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入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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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 且歌上了马车,欲与清浅去寻那日来苏州时所遇的山贼, 本应带上穆絮, 可因穆絮这几日皆在与许耀周旋,便没有打算叫上她。
虽是这么想着, 可临了穆絮却将且歌给拦下了,并提出她也要去。
且歌倒也没拒绝,于是三人便出发了。
清浅易容成车夫, 在前面驾车, 而车里的二人也是没闲着,先是穆絮说了前几日派桃花翠竹去城外转悠的所见所闻,只听闻一破旧老庙处, 有好些个被许耀赶出来的百姓, 今日既是出来了, 也想好生去瞧瞧, 了解些情况。
且歌无异议, 又想起她们那日逃出穆府后, 清浅夜探穆府所见,终是没与穆絮开口, 只是叮嘱她多加小心。
苏州并不太平,虽看似平静,可她们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 那日若不是清浅试最后一道菜时, 没有擦拭银针, 也发现不了有人下毒,而下毒之人,也并未找到,不是那厨子,更不是那小二。
至于是谁,倒也还没查出来。
两盏茶的工夫,三人也到了桃花翠竹所说的破庙前。
且歌与穆絮下了车,破庙倒是那个破庙,可找了半天,就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清浅道:“这人都去了哪儿?不会是去找吃食了吧?”
穆絮道:“不会,即便是出去寻些吃的,也绝不会全都去。”
且歌颔首,很是赞同穆絮所言。
清浅又道:“那她们去哪儿了?难不成是许耀寻来将他们灭了口?”
倒也不无这个可能,这四周虽没有打斗痕迹,可若是被人精心处理过,只要那人是个行家,那也完全可以抹去。
且歌蹲下身,本欲细细查看,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藏在绣中的手,指缝之间已多了几根银针,眼中渐渐染上杀意,仿佛只要他再走近一步,她手中的银针便会没入他的身体里。
那人拖着年迈的嗓音道:“别动!”
那人见且歌没有动,将手中的斧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起来,再慢慢转过来!”
且歌转过身后,这才看清,虽蒙了半张脸,可那露在外面的眼睛,以及周围都快皱到一块儿的皮,无一不在说他是一位老者。
那老者问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穆絮的脖子正被缺了角的瓷片顶着,许是那人并不想伤害穆絮,倒也没用太大力,她解释道:“不过路过此地,恰巧见到这儿,想进来歇歇脚。”
老者问且歌道:“这说话的人是谁?”
“我相公。”
拿瓷片顶着穆絮脖子的少年卸下了警惕,他笑道:“原是路过的夫妻二人呀,方才得罪了。”
刚要放下瓷片,又被老者斥道:“虎子!”
老者满眼警惕,手中的斧子又与且歌的脖子贴近了些,“怎么听姑娘的口音倒像是长安城那边的。”
“正是。”
“来此地做什么?”
“经商。”
“敢问是做何生意?”
“绸缎。”
“与哪家谈生意呀?”
且歌轻笑,“老人家若是不信我,我就算是回答得再多,那也无用。”
且歌说的不错,老者从未打消对且歌等人的怀疑,在得知她三人是来此地经商后,怀疑更是加重,这条路,别说是经商了,就连苏州百姓都不会往这儿走,除非是旁的什么人告诉了她们。
一联想到这几日,许耀不断派人来到此地欲杀人灭口,看向且歌的目光便愈发警惕,说不定这三人也是许耀派来的。
“走,出去!”
且歌等人若是想反抗,那也是轻而易举,只是看这老者,倒像是知道些什么,便也尤为听话。
“上车!”
清浅刚要上车,便被老者给拉了下来,“你,去驾车!”
见其不动,老者将斧头又移到了清浅的脖子上,“快点!”
清浅也不是个不懂事儿的,倒也没坏且歌的事儿,只是她也有脾气,将车驾得忽而急,忽而慢,不是撞到小石子上,就是开进坑里,一路上颠得老者频频撞到头,连斧头都拿不住了,就差没给他颠下去。
老者也是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非得把骨头给他颠散架了不可,“你倒是慢点开,慢点开!”
“吁——”
一个骤停,老者身子往前倾,后又稳稳地撞到了马车门上。
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那叫虎子的少年道:“爷爷,要不你进来吧,我来看着。”
那老者板着脸严肃道:“不用,你在里面好好呆着,这一路,颠得很。”
“你叫虎子?”
