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愧疚

东西不大，做的很精致，之所以那么沉，是因为那是一个镇纸，重量自然不会太轻，否则就毫无用处了不是？

        材质到底是琥珀还是琉璃或是玻璃之类的，苏展眉自己也分不清，她对这些东西不太在行，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小东西光泽很温润，透明水润，拿在手里也没有棱角，处理的很细致，四个圆角不会扎到手，而且手感也挺细腻，最主要的是这么大冷的天，拿在手里也不觉得冰凉，最精致的，则是镇纸内里是一朵精致的半含苞半待放的红色玫瑰花。

        本来苏展眉不喜欢大红色的玫瑰，觉得艳俗得很，一点都没气质，可是手里这个小东西却不一样，在外层的琥珀光润之下，里面那朵玫瑰花的颜色看起来可就没有俗气的感觉，反而娇艳可爱极了，苏展眉是个女孩子，对这样漂亮精致的东西毫无抵抗力，更何况她平时就爱看书，许戍说的没错，的确是用的上的东西。

        苏展眉笑了笑，就收好放在了抽屉里。

        这是她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是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里面——别人送的礼物到底有没有用了心思，从礼物本身是能体会的到的。

        虽然这样的小东西或许不太值钱，但是这种东西也不会哪里都有，考虑到她的喜好、她的习惯，许戍给她准备这个礼物的确是费了心的。

        苏展眉如今，最珍惜的就是别人的心意。

        被人放在心上珍惜、被人惦念关怀的滋味，这些年来她没从家里人身上得到过，经过这次的打击，她已然下定决心，自己既然想要，就从其他地方去争取，既然许戍喜欢她，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给许戍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抱着这种心情，苏展眉敛下眼神，定了定心思，走出了寝室，许戍已经发了短信告诉她定好位置了，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同学也正好要吃饭就一起去了，苏展眉环顾一下自己宿舍，同寝室的人都还没回来，她想了想，去找了找平时走得近的几个女生，运气不错，顾颜和周小琪都在宿舍，也还没吃饭，苏展眉招呼一声就都一起去了。

        大学生活嘛，就是热闹才精彩。

        苏展眉笑了笑，也尽量让自己融入这场热闹当中去，不让自己去想家里那些糟心事，所以在和同学们会合之后，她就悄悄地关了机。

        而这个时候，苏家已经人仰马翻了。

        罗宝扇昨天玩得很高兴，睡得也晚，起的也就迟了。

        夜里睡得时候手机关了机，早上起晚了那会儿肚子饿得不行，她和陆源带着玩累了、睡饱了、饿坏了的小蓉一起去填饱肚子回来都已经快要十一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手机还没开机，结果开机了看到苏笛发来的短信，罗宝扇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整个人发起了抖来。

        她的样子前后变化太大，陆源一下子就发现她不对劲，哄了小蓉自己去玩，就走过去将罗宝扇抱在怀里，低声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罗宝扇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陆源。

        陆源却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他叹了口气拿过罗宝扇的手机，又再把短信细细的看了一回，然后还给罗宝扇，虽然心里也很意外，毕竟罗宝扇一直都说苏展眉多懂事多贴心多孝顺，他虽然一直都没有见到苏展眉，可到底听的多了，也见过苏展眉的照片，确实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的形象，于是乎脑海里也就有了这么一个固有印象，可是陆源忍不住想，有时候啊，就是越乖巧懂事的孩子叛逆起来越是惊人。

        这苏展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罗宝扇是他挑中的，虽然这把年纪来说感情有点可笑，但是的确比来比去，罗宝扇适合他，他也是罗宝扇想要的，既然如此，总得花点力气，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家和万事兴，他总不能单身一辈子，也不能保证以后遇到比罗宝扇更合适的。

        所以思忖之间，陆源就已经有了取舍。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何况这也不算一件小事，我们一直没跟孩子正面谈一谈，的确是我们不好。”陆源安抚罗宝扇说：“我看这样，改日不如撞日，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们就趁热打铁解决。一会儿我们把小蓉送回去先让我爸妈带一带，我陪你去找展眉那孩子，我们有话好好说清楚就行了。”

        罗宝扇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她知道陆源这是在表态让她安心，但是她却不得不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会儿先送我回家吧，这件事，你先不要出面。”

        “宝扇？”

        “陆源，我们两是再婚，情况当然比年轻人谈恋爱复杂得多，这种情况虽然在我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也是在意料之中，你想跟我过日子，那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总也不可能让你躲着。”罗宝扇的头脑第一次这么清晰：“可是今天你不能出面，别说今天你不能，我恐怕也不能，孩子在气头上，是我之前太轻忽了她的感受，所以，我作为展眉的妈妈，今天是必须去找她一找的，但是真的要解决问题，却不是今天能够的。”

