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老城风云

沈清荷的履历，很多部分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她曾经是一家饭店的服务员，慢慢地靠着自己的能力和苦学，爬到了领班、客房经理、慢慢地掌管一家饭店的程度，她这一路走来的确不容易，也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但这不是一个渔家女能够成为齐力集团老板的理由。

        而且，这其中有一个别人也许不太清楚，但是在座这些人都明白的事实——沈清荷当初一路爬上去的那家饭店，背后的老板是任若定。

        当初任若定想在澜沧市拿地被袁剑河拦下没成功，就在郭连山任职的岐江市占了个岛，开了度假村，沈清荷就曾在那里工作过。

        后来，任若定的事业版图一步步扩大，沈清荷也在短短三年之内能够独当一面，在楚门市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是大堂经理的身份了，后来则直接成为饭店的负责人。

        而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齐力集团的老板，而那块地……

        苏展眉辞职之前，齐力集团后来声名鹊起的度假庄园还只是一块荒地，但是可别小看那块荒地，她却是知道，这块地当时周围已经有了开发计划，只是市委当初缺钱，所以不能一口吃下，但是有了这个计划，沈清荷趁机吃下这块地皮就显得耐人寻味了——她哪里来这么灵通的消息？又哪里来的钱？

        而且，据她后来无意中得到的消息，那块地拿地的价格，低的离谱，据说当时是按照工业用地的标准收取的费用，但是随后建立起的却是度假庄园，这就更离谱了。

        不过那会儿她已经辞了职，而且袁剑河也逐渐成为楚门市的实权人物，她不想招惹这些是非，也懒得管。

        但是后来，齐力集团发展的脚步越来越大，而度假庄园也成为了市里省里有钱人集会的地方，为沈清荷打开了更多的圈子、人脉，从而带来无数的商机，尤其是在齐力集团上市之后，他们的资金流更加自由，于是触角伸进了很多地方，但是他们做的最多的还是地产生意。

        苏展眉后来会和齐力集团打上交道，会去了解他们的情况，也是因为齐力集团相中了红梅纺织厂的地皮。

        红梅纺织厂是楚门市最早一批出现的民营企业，曾经也曾风光一时，是先进企业的代表、纳税大户，很受市委重视。

        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环境的不断变化，尤其是亚洲金融风暴席卷而来，国家制定房地产改革的计划，给了房地产高歌猛进的机会之后，纺织行业迅速没落，而红梅纺织厂也自然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梅红薇并不是一个认命的人，要说韧性强大，她远胜于苏展眉，也并不比沈清荷差，但她比不上沈清荷的，是她没那么心狠手辣。

        从红梅纺织厂建立以后，梅红薇就改革了工厂的制度，她喜欢赚钱，但她不是爱钱，而是喜欢赚钱的那种成就感。

        所以，她采取的是一种内部股份分配机制，鼓励全厂工人认购公司内部股份，倒也不是为了集资，而是为了能够合理的让员工承担公司的主人翁，有主人翁意识，做事就更加积极了，当然，你做的越多，也能分派到越多，投入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所以，红梅纺织厂的收入收入，除了每年商谈好的额定投入之外，都是全厂分红的，而其中也包括土地。

        当年红梅纺织厂办厂的时候，服装行业正是红火的时候，而且，土地也不值钱，所以红梅纺织厂拿了很大一块地，除了工厂、员工宿舍、食堂，就连运动区域、托儿区域、绿化带等等也都应有尽有，环境整的非常不错。

        加上周边一片也都是这些早期的工厂，虽说放在现在的楚门市新城看起来已经显得格格不入，又老又旧的，但是这一大片区留给当地人的记忆却是深刻的、怀念的。

        苏展眉和许戍当初也曾探讨过这块老城区的开发问题，在新城区的对比之下，老城区日益逼仄狭窄、老旧的环境、交通已经严重影响了这里将近上百万人的生活，如果能够针对老城区开发，那倒也是一件有利于当地、有利于百姓的事情。

