样，被爱得久了，被包容的时间长了，就觉得自己就该被这样对待，别人就该这样对待自己；被压迫的久了也会反弹，袁剑河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是后怕，是知道苏展眉生孩子那时候生死一线，罗宝扇吓坏了也恨极了自己爸妈，可是，事情也不能只看拿一晚上不是？

        结婚这么久，苏展眉有努力和他一起改变过公婆的想法吗？有想办法调和两代人的矛盾吗？

        她做了什么？

        说到底，她什么也没做，她和自己爸妈合不来，袁剑河也知道自己父母各方面习惯、想法和媳妇儿不一样，就干脆让两边分开过，自己一直都偏着媳妇儿。

        而几次闹矛盾，哪次不是他送走自己爸妈来善后？他爸妈也不是没有委屈啊！

        婆媳问题如今最大的关键既然卡在儿子这个问题上，那么，过两天再生一个满足他们又怎么样？

        他当然不会现在要苏展眉再去怀孕生子，更不可能由着他爸妈，怀不上儿子就打胎，他是个人不是个畜生，更加不愚昧不把妻子当生育工具，可是苏展眉既然嫁给了他，难道哄哄自己爸妈都不行吗？

        父母已经松口了，也认错了，苏展眉就跟着他松松口，哄哄人，拖个几年是几年，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他们不生，难道父母还能强逼不成？何必非得要为这个闹得不可开交？

        袁剑河连着几天都在失眠，人也变得阴郁了。

        苏展眉身体不佳，罗宝扇忙着照顾女儿，倒没注意他不对劲，却是袁星发现了。

        “剑河，你这两天火气有点大。”袁星私下找了袁剑河说道。

        袁父没有大碍，今天就能出院了，袁星和袁剑河商量过，直接由袁剑河送他们回去，然后他直接回澜沧市，袁星留下休息两天，苏展眉还得再住几天院才能出院，到时候她留下一起照顾小羽书。

        他们的女儿已经办了出生证，名字也定下来了，为这个，袁父袁母又对儿媳妇不满，对着儿子说了一通苏展眉的坏话。

        他们对于八字这些很是相信，觉得羽书这个名字轻飘飘的，压不住，女孩子用既显得轻浮，而且书什么意思，用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读成苏展眉这样有什么好的？而且，连个五行都不算一下，也不看看命里缺什么在名字里给补上，就算是个女孩儿，这取名字也太随便了一点不是？

        可见，年轻人啊，多读了几年书就看不起长辈，什么也不懂这样是真的不行！

        对此袁剑河不置可否，他现在学会了对于父母的抱怨左耳进右耳出，只要不严重，就当没听见——俗话说，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如今他倒是真的知道这话太有道理了，加在媳妇和父母中间，他也得又痴又聋，才能处理好家庭关系。

        再说，名字都定了，出生证明都办了，难道还真去改个招娣之类的名字？别说苏展眉不会同意，他也不会啊。

        连他姐都没取这种名字，他的女儿倒要来个这样的？那不是笑死人的大牙了？

        他爸妈当然也知道改不了，不过就是膈应膈应他，让他也膈应膈应苏展眉罢了。

        袁剑河的态度没有变，可袁星就是感觉到了不对。

        当然，不对的还有她爸妈。

        袁父是个火爆脾气，谁让他不高兴，他基本就挂在脸上，然后随时爆发，跟火山一样不可捉摸；袁母则是永远的沉默，唯袁父马首是瞻，袁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仿佛生来就没有自己的主张，一切以丈夫为天。

        但后来袁星明白了，这既是袁母的生存之道，也是她真的这么认为，她并不沉默，也不隐身，而是积极地给丈夫添柴加火，在这种时候她都是个贤内助。

        一直以来对儿媳妇苏展眉，夫妻两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袁父对儿媳妇有什么不满，袁母就立刻先当马前卒去探路。

        但这一回，袁星也感觉到父母变了。

        或许是因为袁父这一病，让老头子也懂得惜命了，不再动不动就是狮子吼了，也或许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总而言之，夫妇两开始了装可怜怀柔的方式。