        陆源叹了口气，他明白罗宝扇的意思。

        苏展眉在气头上。

        一个生气的人，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的。

        这个道理，罗宝扇知道，陆源自然也知道。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心情肯定是不会太好的，陆源本以为这段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可现在倒好，水搅混了，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但现在，陆源自然也不会说这些让罗宝扇心烦，他们虽然是再婚，可到底要做一家人的话，总不能遇到事情就只顾自己，所以陆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辛苦你了。”拍拍罗宝扇的肩膀，陆源叹了口气：“那我们这就回去吧，也差不多该退房了。”

        罗宝扇点头，没有意见，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罗宝扇来先安抚苏展眉的情绪，等苏展眉心情平和稳定一点了再让她和陆源、小蓉见面。

        至于结局怎么样，罗宝扇和陆源谁也没多说什么。

        “宝扇，孩子这个年纪，正是自己有主见的时候，有什么你就跟我商量，我们不要跟孩子硬刚，那样不会赢得孩子的支持，只会把他们逼远了。”把罗宝扇送到家，陆源想了一路，还是对罗宝扇说：“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耐下性子，换位思考一下，别跟孩子起争执了。”

        罗宝扇看着陆源，陆源冲她点了点头，罗宝扇不由心里酸涩。

        都是成年男女，陆源这番话她怎么会不明白什么意思呢？

        他们不是少男少女，不会只顾着爱情，他们会更多考虑现实的东西，陆源只是在拐着弯告诉她，他明白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因为他也是一样，最重要的是孩子，接着才是他们的关系。

        说白了，男人和女人也不一样，罗宝扇想找个知心人，而陆源更希望给小蓉找个妈找个安稳的后方。

        所以，陆源的意思很明确了。

        罗宝扇不由得就觉得难过。

        固然她不是少女了，可是对陆源，她是动了真心的，可是现在……

        她到底是个要强的女人，罗宝扇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不愿意在陆源面前流露出软弱来，冲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放心，我不会那么糊涂。”

        她目光转向了车窗外面，心思有点飘远了：“那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啊。”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只是说完这句话，她就收敛了情绪：“我回去了，你路上当心，小蓉在家要乖乖听话，等阿姨有空了再来看你好不好？”

        说着，罗宝扇不等陆源和小蓉回答，就开门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去。

        这个时候的罗宝扇心情很复杂，刚才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陆源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一路上她也想了很多很多。

        从看到那条短信的时候的愤怒震惊意外，到现在的一幕幕往事回忆，罗宝扇忽然觉得很疲惫，身心俱疲，却不是因为苏展眉的反抗，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她真的没有做好一个妈妈的角色。

        也许苏笛是对的，而苏展眉，她向来贴心懂事的女儿，其实有一颗敏感的心，那颗脆弱又敏感的心一直都在等着她去发现、去照顾，可是自己呢？

        罗宝扇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闭了闭眼，才站稳了身体，深吸了口气，才把酸涩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就在她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苏笛打开了门，母子两人对望彼此，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而车里的小蓉怔怔的看着罗宝扇离开，仿佛也预感到了什么，歪过头问自己的爸爸：“爸爸，我喜欢阿姨，下次你还能带我来找阿姨玩吗？”

        陆源低头对自己的女儿笑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阿姨，我也喜欢。”

        “那么……”小蓉到底年幼，顿时高兴起来。

        陆源遗憾地摇了摇头：“暂时不行啊，可能有好几天你要见不到阿姨了。”

        “为什么？”小蓉叫了起来。

        “明天就要开学了啊，难道小蓉不上课吗？”陆源笑着说，“再说，阿姨也要上班的啊。”

        “可是，你们不是商量好了要住在一起吗？”小蓉嘟起了嘴巴：“小蓉喜欢阿姨住过来。”

        陆源没有再说话，他微微有点预感，也许这桩婚事，怕是不会这么容易了。

        罗宝扇回到家里，苏笛给她递了杯水，罗宝扇一口气喝完，就对苏笛说：“说吧，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讲给妈妈听一听。”

        “妈……”苏笛看着罗宝扇平静的脸色，又有点心里打鼓了。

        罗宝扇拉着苏笛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她仔细看着苏笛，越看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要紧的是苏展眉的事：“好了，别有什么顾虑，现在，什么陆源，什么再婚，都忘了吧，没什么比你姐姐更重要。”