        这儿的很多工厂和红梅纺织厂一样，年代久远，曾经红火过一时，但是也逐渐被时代所淘汰，很多都陷入了经营不善、即将倒闭的境地，但又担负着很多员工的生计，也成为了楚门市委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曾经，许戍有个不错的想法，他觉得这个地方可以以情怀来打造，毕竟楚门市也算是一座古城，老城区保留下来的古迹也不少，好好规划一下，以历史人文为卖点，再以近代、现代工商业发展作为情怀，打造一个商业、住宅一体化的新型老城区，也许更加博人眼球，这不如今都流行网红打卡地，如果到时候他们能够合理利用一下网络的宣传攻势，未必不能使得老城区的开发有一种新的成功模式。

        而且楚门市本身也是旅游城市，如今增加了这样的一条风景线，对于吸引游客也是很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楚门市这些年经济发展迅速，能利用来开发的地区已经不那么多了，固然直接在荒地上搞开发建设，再把人引过去，相比之下比动辄牵涉到无数拆迁户的老城区要容易得多，无论是在资金的投入上、还是矛盾的纠葛上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可是，老城区这一百多万人的生活、交通、生存难道就该被无视吗？

        市委搞开发，难道只是为了他们的政绩好看，而不是为了真正的利国利民吗？不依托于百姓需求的开发，开发了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虽然许戍等人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楚门市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阶段性了，接下来要更多考虑的就是这些民生方面的问题，而不是一味的过度开发，制造出那么多的新市区，毕竟，你把人全部都挪到新市区了，难道让老城区成为一座空城吗？说到底老城区这边就地理位置而言，是绝对的中心地带啊。

        况且，这里还有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题，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可是许戍的想法再好，也抵不过政绩大过天的想法，尤其是在袁剑河成为楚门市一把手，又成为省委常委之后，他就更加变本加厉的在‘清廉’这块做文章，对于许戍这样的熟人参与市政开发是完全拒之于门外，就生怕别人说他以前是做秀，现在官位上来了也就不管不顾了。

        许戍自然之道自己去找袁剑河是没用的，他也通过朋友辗转找过袁剑河，甚至无所谓自己的想法被窃取，只要能让市委考虑对老城区的开发，他不介意自己花点钱费电心思，被别人占去好处和名声，反正是为自己家乡做事，出力也是痛快的。

        但是，袁剑河的确并不是一个头脑昏聩凡事只有私心的人，但是他却有一个毛病——太注重成绩，太注重权利。

        开发老城区这个设想确实不错，可是投入的时间精力却让他觉得并不值得，况且，把人全部转移到新城区，把老城区变成空城之后不是更好全盘重来吗？到时候怕什么没人呢？他对楚门市的未来信心满满，觉得只要照计划开发下去，肯定会吸引到更多的外来人口，填补城市的空白。

        所以，梅红薇的红梅纺织厂要等市政开发来使得每个员工得到一笔补偿款不用担心生计是做不到了。

        梅红薇也不是把希望只放在一根枝条上的人，除了希望能够有这个机会意外，她也努力的想要改善红梅纺织厂的情况，可是早年的红梅纺织厂主要是依托进出口的红火赚的大笔钱，但这些年全球范围内纺织业都在没落，进出口的逆差更是缩小到几乎不存在，如果主要从事进出口，越做越亏本，但是国内市场……他们又失去了先机，想要占有市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底，红梅纺织厂的机器设备、人员也存在老化现象，而且，对于国内的需求、价位，他们有心想要跟上，但是也确实有心无力。

        尤其是在房地产成为国家产业支柱的这些年，实业越来越不好做，倒闭的工厂不计其数，梅红薇苦苦支撑，是因为这个工厂关系到的不仅仅是她个人，还有几百个工人的生计。

        “当初红薇搞内部分红配股这种做法，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也使得所有员工都成了工厂的主人翁，所以赚钱是一起，负债是一起，可随着厂子的经营问题越来越大，负债也越来越重，红薇撑不下去了，大家也都撑不下去了。这些年，红薇的确想过很多手段、很多办法来让厂子能多运营一天算一天，能让大家养家糊口就让大家养家糊口，总归是她这个厂长的责任。”