虎子顺着声音看向且歌,虽蒙着白色面纱,可只瞧上一眼,他便觉得这位姐姐生得极美。
且歌继续道:“这名儿倒是起得有趣儿。”
“有趣儿?”
虎子诧异地看着且歌,他没听错吧?
就连隔壁阿牛家都有个叫虎子的,他们同村的,更是有十好几个都叫虎子,这位姐姐竟说有趣儿?
且歌点了点头,“白虎乃四象之一,四象合于五行,五行又与五常合一,故《瑞应图》云:白虎,义兽也。”
虎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我没入过学,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大将军手中握着一道兵符,而兵符上刻的便是虎,因其象征着正义、勇猛与威严,故也称虎符,他们相信拥有虎符之人,便是最有智谋的勇士,能带着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原来是这样。”虎子恍然大悟,倒也没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爹娘,竟给他取了个这么有深意的名字。
且歌的一番话,也让虎子兴奋起来了,“那姐姐,你觉得我日后能当上大将军吗?”
这瘦弱的身板,像极了长期膳食跟不上,仿佛风一吹便会倒,再加上其年龄还不到二八,又如何能当上大将军,即便当上大将军,那首先也要去参军,去战场,一步一步走上去。
似是怕且歌打击他,穆絮先开口道:“会的,一定会的,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能当上。”
谁知虎子听了还不满意,问且歌道:“姐姐,是么?”
穆絮看着且歌,目光像是在恳求她千万别说话,安慰安慰虎子。
且歌暗暗翻了个白眼,在穆絮眼里,仿佛笃定了她会打击虎子似的,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且歌道:“她说得不错。”
穆絮赶忙接着道:“娘子若说你会,那你便一定会!”
虎子点头道:“嗯!”
二人不曾想到,今日不过在车中随意一聊,便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永庆年间,出了一名良将,名李虎,师出安衍,短短三年间,便从伍长一路升至将军,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到了目的地,三人被压入了一寨子。
寨子里把守的人众多,可却一路都给她们让道,可见老者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老者一开门,空气中的酒气便扑鼻而来,熏得且歌眉头紧皱,穆絮更为严重,直想干呕。
屋里桌椅散乱,酒坛也歪七扭八地放着,时不时还传来呼噜声。
放眼一瞧,见高位上有两位大汉在呼呼大睡。
老者唤道:“大当家,二当家!”
见呼唤无果,老者走至他二人跟前,声音又放大了些,“大当家,醒醒,醒醒,别睡了!”
“二当家,醒醒啊,快醒醒!”
任老者怎么推,怎么喊,熟睡的二人愣是不动,连身子都不曾翻过,将雷打不动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入了寨子,有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也无需再用东西挟持着她三人,虎子上前道:“爷爷,不如让我来吧!”
那会儿工夫颠得他着实难受,又怕他吼几声,再给自个儿吼岔气了不可,“行,那你来!”
虎子走至他二人跟前,俯下身,对着他二人的耳朵大喊道:“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呀!!!”
“寨子里着火了!!!”
“救火呀!!!”
“寨子里快烧没了!!!”
二人猛得惊醒,忙爬起来,连嘴角的口水都顾不得擦,拿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快步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道:“火,火,着火了,救火,快救火。”
更发出一阵阵哀嚎,“我的寨子,我的寨子!”
可等他二人跑到了外头一望,哪儿有什么火呀,而守在不远处的人,皆不解地看着他兄弟二人,大当家跟二当家这是怎么了?
大当家扭头,看着捂着肚子狂笑的虎子,问道:“虎子,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
虎子道:“谁让爷爷怎么叫你们,你们都不醒,没办法我才出此下策的。”
“先生,出了何事?可是那狗官又派人来了?”
老者是他从破庙带回山寨的,因怕许耀来追杀,更想一锅端了许耀,便派了些人埋伏在破庙附近,而老者则是自己请命去的。
这老者也是个聪明人,又熟读过几本兵书,自他带人埋伏后,虽没将许耀的人杀个干净,但也令对方损了一半的人,而他们这边,也不过伤了几个,除了一个严重得需卧床几月外,其余的都是些小伤。
兄弟俩向来都敬重能人,便待老者如上宾,又许他自由出入寨子。
“今日我带人去破庙埋伏,虽没等到狗官的人,却等来了她们,她三人奇怪得很,一直在破庙附近打转,像是在找什么人,我问过,说是来此地经商,可那条路连普通百姓都不会往那儿过,更别说初来的经商之人了,我心生怀疑,便将她三人给带了回来,由寨主审问,再做定夺。”
“好,有劳先生了!”