        比如以前是直白得就骂，有多难听多难听，对着袁剑河也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呢，则是人前人后长吁短叹，默默流泪抱怨，说着这些年自己有多不容易，其实心里头都是为了孩子们好，都是他们过来人的经验，他们没什么坏心肠，有时候做事着急了一点，但是……总而言之，用可怜兮兮的方式表示他们都是无辜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但是，袁星发现了，袁剑河吃这一套。

        比这么两天功夫，袁剑河的态度改变地很明显。

        就如二胎、儿子这种事，袁星也能感觉到袁剑河在和父母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的不一样。

        当然，父子母子关系和缓这是好事，那是自己的亲爸妈，这是自己的亲弟弟，袁星当然不希望一家人分崩离析，能好好相处彼此体谅当然是好的，可是，这不代表应该眼睁睁看着袁剑河被洗脑啊。

        而袁剑河这就要走了，袁星担心若不问清楚、若不点醒袁剑河，他这里被洗脑的越发深刻，那才叫真的糟了。

        袁星当然也不想把自己父母想的很坏，可她和袁剑河不一样，哪怕是亲生的，她女孩子的身份和这些年受过的罪，足以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若是向父母低头，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但袁剑河不一样。

        他是父母盼望的儿子，是深怀希望的儿子，他们对他是不一样的。所有的恶和坏他们都会冲着苏展眉去（因为他们一心认为他们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袁剑河好，他们才是最爱袁剑河的人，最了解袁剑河的人），还会让袁剑河认为这都是苏展眉的错，他们都是为了他好。

        袁星这几年在城市打工，接触到的人群多了，同事们做家政这一行，真是什么样的奇葩事情都会遇到，被这类公婆做到离婚的小夫妻不知道有多少；有些后悔了，有些还沾沾自喜，有些则成了仇家老死不相往来，袁星不想袁剑河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个。

        她开门见山，袁剑河沉默了。

        袁剑河当然知道袁星的态度，可是这几天，父母的那些软话，点醒了他心里一直以来存在的念头，连带看着一直站在苏展眉那边的袁星，他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袁星几乎一眼猜中了袁剑河的想法——没办法，长姐如母，袁剑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袁星带大的，她敢说自己真的太了解袁剑河了。

        所以，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打了个突。

        “剑河？”她苦笑一声：“你也觉得爸妈说的是对的？你觉得其实你结婚之后，一直以来真正委屈的是他们？你觉得是展眉太霸道了？太不理解你了？是吗？”

        “我没这么说。”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袁星尖锐的说：“袁剑河你是有病吗？你忘记了那天晚上你要是不接电话或者接电话晚了一点苏展眉和羽书会是什么下场吗？你是看不见这几天过去了，展眉脸上还一点血色都没有吗？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你们结婚她没跟你要房子要车要彩礼吗？你是忘了这些年你一心扑在事业上，她一句怨言没有吗？你是……”

        “你说的这些我一样都没忘！我心里都记得很清楚，永远都会感激她，记得她为我做的一切，为我做的牺牲！”袁剑河声音也大了起来：“可就因为这样，我要感恩戴德一辈子？把她当佛祖供起来才行？这就代表着这段婚姻里全是我的错，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我是匍匐在地的灰尘吗？”

        袁星震惊的看着他，良久才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才是袁剑河真实的想法吗？

        袁剑河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是不感激她，不是不爱她！可我们结婚了，就算我配不上她也是她选的，就算我们有差距我也在努力，何况，我说的不是我的问题，是爸妈。她对我好，可她对爸妈呢？我们结婚这些年，爸妈真的不委屈吗？不公开我们结婚的消息，不跟我们一起住，不能享受城市生活的舒适，怕被儿媳妇看不起总是夹起尾巴做人，只是想要个孙子……”