        苏展眉并没有隐瞒什么，梅红薇为人活络，而且善于结交，这些年她经商，跟上上下下各行各业打交道的人多了去了，人脉也的确很广，而对于红梅纺织厂，当地人大多都是有感情的，所以在能帮的范围内帮一点，银行方面也是，税务方面也是，为了帮助红梅纺织厂支撑下去，她也不讳言，她们确实都出了不少力，至少在资金的周转上帮过忙。

        否则以红梅纺织厂的情况，早就关门大吉了。

        而到了这一步，债务越滚越大，各方都兜不住了，梅红薇是个不信命的人，但也不是个不切实际的人，她开始认真考虑把厂子卖了，这件事也跟全厂职工开过大会，征得大家同意之后才做的决定。

        因为到了现在，红梅纺织厂之前的地方就只剩这诺大的地皮了，剩下的厂房、机器设备什么的……都已经几乎没什么价值。

        而市委对于红梅纺织厂这个鸡肋也已经很想甩拖包袱。

        原因很简单，齐力集团出手了，想把这一片土地拿下来，开发成新型高档别墅区，然后慢慢吃下这整块区域。

        这周边一带除了红梅纺织厂，其他都点头了，就等着梅红薇这边肯卖，好皆大欢喜。

        所以，梅红薇肯卖了，市委方面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否则账面上不好看不是？可是，对于谁来接盘，梅红薇没意见，她对于自己的利益也无所谓，虽然她现在破产了，但是曹枫如今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养家糊口也行了，她呢，回头自己做点小生意，也不至于没有活路，不说许戍苏展眉他们肯定会帮忙，她这些年也不知这么几个朋友，不怕什么，但是她不怕，她的员工们怕。

        这些人，很多都已经上了年纪，家里有老有小，若是不安排好，真的会生活困难。所以梅红薇可以在转让土地的价格方面让步，但是要求必须妥善保证她员工的权益——比如说，土地上的收益，重新划分分配一部分到每个员工手里，毕竟大家都是手持股份的人。

        可是，口头上说的好好的，等签合约的时候，却发现内容都被偷梁换柱了，最让人不明白的是，最后梅红薇明明咬定了不签字，但是各种各样的‘事故’却开始层出不穷，比如曹枫和小孩被人跟踪，晚上有人朝家里窗户砸砖头，走在路上被人打了头……而且，因为梅红薇这边不肯签字，使得整块地块的开发都拖延了下来，周边其他人对梅红薇也有了看法。

        梅红薇一下子压力陡增，面对的甚至是生命危险。

        她咬咬牙，硬撑住了，然后和许戍、苏展眉商量过后，去a市找了姜悯之。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不是梅红薇这一个手笔，姜悯之也未必会那么迅速调来群玉省当这个反贪局的处长。

        姜悯之本来是只属于国家纪检反贪组的成员，虽然职位不算高，级别却不低，而且在国家领导眼皮子底下，办过不少大案子，梅红薇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她知道袁剑河这边既不会信任她，也不会给她撑腰，而省里呢，如今郭连山掌着实权，新的□□还没上任，谁知道会不会是齐力集团一手遮天？沈清荷的齐力集团在群玉省的地位，靠的是谁，梅红薇这么老辣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所以，她只能找姜悯之，但也不能确定姜悯之会管这桩闲事，毕竟，他隶属于中央，而中央和地方之间，虽然有主从关系，但是也是博弈关系，未必就一定好办。

        可是梅红薇既然走出了这一步，自然也不会打算轻易干休，如今人说不见就不见，苏展眉也觉得，八成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比如说，齐力集团已经知道姜悯之的到来，就是针对他们而来的，所以主动出击，不再被动设套了。

        苏展眉看向姜悯之，直接开门见山：“你们查我，是为了调查袁剑河有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而调查袁剑河的同时，我不信你们会不调查郭副书记，也会不调查齐力集团，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们要是心里头没点把握，也不会这样谨慎吧？所以，既然要合作，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冲着任东升和任若定来的，郭连山、齐力集团、沈清荷，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们的目的，就是要一网打尽，是不是？”

        至于她苏展眉，不过是双方博弈之下扔出来的弃子，但好在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总也不至于真的被泼一身脏水。

