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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长发色如血


  空中阴云密布,喀剌剌一声,闪电刺破乌云,大雨哗啦啦地落下。

  张轻羽手里撑着伞,走向朝露宫,雨水从伞边滚落,仿佛长长的珠帘。张轻羽眼眸中映着这珠帘,在这灰蒙蒙的雨幕中,唯独他眼前的雨珠呈现血色。

  他闭上眼,再度睁开,血色仍在,那不像是幻觉,而是妖火的馈赠。妖火令他的影火起了变化,他能看见征兆,看见命运的色彩。这血色象征着凶杀。

  屋檐下躲着一守将,他问道:“快停步!你是何人?”

  张轻羽道:“我是随瑶花河仙女一起的,叫张轻羽,来此有要事拜见陛下。”

  守将道:“没听说过,再说了,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张轻羽道:“还请禀报一声,就说我已追查到了刺杀关咏亲王那刺客的下落。”

  守将摇头说道:“无需禀报,陛下率军出征,还未回来。”

  张轻羽捏紧了伞柄,眼中的血色更浓了些,这血色意味着复仇离他很近,意味着他身上很快便会染上仇敌的血,可关疏偏偏不在,莫非影火欺骗了他?

  他问道:“他们何时回来?”

  守将道:“这谁说得准?”

  他朝守将鞠了一躬,手中多出一块翡翠。那守将甚是年轻,愣愣看着翡翠,似不知该不该拿。这时,他身后来了一老守将,接过那翡翠,道:“雨这般大,怎能拦着这位少侠?快放人家入宫!”

  年轻守将道:“可万一他...是刺客。”

  老守将道:“陛下在宫中刀枪不入,毒病不惧,怕什么刺客?再说了,陛下又不在,他去行刺何人?”

  年轻守将又道:“万一他是去偷东西....”

  老守将笑道:“我先前在宫中见过这小兄弟,他是觉醒者,若是来偷东西,岂会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再说了,万一耽误了正事,你我担当不起。”

  年轻守将不再说什么,开门放行。张轻羽回头望去,门已关上。

  雨中的红线仍在前方,向张轻羽诉说着血腥的未来、复仇的美妙。

  途中又遇上数次守卫盘问:“你是何人?来做什么?”“陛下不在,你快些滚了!”张轻羽奉上贿赂,让他们替自己禀报宫中的大臣。那大臣得知他是玫瑰的师侄,竟显得甚是恭敬,请他在一处客房暂歇。

  张轻羽其实不必留在这儿,他可以今后再来。但他见到了红线,红线则向他低语,让他回想起兄长的痛苦,回想起杀父之仇,回想起月明的罪恶,回想起亲人重逢的泪水。

  那红线预示着今天他身上将有血光。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

  可月明不在,他又该杀谁?这红线岂不是显现在他自己身上的死兆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百余甲士持刀拿剑,走了进来。领头之人是一黑须老者,他指着张轻羽道:“就是他,他是刺客,将他拿下!”

  张轻羽心中一沉,道:“为何说我是刺客?”

  老者说道:“藏玫瑰是圣莲女皇派来的走狗,是与张冷落勾结的奸细!你是她师弟,定然也图谋不轨!休想狡辩,若不想受皮肉之苦,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张轻羽苦笑一声,手往下垂,想要握住剑柄,他本不想杀不相干的人,但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那雨中红线原来预兆着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真是令人无奈。

  宫殿外忽然响起号角声,洪亮高昂,老者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道:“是陛下回来了!”

  张轻羽施展身法,将众士兵甩开,奔向宫殿大门处。老者道:“糟了!不能让他惊扰陛下!”老者身穿铁甲,功力奇高,但张轻羽比他更快,跳过数层宫苑,见月明国主等一大群人从雨中走向自己。

  他于是迎向他们,等离近了些,他见到玫瑰、白雪儿与牡丹,不由得愣住了,心想:“难道她们真说服张冷落归降了?”

  她们在这儿,他还要动手么?他还能动手么?他想要报仇雪恨,可并不想与同门决裂。

  他咬牙忍耐,喊道:“师姐!两位师叔!”

  那红色的雨帘,那死亡的征兆,但.....

  白雪儿道:“是师弟?”

  张轻羽道:“师姐,事情怎样了?”

  白雪儿笑道:“国主深明大义,已被我等劝服。月明国主,你说对不对?”

  月明国主脖子似缩了半寸,忙道:“不错,不错。”

  此时,那黑须老者奔了过来,喊道:“陛下小心,此人是藏玫瑰师侄,定然是一刺客!”话音刚落,他已看清状况,惊呼道:“这群叛党为何....”

