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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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面不寒,
飘舞报春暇。
长条不忍弃,
飞絮落谁家。”
穆絮缓缓将这首诗念完, 还记得那一日, 她也不知怎的,脑中一直出现且歌的身影, 任她如何驱赶都无济于事,烦闷之时便练字打发时间,不想却作下了这首诗,虽也是在感叹她自己的遭遇, 但更是因且歌才促成了这首诗的诞生。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到鼻尖, 穆絮的声音更咽, “它咏的就是杨柳啊, 你别一直睡了, 起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好害怕, 你起来, 像在苏州时,将我护在身后好不好?”
“杨柳。”穆絮再次轻声唤道:“柳儿....”
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虽断断续续,但穆絮却听得十分清楚, “怕...什么,有本宫...在, 谁...敢欺负驸马!?”
穆絮睁眼, 整颗心也被提起, 她猛地抬头, 见且歌正看着她。
无数种情绪在穆絮心头交织,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脸上的泪痕刺痛了且歌的眼,且歌拖着虚弱的声音又问道:“驸马怎么哭了?”
穆絮慌忙背过身去,她擦了擦眼泪,嘴里逞强道:“谁说我哭了,我才不会哭,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罢了。”
营中哪儿来的沙子呀,且歌知道穆絮在说谎,可因她实在没多少力气,也不打算跟穆絮贫了。
这几日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一觉,其中梦见了父皇母后尚在,而她自个儿还是幼时的模样,梦中所有的一切她都经历过,原来人在知道自己将死之时,真的会回想往昔做过的事儿。
她虽陷入昏迷,但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穆絮来了,她听到了穆絮的呼唤,也感受到了穆絮的伤心与难过,还有那份无助感。
“你可想用些什么?”
且歌微微摇了摇头,这二十多载,她做过许多事儿,也算计过许多人,从来不知后悔与愧疚是何物,更别说因别人而怀疑自己了,可随着跟穆絮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她的想法也出现了偏差。
在她的梦里,她再一次经历了跟穆絮的过往,她开始怀疑,她所做的是不是错了,若是没有她的纵容,杨灏又怎么敢赐婚,若是没有赐婚,穆絮不会是她的驸马,更不会跟江怀盛分开,又哪里会经历这些痛苦。
若她当时忍住了那一份好奇,没有让清浅去打探,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与穆絮不会相识,既不相识,便不会有纠缠与牵绊。
但即便且歌想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因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穆絮。”
且歌向来都唤她驸马,甚少直接唤她名讳,若唤其名讳,大多都是恼了之时。
穆絮虽有些不安,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你可怨我?”
穆絮不知且歌是何意,“什么?”
“想来也是怨的,若不是我,你与江怀盛便不会分离。”
穆絮这才明白,原来且歌说的是这事儿,“所以?”
且歌无暇去想为何穆絮的语气如此平淡,她只顾着将心中所想都道出,“我知你怨我,更知自个儿做过伤害你的事儿,做错了事儿,总该去承担责任。”
“你这是何意?”
“我都已是将死之人了,倘若是死在你手里,想来也是不错。”
穆絮闻之心颤,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裂开来,她紧攥着被褥,看着闭眼等待死亡的且歌,“你是想我杀了你泄愤?”
且歌没有说话,全当是默认了。
穆絮既恼又难受,她想将那股怒火发泄出来,告诉且歌她有多恼多不满,可且歌现下的情况,她也只能忍下去。
穆絮看了且歌许久,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手刃她,对她来说,是何其的残忍!
最终,她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好好活着!”
在且歌睁眼之时,唇上有柔软温热的东西覆了上来,紧紧相贴,惊讶之余,穆絮的舌.尖游.走在她的唇瓣上,一遍又一遍的临摹勾勒....
且歌的心跳随之加速,也因为这个吻,苍白的脸上难得添了一份红晕,趁其还没回过神时,穆絮又道:“不论有多难,我都会治好你!”
