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摊牌（2）

“我又不傻。”沉默了片刻，袁剑河闷闷地说：“爸妈和姐姐为我做了许多事，我都知道，我也很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可是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能，我也是会掂量的，我不知他们的儿子，也是展眉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是我自己，我总不能只为了爸妈，毁了自己一辈子吧，要真是什么都照着他们的要求来，我还为什么要走出农村，努力奔着朝前走呢，就留在乡下，过祖祖辈辈过的那种日子不就完了？”

        “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就好。”袁星提醒他：“做人不能太自私，但也不能不顾自己，该自私的时候就得自私一点，否则，自家的日子都过不好，又怎么去操心别人？”

        袁剑河无言以对，可不就是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大家都懂，可就是做不到。

        “还有一件事，我也必须得提醒你。”袁星轻声说。

        “姐，你说。”

        “你现在前途看着一片大好，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风险，又要付出多少，你懂、展眉懂，我也能理解，可爸妈他们不懂。”袁星正色说着：“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儿子出人头地了，是一个市长了，当官了，不一样了，他们倍有面子了，骄傲的心慢慢滋生出来，到时候到底会胡乱答应出去多少事，鬼才知道，你今天必须敲打一下爸妈，强硬点让他们知道，不合规矩的事他们答应了也没用，别到时候怪你这个儿子不给面子不给办，要想你日后走得稳，就当你只是个普通工人，敢乱给你答应事情，你就敢不管不顾让他们丢人，让他们自己掂量着点，是想要你发展的平平顺顺，将来带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还是现在就把你的前程作没了。”

        袁星说：“我听展眉说过，现在国家对于贪腐、搞人情、弄派系这些，打击的非常严厉，不是开玩笑的。”

        袁剑河苦笑：“是，其实一直这都是犯忌讳的事，只是现在越发严格而已。”因为官场上出现了不少让人大跌眼镜的大案子，国家如今对于打击这种情况也非常铁腕，为的就是让进入仕途的人重拾人民公仆的初心。

        这的确是要特别注意的，他这样毫无人脉全靠着自己的奋斗走到今天的人，多的是被人盯着的地方，要是真留下这样的污点，以后的路可就到头了。

        他还年轻，还远不想就此止步，袁星的提醒正是时候。

        他点了点头：“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爸妈坏了我的事的。”

        袁星点了点头：“也好，趁着展眉的事，一起把话说清楚吧，也省得他们飘了。”她沉默了片刻：“爸妈，会觉得我们很不孝吧。”

        “那也没办法。”袁剑河说：“既然不能相互理解，只能逼着他们配合了。他们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我不会忘记也不会忘恩负义，到底，我是他们的儿子，身上流着他们的血，等到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给他们养老送终，会让他们老有所依无忧无虑不需要顾虑可以安度晚年，那也是我为人子所该做、也必须做、不会推脱的责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但是，不合理的事情，我也只能硬起心肠。”

        “硬的起来就好，否则，到时候吃苦受罪的是展眉和孩子，你想想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袁星说。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袁剑河和袁星当然是睡不着的，袁父袁母也没睡踏实，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到底心里还是不放心，早早地起来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夫妻两对望一眼，有点无言以对。

        袁母轻声说：“我去下点馄饨当早饭？”

        袁父有点烦躁：“算了吧，吃也吃不下。”

        “那……”她有点踟蹰，想说什么又不太敢开口，怕男人不高兴，可心里却是有点犯病估下儿媳妇的。

        昨天的抱怨归抱怨，生气归生气，儿媳妇和亲家母那个态度，她心里是不舒服的，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儿媳妇动了胎气进了医院，她也担心，那可是老袁家的下一代呢，万一是个孙子呢？

        “行了，给袁星打个电话问问哪家医院，我们去看看。”袁父起身。

        正说着，门打开，袁星远近和姐弟进来了。

        袁母立刻松了口气走过去：“回来了？展眉和孩子怎么样？”

        袁父也竖起了耳朵，但为了面子什么也没说。

        袁剑河淡淡的看着自己父母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昨晚的医药费单子递给了他们：“人没事了，但是要住院保胎，什么时候能出院还不知道。”

        袁父袁母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紧张起来：“这怎么说？怎么还要住院呢？”