  月明国主板着脸道:“什么叛党?那全是误会!寡人已与殿下尽释前嫌,从今往后,该当齐心协力才是。”

  张轻羽走近几步,白雪儿道:“且慢!我怎知你不是那纤腰夫人假扮的师弟?这宫中凡是不穿华亭战甲的,便各个可疑。”

  张轻羽笑道:“师姐可用驱散道法试我一试。”

  白雪儿点头道:“师弟,并不是我信你不过,而是被那纤腰夫人吓得怕啦。”说罢烧符运功,法术罩住张轻羽,张轻羽自是毫不受影响。白雪儿这才如释重负,上前拍了拍他,神态亲密。

  张轻羽眼前一花,见到白雪儿脑后的长发似成了白色,在空中不自然地飘着,仿佛...像是一条龙尾。

  他心头一震,揉了揉眼睛,那龙尾不见了。张轻羽已吓出一身冷汗,暗想:“这渡化妖火害人不浅,令我生出幻觉来。这难道就是功力剧增的代价?”

  众人走向大殿,月明国主召集群臣,说道:“我已派人送信给星网国神衣使者,提议双方联手,抗击龙国。神衣使者还未给我回信,但料来他不会反对。”

  殿上一半大臣尚不知战况,互相转头对视,全都没了主意。众武将则道:“我等皆遵陛下号令行事!”

  月明国主道:“与张冷落一战,龙火贵族战死者十人,重伤者十五人,凡俗甲士死伤五百人,张冷落城中也死伤不轻,幸亏玫瑰殿下出面,令我与飞升院化干戈为玉帛,寡人念及殿下大恩,方才如此决定。”

  众臣齐道:“原来如此,陛下英明。”

  月明国主道:“我已与玫瑰殿下议定,抽四千龙火贵族,其中五百道术士,外加三万甲士,五万精兵,日夜操练,随时准备出发。”

  张轻羽将怒气掩饰得丝毫不露,只说道:“陛下,我在荒野中搜查到了青阳教徒的藏身处,杀了十个青阳教徒,从其中一贼人口中,审问出了青阳教在露夏国潜伏的三大首脑的身份。”

  白雪儿喜道:“师弟,你果然机灵!”

  张轻羽愣愣看着她,觉得师姐从未如此刻这般美丽,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恐怖。她的脸比天上最漂亮的仙女更纯洁无暇,比之最妩媚的妖女更妖冶诱人,但很快又变得朦朦胧胧,似隐藏在暗中的梦魇。她的长发变成了一条白龙,那白龙浮上空中,似连接着不断下雨的乌云,连接着世界之外的幻境。

  他紧闭双眼,再睁开时,那异象再度消失。

  那是当时的异象,那是杀害弦儿的仙灵。

  师姐是那仙灵?这如何可能?她有何理由杀害弦儿?她为何要吞吃弦儿的魂魄?

  白雪儿问道:“师弟,你愣着做什么?可是与妖邪动手,受了内伤?”

  张轻羽心道:“是妖火的幻觉,妖火察觉到了我心中的恨事,故意挑拨我与师姐。”他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月明国主道:“轻羽少侠,你说那三个妖邪分别是何人?”

  张轻羽道:“其中一人乃是纤腰夫人,她本是迷雾师,擅长千变万化之术。第二人叫做欧阳映,本是三神国国主欧阳迁麾下高手。第三人叫做张远客....”

  玫瑰等人从未告诉月明国主那张远客姓名,他闻言大喊道:“张远客?那青阳教的叫做张远客?”

  张轻羽见他恐惧之色,心中快意,低头道:“正是,陛下认识此人么?”

  月明国主道:“此人....长什么模样?”

  张轻羽道:“他甚是年轻,甚是英俊,鼻梁高高的,脸上表情柔弱,似一直疲倦。”

  月明国主喃喃道:“不,此人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还活着。”

  张轻羽又见到月明脸上冒出浓浓的血红色,像是被泼了红色的漆,那红漆中另有一张脸,表情惊惶恐惧,嘴唇不住颤抖。那是月明藏在心底的思绪,他被惧意折磨,无片刻宁静。

  这幻象虽未必是真,却也未必是假,它展现了人的另一面,人心中隐藏的事实。

  他再一次转向白雪儿,她正在微笑,可那笑容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狡黠,像是品尝了美味,又不禁回忆着那味道时露出的沉醉之色。偶然间,他见白雪儿那白龙般的长发中,有人的魂魄闪过。

  他早该想到的了,这事实再简单不过,为何他像个白痴一般,一直糊里糊涂,不曾有丝毫怀疑?

  本门中,唯有师姐将梦魇玄功练得出神入化,其他人及不上她的一成,因此也唯有她易受仙灵注意。

  在那孤岛上,是孟弦杀了白雪儿,这一点张轻羽和伍白首都已推测出来。师姐死后,她的尸体被湖中仙灵夺舍,成了如今的怪物。这怪物仍有着对孟弦的怨念,所以她杀了孟弦。

  眼前的师姐不再是我的亲人,也不再是我曾敬仰效忠的那个她。她是我奸恶的仇人,就像月明国主一样。

  他眼中血色渐浓,好似一场血雨,将一切都染上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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