她近乎恳求道:“也请殿下你,不要放弃,更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
穆絮说的虽不多,更没有明确的告诉且歌些什么,但方才的那个吻,已然胜过了千言万语,过往的猜测与怀疑,都已明朗。
且歌挤出了一个笑容,“好。”
穆絮坐在且歌床前,她握着她的手,跟其说着儿时的趣事,为其解闷,这倒是穆絮初次与且歌说起,虽大多都是她一人在说,但她还是尽量将情绪跟语气控制得欢快,且歌无力插话,只偶尔挤出几个微笑来,表示她还在听。
可说得久了,笑容也没了,连唤了几声且歌,也都没有回应,这可吓坏了穆絮,她哆哆嗦嗦地为其探脉,在感受到其还有脉搏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原来是虚惊一场,且歌只是睡着了。
营帐外的桃花那是哭得天昏地暗,一个没控制好,竟也将头哭得疼起来了,翠竹见其疼得厉害,便想着与其一同去伙房打盆清水洗把脸。
可这营地实在太大,又无人带她二人,兜兜转转也没能将伙房找到。
就在二人犯难之际,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你二人在这儿作甚?”
翠竹扭头,顿时喜出望外,原来是清浅,“见过清浅姐姐,我与桃花本想去伙房打盆清水来,不成想却迷路了。”
清浅虽是今日就要去取“殊途”,可光天白日的不好动手,只有等夜了才好潜入,故尚在营中,“你二人跟我来吧。”
“有劳清浅姐姐。”
穆絮替且歌掖了掖被子,随后又拿出了医书开始钻研,试图找出什么别的法子医治且歌。
桃花匆忙洗了个脸,她也没忘记穆絮,又打了盆清水,在抵达穆絮所在的营帐时,一卒士跑来与清浅道:“姑娘,刘先锋有请姑娘速速前去。”
“出了何事?”
若是两军开战的话,定会有鼓声响起的,但她却没听到。
卒士又解释了一番,原来不知突厥的将军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沧蓝长公主殿下正处在营中,想见上一番,可殿下哪里是其想见就能见的,便遭安将军给拒了。
谁知那突厥将军也是个损人,处处紧逼不说,又将且歌连带战士通通都诋毁了一番,刘璞玉恐其言论会让将士的士气受损,或是受到其引导,便邀清浅前去假扮且歌。
清浅听后,立即进了营帐,本打算换上且歌的衣裳,没想到穆絮却已经着装完毕。
“驸马爷你这是?”
穆絮将桌上的面具戴上,“战事紧急,不必多言。”
清浅虽震撼于穆絮的一言一行皆有殿下的影子,但她还是不放心,“驸马爷说得不错,可是前方是战场,刀剑无眼,驸马爷又不会武,恐怕就连是殿下,也不会放心让驸马爷前去。”
清浅的劝阻并不起作用,穆絮反而还道:“那不是还有清浅你么?”
“我....”
穆絮很好的让其说不出话来,见也拗不过穆絮,便问道:“殿下赠与驸马爷的金丝软甲可尚在?”
身后的翠竹道:“在包袱中。”
还好翠竹在收拾行李时多考虑了一些,前方战事凶险,她们虽会处在军营之中,但还是需得以防万一,便将金丝软甲给带了上。
清浅道:“还请驸马爷将金丝软甲穿上,清浅恐对方使诈,若是顾不上,可做防身之用。”
穆絮回想起且歌将金丝软甲赠与她时说过的话:
——若是有什么不测,本宫可躲在驸马身后。
——驸马到时,可要好好护着本宫啊。
若不是且歌将世上只此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赠与她,又何至于会受伤中毒?!
穆絮轻叹息了一声,真是个傻人,她将金丝软甲穿上后,又看了床上的且歌一眼,便出了营帐。
两军相会,没了原先的厮杀打斗,却坐在马背上耍起了嘴皮子,当然,这也只是突厥将领单方面的叫嚣。
安衍沉着冷静,看着对面突厥将领如市集上的泼妇频频骂街,不还上一嘴不说,更下令让部下莫要轻举妄动。
骂了好一阵也不起作用,人家不仅不生气,还不搭理他,这气煞了突厥将领,“你们沧蓝人都是缩头乌龟么?”
“难不成是跟你们长公主待久了,也变得娘们儿起来了?”
“既然如此,我突厥男儿也发发慈悲,放过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你们都放下武器投降,再退兵三十里,回家哄娃娃去吧!”
突厥将领说完后大笑不止,连同身后的卒士也一同大笑。
在沧蓝卒士咬牙切齿受辱之际,一道女声却突然响起,其声音更传至每个人的耳中,“都说突厥男儿英勇好战,连续三年大败都击不垮,不断卷土重来,依旧是勇气可嘉,没想到今日一见,这嘴皮子上的工夫也是一绝呀。”
突厥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见无数卒士纷纷给穆絮让道。
穆絮感受着沧蓝将士向她投来的目光,目光中饱含一个个期待,她将这份期待理解为责任与希望,此时她才体会到且歌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她走到了前方,这一刻,穆絮不是穆絮,而是沧蓝人。
“听闻将军一直在寻本宫?”