        袁星给了袁剑河一巴掌，她气得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袁剑河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你再说一遍！你有本事当着苏展眉和罗阿姨再去说一遍！您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你真的觉得爸妈这些年委屈到你说的这种地步？他们没有因为你娶了苏展眉得到任何好处？他们一直在忍辱负重？啊？你说呀！”

        袁剑河脑袋偏过去，没说话。

        袁星眼睛红了，她定定的看着袁剑河，然后捂住了脸，突然坐下来轻声哭了起来。

        袁剑河本来梗着一条筋让她骂，心里却全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反而觉得好不容易这些话都说出来了，也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否则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什么事一样难受的很。

        可现在袁星哭了，袁剑河却慌了，他想过去安慰袁星，想给她擦脸，可袁星都躲开了。

        袁剑河终于觉得难受了起来，他对袁星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自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在袁星身边，袁星怎么照顾他的他都记得，袁星因为他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打骂他也都记得，袁星因为他上大学被迫嫁人，后来遭遇流产、不能再生孩子、离婚等惨剧也都和他脱不了关系，袁剑河没办法无视袁星的眼泪。

        可是，袁星这次却不愿接受袁剑河的安慰。

        她含泪看着袁剑河：“剑河，要是你心里真的这么想，那我真的没有办法，也没话好说了；您是这么想展眉的话，那八成也是这么想我的，你觉得我不知道报恩，被父母养大却还埋怨他们，不就是受了点委屈吗？现在因为你，也早就过上好日子了，我有什么好抱怨的？爸妈当初让我做的牺牲都是有道理的，看看我现在不就是了吗？他们有什么错呢，错的是我，我居然还想着反对他们反抗他们，我……”

        “不，姐，不是这样的，我错了，对不起，我刚才说了混账话，姐你别生气你别伤心。”袁剑河抱着袁星拼命安慰，他不想袁星脸上露出这样绝望的表情来。

        “真的吗？也许你不需要我感恩戴德，但是……”袁星哽咽着说：“剑河，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把我救出了当初的绝望，可是我也真的恨过你，恨过爸妈，因为我知道当初我面对这怎么样的绝望；我现在不是要你不听爸妈的，也不是要你不管他们，他们是我们的父母，你说的话至少有些是对的，他们永远是爸妈，把我们养大了，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我们做子女的当然要回报，让他们过个快乐的晚年。可是，父母也好子女也好，总归是独立的个体，我们长大了，成年了，也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相互爱护相互照顾，但是总想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不要被指手画脚而已。”

        袁星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现在怪展眉不理解你不和缓和爸妈的关系，可你想想，为什么你和罗阿姨就没有矛盾？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罗阿姨从来不干涉你们的生活，就算是帮着展眉照顾家里照顾孩子，她也知道分寸，不该她插手的事情从不插手，让你们自己做决定，这就是作为父母在孩子成年之后的分寸感。没有人嫌弃咱爸妈，是他们不懂得在儿女的生活中该适可而止，还是把我们当做儿童来看待，什么事情都想他们做主，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扪心自问，如果他们不插手干预，你们的生活你们子做主，有事情彼此为对方想一想，相互帮助，真的会有这么多矛盾吗？”

        “生活中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大事，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可这些矛盾现实存在，怎么来的？不就是这么来的吗？你姐我没有躲过多少书，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靠的也不过是自己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听一听再自己想一想吧。爸妈和我都不会害你，但是有时候，别人说的话你都要学会自己去体会一下去分一分，因为别人为你考虑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的对你好的事情。尤其是，爸妈那些话，是他们真就这么想的，还是别人那么教他们的？”

        袁星语气中的意味深长：“这世界上啊，除了自家人，别人可未必乐意看到你过得好。”

        说完，她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袁剑河的肩膀：“你这么大了，许多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没必要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废话，我言尽于此，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跟罗姨、展眉打个招呼，就去给爸妈办出院手续送他们回去吧，你放心，我接下来会照顾好展眉和小羽书的。罗姨说，满月酒不打算办了，展眉身体这次亏损的比较大，做个双月子比较保险，而且刚满月孩子也小，办酒什么的万一有个顾不上，容易生病，干脆等百日再办，这样你也不用赶，到时候计划好了请两天假回来就好，其他的我们都会操办好，爸妈那边，你多做做工作，他们要能接受就到时候一起来，要是不乐意给小孙女做场面，不来也无所谓。”

