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那人最后几个字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说出来,  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但仍然拥有着巨大的力量,  如流星般砸在林凌的心头。

        深渊主宰说着便转过了身。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极长，眸子不再是林凌记忆中的澄澈的红色宝石，而是蕴含了血.腥威胁的暗红色，在抬眸间令人联想到与血伴生的神祗，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

        已经成长为主宰的龙渊眼神平静，哪怕看到相隔不远的黑发少年眸子里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漠地道：“每次看到这些记忆，我都在想,  以前的我可真辜负了自己的身份——当然,  他能杀掉那些碍眼的‘神’,  我还是很高兴的,  免了让我亲自动手。”

        龙渊真的变了很多——至少从前的他只是一个性格有些小自卑，还很听话,  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朋友,  现在的他……

        林凌想到这里,  对面的龙渊已经朝他这里走了过来——黑发少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微屏住呼吸，看着那人站定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龙渊看见他后退的动作,  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燃起一丝不悦——但是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这点情绪，举手投足间有着数不尽的华贵优雅,  宛如一名真正的神祗：“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  说吧,  如今你再次回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林凌？”

        林凌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又说了出来，就像是在喉咙口滚过一圈，烫的发热，留着意味深长的余韵。

        既然龙渊这么问了，林凌便干脆把自己来这里的意图直接了当地说出口——直接要东西可能不太好，他试着婉转地提了一下：“克里斯说你要走了这儿所有的深渊结晶。”

        比之龙渊，林凌的口吻竟然要更加公事公办些。

        他这话一出口，对面的深渊主宰立刻予以否认，男人的红眸又暗了些许：“结晶？我要这玩意做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意想之外的事情，下一句话峰回路转：“想起来了，是我拿的，怎么，你要它？”

        林凌知道以龙渊的前后神色变化而言，其中必有蹊跷。但现在拿到深渊结晶才是最主要的任务——他犹豫了一会，才点头。

        龙渊摊开手掌，一股黑色纹路从他的手掌心泛起涟漪，四周的黑暗能量急速聚集，很快在他的掌心出现了一颗新凝聚成的结晶。男人用另一只手抓过那块结晶：“你要这玩意干什么？甚至还为了它跑特地跑到我这儿？”

        龙渊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当初的我为了你伤心欲绝，直到你遗留下来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你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现在为了一块破石头，你就要回来求我？

        深渊主宰觉得自己绝对不是对这个人还有感情，他只是为以前那个单纯的自己抱不平。

        因为当他再见到林凌是心情是平静无波的湖面，那点自周边泛起的涟漪绝壁是太久没有见过人类的错觉。

        林凌思忖片刻究竟是不是编一个谎言比如说“我要修炼黑暗魔法需要这玩意”比较好，但他想想对方如今的情况，觉得还是稳妥点先将深渊结晶要到手比较好，黑发少年简单地回答：“救人。”

        龙渊高高地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救人？”

        林凌道：“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能够救他的人需要这块结晶。”

        龙渊此时开启了复读机模式，饶有趣味地重复道：“朋友？”

        林凌：“…………”

        ——怎么他进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要质疑一下他对祁南的形容？

        深渊主宰其实很想问林凌——为什么要找别人去救他那个所谓的朋友，而不直接找自己？找他不是更方便吗？

        下一秒，龙渊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以一种责怪的口吻对以前的自己说：“那当然是因为他不想见你了，傻子。”

        男人薄薄的嘴唇扬起，眸中红光一闪：“这玩意给你可以，但是你得留在这里。”

        林凌本以为失去记忆的龙渊会提一些物质上的要求，他已经做好了交易的准备，但此时闻言愣了愣：“什么？”

        成年版的龙渊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头发和眼睛都是漆黑。这颜色放在寻常人身上会觉得沉，可在他身上却只觉得飞扬。他的肤色很好，如玉般的毫无瑕疵，这肌肤的触感龙渊小时候有幸体会到，让他想紧紧地抓住再往深处陷去……

        男人情不自禁地磨挲了一下指尖。

        但随即他发现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对自己强调道：这种长相，也就是一般的好看罢了，不过如此！