突厥将领本想骂上一骂,可她却认出了这身着装打扮,可不就是那个几次三番将他打落至马下的人么!
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沧蓝的长公主!
可是,她不是已经....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穆絮捕捉到了其眼中的震惊,在想他是否与且歌认识,并细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时,清浅又用内力跟其传音道:“此人乃殿下的手下败将,被殿下五次打落下马,也正是他,放毒箭伤了殿下。”
穆絮的眼中带着冷意,只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她皮笑肉不笑道:“本宫方才在营中下棋,也是百般无趣,这一听将军寻本宫,本宫便出来了,我还当是将军要找本宫叙旧呢,不过叙旧归叙旧,又何须带这么多人?”
“更不必坐于马上,总归都是要下马的。”
最后那句话颇有一番别的意味,在突厥将领听来,这可不是威胁,而是仅仅在告诉他,而从前几次来看,她说的是真的。
突厥将领也有些怕了,不单是怕再次被打落下马,而是他怕再一次在将士面前丢脸。
“你少胡言乱语,谁要找你叙旧!”突厥将领又将话题转移,“你们沧蓝的女子,都如此不知检点么?”
话一出,安衍正欲斥责,毕竟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辱他心爱的女子。
但穆絮却于他之前,轻笑出声。
突厥将领警惕地看着穆絮,手也摸向了武器,那模样像极了下一秒就要抽出刀来,抵抗穆絮的攻击,“你笑什么?”
“没什么。”穆絮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是觉得将军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之人,性子可真是单纯呢,想来突厥男儿也应是如此吧。”
“本宫不过是说说笑,不必当真。”
这突厥将领年过四十,穆絮还说其单纯,怎么都是不妥的,实际之意可不就是在说他蠢么?!
不仅骂他,还将突厥将士全都骂了。
“噗呲——”
身后的清浅也是听懂了,一个没忍住,竟也笑了起来。
而安衍与刘璞玉,也似乎真的看到了且歌,毕竟穆絮确实学到了精髓。
突厥将领闻言脸色大变,“你.....”
突厥将领气急,也顾不得什么了,“给我冲!凡活捉沧蓝长公主者,加官进爵,赏牛羊布匹各五百!”
安衍抽出佩剑,开始鼓舞士气,“将士们,突厥人欺我辱我,如今报仇的机会到了,我沧蓝男儿誓死保卫沧蓝,保护殿下!”
“冲!!!”
一声令下,两军交战,方才被压制的怒意得到了释放,而“长公主”也在,这更是让沧蓝将士的士气高涨,他们一路斩杀敌军,势如破竹。
那突厥将领一路躲开攻击,驾马向穆絮奔去,势要将穆絮擒住,安衍与刘璞玉欲去救,可却被人给拖住了。
倒也真真应验了那一句刀剑无眼,好在穆絮反应快,才几番躲过攻击,又有身旁的卒士与清浅为其抵挡,可随着敌人逐渐多,卒士也纷纷用血肉之躯护住了她。
一个个卒士倒下,又有另一个卒士挡在她前面,战场的厮杀与卒士的行为,都给穆絮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鲜血更是染红了她的双眸...
“小心!”
清浅抓住穆絮的手腕,用力往身边一拉,这才令其躲过了突厥将领的一刀,清浅将穆絮护在身后,对她道:“跟在我身后!”
清浅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一刀一刀砍向奔上来的敌人,鲜血也随之溅了一地,就连身上也未能幸免。
穆絮看着奋勇杀敌的将士,他们手握长剑,身上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用自己的鲜血与躯体杀出一条血路,反观她自己,只能躲在他们身后苟且偷生。
鲜血喷洒在空中,溅到了穆絮的衣裙之上,滚烫的血液逐渐变得冰凉,与她的肌肤紧贴,这是更加大了穆絮的恐惧。
穆絮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着,地上数具尸体旁都有长剑,可她却连捡都不敢捡。
即便是捡了,她又能杀人吗?
她胆小,她懦弱,即便是面对着战场,她依旧是如此,不敢伤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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