        陈寻有些苦恼，这到底谁审问谁呢，保密协议啊，这话不能随便说的好吗？

        但苏展眉都把话挑明成这样了，也实在没必要拙劣的掩饰了。

        姜悯之笑笑，对苏展眉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我这次来，的确是奔着你说的目的，而红薇来找我，刚好给了我一个突破口，虽然她没有证据，也只是怀疑，但是我了解你们，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你们不会那么联系起来去怀疑他们，而且我们掌握到的证据，也的确是如此，这不是一个只涉及到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涉及到副国级的高官连带着他下面的省部级、市厅级等一系列的人马、官商勾结、贪污腐败的大案子！我就是带着这个任务来的。”

        苏展眉吁了口气：“你还真能保密。”她要不是自己牵涉进来，她是真的不敢这么去猜，这案子，实在是太大了！也太惊人了。

        即使猜对了，她现在也只觉得一身冷汗，自己被做局陷进来，袁剑河才会主动跟自己撇清关系，要不是姜悯之，她怕不会这么容易把事情解释清楚……

        “抱歉，这些事情都涉及到工作上的保密要求，就是现在跟你说，我们也都挺惴惴不安的，毕竟不合规矩，不过你在这里经营多年，对当地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尤其是有件事我必须跟你确定，你说当初袁剑河因为拒绝任若定在澜沧市拿地的事儿，就一直被任东升视为眼中钉，那他后来回到楚门市任职，不用许戍却为什么启用了齐力集团？是借此和任家化干戈为玉帛，从此踏上一条船了吗？”姜悯之问道。

        这种事，作为袁剑河的枕边人，苏展眉肯定清楚，哪怕是分居多年的枕边人，夫妻对彼此的了解，总是更多的，在糟糕的方面。

        苏展眉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吧，袁剑河恐怕还真是入了套，被人利用了。”她摇了摇头，苦笑：“我和袁剑河的确矛盾重重，过不下去，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上，我得为他说句公道话。你们觉得袁剑河的履历看起来也挺一帆风顺的是吧？再加上他的出身，没什么背景、人脉，所以如果不是任若定重用他，他怎么可能升这么快，你们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苏展眉淡淡地说：“他这个人，在人品上、私生活上确实有种种瑕疵，但是对待工作，他还是一个靠谱的人，至少那个时候是有热忱也有野心有动力，相辅相成的推动着踏踏实实去干实事，他那会儿是真的想做点实事，既有利于地方也有利于自己，再加上，他虽然没什么人脉，可我妈桃李遍天下，在整个群玉省，还是认识不好能说得上话的人，很多时候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是让人知道他，看到他做的事，就够了。而他做事，确实是可靠的、能干的。那些年的政绩，也是他切切实实的拼搏来的。所以刚结婚那时候，我从没有怪过他不顾家，哪怕他一门心思扎在工作上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在认认真真做他该做的事。”

        “在工作上，他除了有时候霸道一点、刚愎自用了一点，但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自私的心思，也都是一心为了地方为了百姓，加上有真才实学，也肯吃苦肯给人机会，所以有讨厌他的人也有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的人，他的成绩也确实耀眼。在得罪了任若定父子之后，他在很多方面对自己近乎苛刻，就是为了怕被人抓到小辫子，对他的前途不利，所以他越发小心谨慎，一心做事，这让任东升没办法，他成绩在那儿，总不能每次都绕开他，但即使如此，他的升迁之路对比郭连山，那可就凄惨的多了。郭连山那才叫真正的顺风顺水，可你们要知道，当初他们两人的起步是一样的，当然郭连山的出身要比袁剑河好得多，家里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但是在仕途上对他的帮助却也有限，而且，他的发迹，可都是在岐江市那边给了任若定那个岛之后的事。”

        苏展眉笑笑：“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是罗书记上任之后，不是也已经去考察过岐江市，也去过那个度假村了吗？到现在那也是任若定的产业，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吗？”

        更主要的是，那度假村每年造成的水污染，对当地环境的影响，更是摆在了明面上。

        郭连山早就离开了岐江市，虽然因为上头凭空调来一个罗复当了□□，郭连山没能上位，可是他可是比袁剑河早了五年进了省委，而且既是政法委书记，也兼任赴□□，还是政法大学的名誉教授，这些年可是名利双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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