        龙渊从对方身上挪开视线，看向那枚刚刚凝结的深渊结晶：“你不要误会，我要你留在这里，只是想看看以前的我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

        林凌一口拒绝：“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办，我可以拿其他东西跟你换。”

        龙渊傲气凌然地说：“抱歉，在这个世界，我还不知道有什么是我没有的。就这一个条件，你要么留下来，要么……”

        在短暂的留白中，那块深渊结晶不堪重负般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时间再回头了。

        林凌把手放进斗篷里，理了理斗篷的衣角：“行，给我一个期限。”

        龙渊道：“不需要很长，一年。”

        “……好。但是我要先把结晶送过去。”林凌微微垂下睫毛，思索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  龙渊达成所愿，嘴角隐秘地一勾，宽容大度地同意了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两人交易达成，龙渊便一扬手将深渊结晶抛向了林凌，被对方一把握住，放入了斗篷的夹扣中。

        接下来龙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凌动作——断崖底部距离深渊的出口很远，并且深渊主宰一眼便看出了黑发少年的实力，在高阶之上，但是意识已经差了许多，体内的魔力比之寻常的高级魔法师都要来的少，完全无法承受在深渊之中飞行的压力。

        那么接下来，林凌会选择走回去吗？

        龙渊心中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但当他满怀快意地对上林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

        深渊主宰摇了摇头。虽然龙渊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他还是想在言语一下为难一下林凌——比如“想要吗？求我啊。”这类的话语。

        可他一开口，说出的话就像是从口中自然而然流出的一样：“你说的朋友在哪里？”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龙渊：“…………”

        林凌反倒是没看出对方心中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走到深渊主宰身边，看着对方线条深邃的侧脸，小声报了光明教大祭司的坐标。

        事已至此，龙渊也无法再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他惺惺地徒手撕开空间裂缝，带着林凌出了深渊。

        在断崖里失去人类的说话声，重归寂静之后，在发现林凌消失过久方才寻来的黑龙克里斯于黑雾中探头探脑：“走了啊？”

        他嘟嘟囔囔，黑色的短腿愤怒地敲打着地面：“怎么肥似啊，明明失忆了，他对我就是略施小惩，打的爸爸皮开肉绽，对林凌那家伙就是‘跟我来吧’？！咋滴还挺体贴？气死龙了！”

        黑龙泄愤般地趴回地面，尾巴一圈，重新陷入了沉睡。

        *****************

        众山之巅，皎洁的月光照在几近透明的冰雪上，那座遗世独立的冰雪宫殿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空间漩涡，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里面走出。

        林凌径直走到宫殿门口，回头一看，龙渊仍旧站在原地。

        深渊主宰见黑发少年看来，对他扬了扬眉道：“快去快回。”

        ——意思是您还要搁这儿等着？

        林凌心知虽说龙渊并不打算进去，但里面的一切在深渊主宰的感应下，都如若现场直播。

        他推开冰雪宫殿的门，门口的守卫并未阻拦他，一路长驱直入，直到看见大祭司挺拔的背影，正在祭坛处正捧着一本书，仔细研读。

        林凌在祭坛门口站定，唤了南杰一声：“大祭司。”

        男人转过头，半面脸仍是起起伏伏的黑色斑纹，在隐隐灼灼的灯火下显得有几分恐怖。

        林凌视若无睹，把自己卖艺一年换来的深渊结晶扔给南杰：“救他。”

        大祭司将手中的结晶上下颠簸了两下，墨绿色的眼眸里燃着两撮火光：“你还真的拿过来了……”

        随即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本，带着林凌来到了相对来说宽阔的大厅中：“行。”

        ——终于到这一刻了！

        林凌感觉自己像一个不断做任务的玩家，攻略着boss，此时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立刻召唤出急救仓，被星际科技演示过的房间再度出现在宫殿里的大厅，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大祭司走入了急救舱的内部。

        在冰雪宫殿的外围，深渊主宰不知为何脸上有着几分凝重，他看了一会宫殿门口，良久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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