        “暂时是保住了，可是母体虚弱，胚胎也受到了损伤，得住院养护，确定没事了才能出院。前三个月本来就是脆弱的时期，特别容易滑胎，展眉这事第一胎，更是马虎不得。而且这一年为了剑河，她来回奔波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的，身体也不算太好，当然得住院调养，还是说你们希望她跟我一样？”袁星冷冷地说：“还有这张医药费单子，你们仔细看看，就这昨晚一晚上就花了多少钱，你们也有个数，接下来住院费，医药费等等的，加起来，少说也要这个数！”

        她比划了一下，袁父凑过来一看，脸一白：“两万？”

        “这是最少的预算了！”袁剑河说：“如果住院的时间再长一点，恐怕至少翻一番，而且不算隐形损失。”

        袁母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在儿子结婚的时候支持儿子的那三十万，那是她和丈夫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来的，可现在儿媳妇动个胎气就要花费这么多？还有隐形损失是什么？

        袁星给她解释：“展眉住院不能上班，会损失工资、福利、奖金，你知道她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是多少吗？”她拿出纸笔给她爸妈算了笔账，看自己父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又继续扔炸弹：“但这还不算什么，一两个月的损失也就是万把块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呢，展眉年前被提干了，现在是科长了，工资福利也涨了，说不定过两年还能分房子，可是这一住院，工作没法做了，这职位还保不保得住就是个问题。要是保不住，以后升职也难，领导都会记得给你升职你去住院这事儿，以后的晋升可就没这么容易，那你们再算算，这得损失多大？”

        袁父袁母脸色白了白，开始肉疼了。

        他们本来没觉得苏展眉这个儿媳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子都是市长了，城市女又怎么样，家里又没矿，有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三瓜两枣能跟自己儿子赚的比吗？

        可现在，账拿出来算一算，他们才知道这错得有多离谱。

        可今天袁星和袁剑河就是要让他们认清现实，别再自以为是了，所以到这里也还不算。

        袁星本身做的是服务业，天天跟各种蔬菜水果肉蛋鱼类打交道，所以她对这些的价格可是门清，干脆坐下来给父母算了笔账，让他们知道城市家庭光光水电煤网手机费只管吃饭的生活费就得有多少，再加上工作交友上的人情往来，偶尔买身衣服、出去会会朋友、吃顿饭改善一下伙食，精打细算一个月得花上多少。

        她也不多废话，就拿过纸笔一列列开支写下来：“这还是紧着花、省着花的，剑河现在一个人在澜沧市，吃喝拉撒样样花钱，展眉在这边工作，也不是成仙了不吃不喝，这还没算每个月楚门市澜沧市两头跑的费用，没算上万一有个同事亲友结婚生子之类的随份子的钱，更没算上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医药费，爸，妈，你们也不是没跟我去过菜市场去过超市去过商场，物价怎么样你们也该有几分数，我这上面的开支，你们觉得合理吗？”

        袁父袁母看着那号称已经很省吃俭用的开支预算手都有点发抖。

        袁星却不给他们想太多的机会：“你们心疼剑河，觉得他现在当个市长了不起了，赚的也不少了。可是你们想过没，他手上那点钱，够这些开销吗？他是辛苦，是不容易，是赚的不少，可是花费也大，他是公/务/员，在体/制/内的，现在又是去地方打拼，未来的确不可限量，可前提是他拼出来，你们以为就他一个人在拼吗？你们以为他没人脉没后台的，自己还不用上全部的努力，就想着现在当个市长沾沾自喜了以后有前途吗？现在公务员早就不是铁饭碗了，到了年纪你没做出点名堂来，上面看不到你的潜力和可塑性，随时就能放弃你，把你放到一个犄角旮旯的部门去养老，到时候，你们还怎么显摆？还怎么高兴？”

        “先不说以后这些事，就我现在赚的这点钱，要维持我在澜沧市的开销，已经本身就很吃紧了。”袁剑河仔细地把他目前的工作和为什么会开销这么大的原因说给父母听。

        他是去搞开发的，不是去显摆官威享福的，如果他不能拉动资金促使当地经济的发展，做个几年没出成绩，他现在的职位就会立刻被撸掉，就像袁星说的那样，就算级别不变，可是扔到犄角旮旯去养老，就再没有前途和机会可言了。