        “你这话说的，那可是亲孙女！”袁剑河立刻反驳。

        袁星笑笑没说话，眼里的讽刺一闪而过，可不就是亲的祖父母和亲孙女么，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要致孩子于死地。

        袁剑河显然也不健忘，说完自己也有点尴尬，他叹了口气：“我来跟他们说吧，要真的不乐意，确实也没必要勉强。”

        他也想说小孩子办酒不如也就算了，他和苏展眉的工作都比较敏感，何必非得引起上面注意呢？可是这话刚提，苏展眉就直接告诉他这事没商量，她也没打算大办，也没打算收礼，可总不能生个孩子还跟见不得人似的，到时候小小办上几桌，请了亲戚朋友领导来吃顿饭，总要过得去的。

        袁剑河想想也是，他好歹一个市长，难道连这点小小的体面都不能给自己的女儿吗？连他老上司知道他孩子出生都特意问他什么时候请吃酒，这可是高兴的事，虽说如今厉行节约，可是不要过分或者借机搞事情都是正当的来往，想必苏展眉那边也是一样的。

        他这么一想，也就知道苏展眉为什么坚持了，当下就有点回过神来，说不办酒小孩子家家的没必要的，不就是他爸妈吗？他要不是无意中听到爸妈说的那么几句，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他们这想法怎么来的？

        当初条件那么艰难，他都还是知道的，爸妈跟他无数次提起过，他姐、他出生的时候，都办了满月酒的。

        怎么到了他女儿这，就这不需要那不需要的了？

        如果没有袁星这番话，袁剑河说不定还不会清醒过来，可有了袁星的提醒，袁剑河再蠢，也多少明白过来，这就是爸妈的新招式了。

        想尽办法的让他忽略自己的亲生女儿，顺便制造和苏展眉之间的矛盾，那么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和苏展眉合不来，而是他们夫妻不合，到时候袁父袁母从旁添柴火，他自然就越发看苏展眉不顺眼，越发不怜爱自己的亲生女儿，越发觉得只有父母是在为自己考量的。

        袁剑河停下脚步，再次苦笑。

        这日子，怎么过的跟谍战片似的，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非得东西风你压倒我或者我压倒你才行吗？

        心里有了警戒，袁剑河再听父母那些话也就不再是原来那感觉了，他旁敲侧击的，也总算搞明白了，他爸妈没那个脑子，果然背后有‘高人’，事情闹成这样，他们到底没忍住，把家长里短说给了亲戚听，他们本家有个堂叔就给他们出主意，爸还真听进去了，结果就来这么一招。

        了解了前因后果，袁剑河心里不是滋味，看着父母一脸讪讪看着他，也没法跟他们生气，“爸，妈，我的事你们别多操心了，我真的，过得挺好的。”他想了想，也知道有些事没办法，只能慢慢来：“我知道你们一心为我好，你们为我的心我都知道，不会生你们的气，也真的感激你们；可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的那点事让我来处理就好，你们少操心、好好养身体，就等着享福，好吗？我现在能够让你们过好日子了，你们就信我，让我来承担责任，别再事事操心了，那对身体不好。这不，爸现在心脏不好，妈本身就有关节炎，现在也没地里的活了，也不需要想着怎么养家糊口了，吃穿也都不愁了，咱们就安心享福，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你媳妇这边不肯松口，我们老袁家也没个孙子，这个坎我真是过不去。”袁父长吁短叹。

        袁剑河想了想，对爸妈正色道：“爸，妈，我和展眉的事儿是自家的事，咱们关起门来说什么都行，有什么不满的你们都对我说，但是自家的事就不往外说了，谁也不知道外面什么心思，我们家如今也算是村子里的头一份，你能保证人人都真心看着我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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