        “妈……”

        “妈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罗宝扇低声说：“这十多年从来没想过的事情，这一路上都好好想了想，想清楚了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真是……”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也别多想，儿子，妈这些年来不太称职，不怪你信不过我，不过我这次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不会就顾着自己的，这些年啊，你和你姐姐，尤其是你姐姐，受委屈了。”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姐姐到底怨我到什么地步，我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解开你姐的心结。”罗宝扇已经在心里做出了选择，只是说出来的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强忍着哭的冲动，毕竟这么大年纪哭起来实在不好看：“我想知道我到底错过了多少，忽略了多少，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着说着，罗宝扇到底忍不住露出了哭音。

        苏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姐姐，也能够理解母亲，可是这两个他至亲的人，现在却走到了相反的方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谁都不失去。

        罗宝扇却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深吸了口气，拉着苏笛的手轻声说：“别担心，你姐姐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我会努力把她拉回来的。”

        “妈……”

        “行了，你们护着我这些年还不够吗？在我该胡哲你们的时候，是你姐姐在护着我，现在虽然说你们长大了，但是我也该拿出母亲的样子来护着你们了。说吧，不用顾忌什么，把一切都告诉我，然后让我自己来判断。”罗宝扇再不犹豫：“你在磨磨蹭蹭，就来不及今天去找展眉了，我还想尽快把事情捋一捋，然后去找一找展眉。”

        罗宝扇说：“一天时间，也够你姐姐稍微冷静冷静了。”

        苏笛忽然觉得母亲有点不一样了，变得好像可靠了很多，他看着罗宝扇，罗宝扇鼓励的对她点了点头，苏笛于是不再犹豫什么，便把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给罗宝扇听。

        罗宝扇听到最后，却最终没忍住还是哭了。

        她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来，不想打断苏笛讲下去，可是泪水却止都止不住，等到苏笛说完，半个垃圾桶里都是擦眼泪的纸，罗宝扇依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哽咽的没法说话。

        这个时候，她满心悔恨，也满心都是歉疚。

        她这个当妈的，真的是当得不怎么样。

        现在想来，苏展眉会成为这么一个敏锐脆弱的性格，其实都是她害的啊。

        孩子她爸走的时候，苏展眉才几岁？可是那孩子乖巧懂事，知道她不容易，事事为她考虑，小小年纪担起了家庭重任，把自己、弟弟、家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让她操心，可是她呢？

        她一个成年人，的确身上有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可是，现在仔细想想，她关心过两个孩子吗？

        苏笛年幼，还能分得她几分关注，可是苏展眉呢？

        她太懂事太乖巧，反而被她忽略的一干二净。

        罗宝扇沉默着，脑子里回荡着苏笛的话，心里痛的难过，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问问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可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好受而已，对苏展眉又有什么帮助呢？

        女儿那么恋家的一个人，她两个月没回家也没怎么跟家里联系，她居然没发现异常；女儿要回来，她有时间跟陆源做计划度假，却忘了给苏展眉换个床单被套晒晒被子，甚至连给单独在家的儿女准备点吃的也没有，只是让他们自己拿钱去买。

        每年苏展眉过生日，她这个做妈的，蛋糕都没记得定几次不说，礼物更是从来不精心，大多数时候都是给苏展眉一点零花钱让她喜欢什么自己买了就行。

        苏展眉并不是个身体结实的孩子，生病的次数不少，可是印象中，她却连照顾都没有，更遑论带孩子去医院……

        这些琐碎的事情，平时被淹没在罗宝扇的记忆深处，可这会儿，却波涛汹涌的全部都冒了出来，太多太快，让罗宝扇一时之间都差点承受不住。

        可越是这样，罗宝扇越明白，女儿平静的面孔底下，到底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情感需求。

        没有一个儿女不想要被父母疼爱，可是她爸爸去得早，她这个做妈妈的又是这样一个只顾着自己的人……

        罗宝扇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最无奈的却是苏笛，昨晚对着苏展眉，今天对着罗宝扇，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先后哭到崩溃，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有苦笑。

        罗宝扇却没有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情绪里，她大哭一场，只是为了发泄，毕竟这一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情绪太煎熬，她忍不住。

        这时候哭了一场便痛快多了，罗宝扇擦干眼泪，愧疚的对着儿子说：“小笛，你别为难，妈妈已经都明白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都是我的错啊，你不用觉得难受，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不用担心我，我哭完那一场已经好多了。”

        苏笛不说话。

        但罗宝扇却真的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起身问苏笛：“你昨晚没睡好，这会儿也还没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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