        可是搞开发、拉资金、找企业、甚至要说动本地的干部和群众，他们所做的改变的好处并不是容易的，需要让人实实在在看到好处，虽然有政府在背后支持，可是国家也不是印钞机，国家需要搞开发搞扶贫的地区也不知有一个澜沧市，给予的支持有限，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一把手自己的能力。

        就像袁星说的，他一没人脉二没后台，看好他的老师和上司们给不了他太多的实质性支持，可是有时候你要做实事，就是需要钱需要让你身边的人看到好处的，这种时候怎么办，能拉到资金当然最好，拉不到的时候，自己垫进去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这是没办法的事。

        袁剑河看着自己的父母：“这些事我以前没跟你们讲过，因为我讲了你们也帮不上我，反而让你们担心，可是，我现在不能再什么都不说了，我不说，你们就误会展眉。爸妈，你们现在明白，展眉的收入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多重要吗？你们要求她做什么？放弃工作来照顾我？从一个前途无量、收入不菲的地税局科长，来当一个只会做饭洗衣的家庭主妇？你们觉得这值得吗？你们问过展眉问过我问过亲家母吗？他们家费那么多心思培养一个高材生，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前途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农村小子洗衣做饭被我的爸妈磋磨埋怨的吗？”

        “展眉她学的这方面，在银行、税务局方面熟人比较多，你知道我这边引进投资引进资金的时候，她帮我找了多少关系给我开了多少方便之门吗？我能顺顺利利干到今天，把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你们知道展眉在我身后默默地付出了多少吗？展眉她弟弟去年高考出国留学，那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吗？可是为了帮我，苏笛他那边的生活费学费节省再节省，就为了匀给我一部分钱以备不时之需，你们知道吗？”

        “展眉他们家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罗姨没有退居二线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半到校每天晚上十点多回家，几乎就交代给学校了；现在退二线了，学校还跟她商量，不跟班不带班只代课，至少带掉两个班的专业课，争取再给学校干十年，那就意味着她55岁退休，至少得再干到65岁才能歇下来，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够宽裕点？”

        袁剑河眼眶发红：“现在展眉怀孕要保胎，工作那边也还要受到影响，等孩子生下来，带孩子、养孩子孩子上学，除了要人手还要多出来各种费用，你们想过吗？没点存款，怎么生养孩子？且不说怀孕的时候开始就要补充的各种营养、要做的各种检查，生个孩子要两万块吧，找个月子中心坐月子，怎么这也要五六万，孩子喝奶、尿不湿、兴趣班、幼儿园，你问问姐姐，她工作的人家里大多有孩子，都是怎么个开销？你们还以为，现在养个孩子就跟我和我姐小时候一样，养不死就好了？”

        袁星也不给父母反应的时间，啪啪啪就一笔账算了出来，这俗话说得好，小孩如今的别名可是四脚吞金兽！这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养过孩子的都清楚，只要你家里有这么一只，你要是不努力赚钱，绝对能让全家分分钟吃土。

        “这也太……”袁母脸色难看，这比之前的开销夸张多了，她忍不住说：“怀孕而已，需要做那么多检查吃那么多营养品吗？坐月子还要费钱去月子中心？吃什么奶粉，母乳不好吗？还有这什么尿不湿，不透气还费钱，还不如尿布……”

        袁星给她妈一句句怼回去：“不做检查，生下来万一有点先天疾病，这孩子是养还是不养？养吧，负担得起吗？不养吧，自己亲生的，你过意的去吗？再说了，剑河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市长弃养自己的先天疾病亲生子，这消息可真是大家喜闻乐见呢。不按照需要补充营养，是打算让孕妇被婴儿吸干营养呢，还是打算孩子先天营养不良？不去月子中心，你觉得就剑河忙成这样连陪护假都没空休的情况下，我和罗阿姨又都有工作，不能24小时陪着的情况下，谁又照顾产妇又照顾孩子？难不成你们让展眉自己来？你们这话要真说得出来，你信不信罗姨立刻劝展眉离婚？