二当家围着她三人打转,怎么越看其中二人,便觉得越熟悉呢,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凑近了些,仔细想了想,这几日他兄弟俩可没出寨子,最近唯一出的那一次还被人给教训了,难道....
他拍了拍脑门,这二人的模样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也是想起来了,他惊呼道:“哟,这二位不是那对夫妻么?”
“夫妻?”
大当家也走了过去,方才他都还没仔细瞧呢,这一瞧还真是。
怕大当家不记得,二当家道:“对,就是上回将我兄弟二人教训了的夫妻。”
“咳咳——”
大当家轻咳了几声,示意二当家赶紧闭嘴,这外人都还在呢,说这些多丢人呀。
二当家会意,对老者道:“咳,先生今日想必也累了,快带虎子去歇息吧。”
老者会意,“好。”
老者走在前头,虎子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情愿,他扭头向且歌挥了挥手,眼中带着不舍。
且歌轻笑,向他点头,直至看不到他人影后,才回过头。
大当家瞧了瞧她三人身后,见并没人来,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哇,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你夫妻二人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寨主此话真是严重了,怎么能说是送上门,我夫妻二人那日与寨主说过,改日定会登门拜访。”且歌顿了一下,继续道:“难道寨主忘了,当时你可说过要在寨子里等我的?!”
且歌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哦不,是二当家说的。”
且歌说完,又问二当家道:“二当家,你说,我记得可对?”
被问到的二当家不作答,大当家想起那日便是气得不轻,自他那日回来后,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他,竟硬生生地被气到吃了好几桶饭还不够,而二当家也被吓得满屋子贴满了鬼.画.符,又请来跳.大.神的,在寨子里跳了一天一夜,后因太贵了,这才作了罢。
这米钱还有纸.钱.朱.砂.钱,还有跳.大.神的钱,谁来赔给他们?!
他们攒了数年才攒了点娶媳妇儿的银子,被且歌等人一吓唬,都生生折了一半,这怎能不让他兄弟二人恼。
大当家道:“你少与我说道这些,管你是请还是送,既然来了,那就别想再踏出寨子一步!”
穆絮道:“怎么?你是想强留人不成?”
“是又如何?入了这寨子,便是老子说了算!”说完又道:“老子不仅要强留你三人,老子今晚还要与小娘子成亲!”
他色眯眯地看着且歌,又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口水。
穆絮将且歌挡在身后,斥道:“你这山贼,竟做出强抢民妇之事,将沧蓝的王法视为何物!”
大当家走近,拍了拍穆絮的脸,“你都知道我是山贼,又何必与我说王法,可笑!”
他一个用力,便将穆絮给推开了,后又瞧了瞧自己黝黑的手,再看看穆絮那张小白脸,唾道:“他娘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脸怎么又滑又嫩,娘里娘气的!”
大当家低头看着且歌道:“小娘子呀小娘子,咱们真是天定的姻缘呀,你瞧这转来转去,你不还到我跟前了么。”
“是么?”
“是呀,你瞧你与我多般配呀,再看看你原来的那个,怎么瞧都算不上个男人,娘里娘气的,再瞧瞧我,才是真男人。”他又道:“你嫁与我后,我定会好好保护你,只要你嫁了我,这寨子里,便都是你说了算。”
见大当家越说越离谱,怕是想女人想疯了,竟连寨子都要送出去,二当家道:“大哥,你怎可说这些话!”
大当家将他拽到一旁,低声道:“二弟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瞧得上的女子,你可不能给我捣乱啊!”
见他还要说什么,又道:“就当我这个做大哥的求你了,你就帮帮大哥吧!”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这个做二弟的能怎么办,只能将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他方才不过就是想说这寨子里,原先那是连一个女人的影子都瞧不见,可不是没有遇上一个瞧得上的女子么,那几日在破庙倒是带回来了几个,可不是七老八十,就是三五岁。
他二人还在交谈,却突然听且歌道:“舅舅,你来啦!”
他二人哪里敢忘记那日吃的亏,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直磕头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求壮士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吧,我该死,我该死!”
“方才我们只是与她说笑,并非要强抢,壮士饶命,求壮士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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