        别真太把剑河这个市长当回事行不行？你们以为展眉缺这种条件的男性追求吗？你们自己问问剑河，当初要不是展眉坚定选择他，她都有些什么样更好的人选？人家展眉和罗姨选了剑河，就是图我们家让展眉又要做家庭主妇又要自己给自己坐月子吗？还不是因为她喜欢剑河，剑河也对她一心一意！告诉你们，要真现在立刻离了婚，你们看看，剑河忙成那样谁来帮他，知道他干出这种事来，他的老同学老朋友是继续帮着他呢还是以后再也不肯理会他，而展眉，当初人家的追求者，都还没结婚呢，就等着有这么个机会呢！

        至于母乳喂养那当然好，可万一没有奶水呢，就算有奶水，产假前后也就一共四个月，如果单位忙，搞不好还要提前销假上班，你们真以为升职那么容易呢，要升职要加薪那也是要有付出的，到时候上了班，谁有空一天到晚回来给孩子喂奶？不喂奶粉难道直接让小孩吃饭吗？尿布……呵，一天三四十片尿布换下来，谁给洗？谁给换？真当时间多的是随意浪费？有这个时间，让人好好休息恢复身体不好吗？再说，谁告诉你们现在的尿不湿不透气不行的？”

        “可什么月子中心的钱能省吧，那么大一笔呢，不行我过来照顾展眉和孩子。”袁母说，看着那一笔笔支出，简直心疼。

        “不用了，孩子和展眉这边，就让亲家母和姐姐多担待多辛苦一些吧，有些钱该花的就必须花，找个月子中心，能够有人安顿好吃的也有人照顾好孩子，那月子期间展眉能好好休养，也能尽快恢复。”袁剑河低头拒绝母亲的提议：“妈，我们就直说了吧，我和姐姐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和展眉结婚，得到好处、得到实惠的人是我，是她让我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还能得到各种帮助去发展我的事业；而展眉却只是在牺牲她自己，所以我不能再明知道这种牺牲和付出的时候，还让她受委屈。你过来照顾展眉，到底是打算照顾她和孩子，还是让她反过来照顾你？就算不是，你能真心把她当闺女一样，让她吃好喝好，把孩子带好，让她那一个月只用安心的吃吃睡睡恢复体力和精力吗？你做不到的，别说这不是你的亲女儿，就算是，姐姐当初……你又是怎么做的，真当我不知道吗？”

        袁剑河把话说出来，揭穿了一家人的遮羞布，袁星也忍不住扭过了头，提起当初那些事，她是真的恨，恨她的婆家恨她的父母，恨他们当初把她往死里逼，除了袁剑河，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袁父袁母脸色更难看了。

        袁剑河却自顾自说下去：“展眉顶起了这个家的大半边天，她出去工作的意义远比待在家里的那个主妇强，说到底是我没用，没办

        法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养不起老婆孩子，还得让展眉和我一起赚钱养家。”

        “展眉没有怨言，可我也不能再让她受委屈，孩子怎么生怎么带怎么养，展眉说了算，我还是希望我和展眉的孩子以后长大了，能像她妈妈一样多才多艺，而不是除了读书什么也不行。你们也别来跟我说那么小的孩子学这些那些就是浪费钱之类的话，钱是展眉赚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给孩子们花的，再说有些东西，从小开始培养才行，既然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就不会让他错失，如果你们真的希望我好，希望我的婚姻美满，希望你们的孙子也能成才，这些你们就别插手了。

        你们也别担心我们把钱花在这些地方就没钱给你们养老了，而且展眉的性格你们也知道，她是知书达理的女人，从不在我面前说你们的不是，你们有空就来看看她和孩子，我们有空，也会带孩子回家看看，不会让他和你们生分，那是我生长的地方，我也希望我的孩子不至于连土地是什么样子的都没有概念。以后，展眉会更忙，而我这两年，基本也就留在澜沧市，有什么事你们就给我打电话，给我姐打电话，我们一定不会不管的，你们的生养之恩，我们会牢牢记在心里，一定记得回报，让你们晚年有所依靠。

        但是你们的责任是把我们养大，这份责任你们已经完结了；至于怎么过我们以后的生活、我们怎么养孩子，那是我们的事情了，爸妈，我结婚了，也马上要做爸爸了，是个成年人了，我能对我自己的婚姻和孩子负责了，你们就不要插手了，好吗？”

        袁剑河诚恳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却十分的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容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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