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祁南醒了。

        他普一睁开眼睛,  看见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就跟他在死亡后,  大部分时间看到的颜色一样。

        男人扶着还有点晕眩的额头,  撑着床垫坐起身来。祁南有些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被风吹拂的白色窗帘上——那些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他已经能够想起一切。

        包括他是如何跌入海中，最后与死亡相逢。

        以及——不知为何，他在死亡后，灵魂还未消散，他像是一个漂浮的灵魂体，被束缚在自己的尸.身附近。

        总裁大人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神魔这等奇异力量的,  他是一个坚定纯粹的无神主义者,  同时也是一个情爱无用论者。只是在认识了林凌之后,  超乎他想象的事一件多过一件。

        或许最让以前的他难以想象的是,  自己竟然会为了旁人甘愿赴死。

        并且心甘情愿，毫无半点怨怼之意,  甚至甘之如饴。

        情爱的力量,  大抵也是过于可怕。

        ——想到林凌,  祁南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地叹了口气，锁起了眉头。

        在他堕入深海失去意识后，已经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是当他一晃神的功夫,  却发现自己以灵魂的形态存在于这个世间，无法离开身体周围,  无论他怎么呼喊,  动作,  别人也看不见他，只是他能看得见旁人。

        祁南看见了很多。

        他看见了林凌驾驭着机甲找回他的尸.身，然后黑发少年握住他的手，脸上是林凌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与悲伤，林凌亲了他的唇，说：“我也爱你。”

        祁南当时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想摸少年翘翘的黑发，可是他那接近透明的手却径直从黑发少年的发丝中穿透了过去——总裁大人没有继续，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林凌，心想：你这话早一些让我听到，我会很高兴，但是我已经死了，现在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爱我。

        停止爱他。

        这样林凌就不会难过。

        祁南继续看着林凌，黑发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除却悲伤，忽地又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办法，他站起来转了个圈儿，又扑回祁南尸.身面前，握住他的手喃喃道：“你要乖乖等我，再最后相信我一次吧，我一定能救回你的。”

        总裁大人笑了笑，他的灵魂浮在空中，代替身.体一字一顿地回答：“好啊，我会永远等你。”

        ——反正他现在这样，也不能去其他地方。

        祁南觉得自己死了一次，现在竟然会开玩笑了，这也是一个质的飞跃吧。

        总裁大人原先以为林凌的意思是找现代科技，或者星际科技来救自己，毕竟林凌在他心中虽然神秘，但他也是往外星人那方面去想的，他从未想过——林凌会跟魔法扯上关系。

        不，或者说，祁南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会有魔法这种东西的存在……

        但是林凌让他见识到了。

        黑发少年再一次进来救生舱的时候，带了一个男人。

        祁南立刻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们，他能够从那个男人的眼睛中看到很多东西。

        很多林凌看不出来的东西，比如怀念，比如嫉恨，比如隐藏在眸底深处的……爱意。

        祁南敢打包票，这个人绝对喜欢林凌。

        呵，又是一枚情敌。

        总裁冷漠.jpg。

        他在林凌的四周，垂下眸子，坐在黑发少年的身边，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讲话——总裁大人深谙谈判的艺术，他知道那个男人其实在忽悠林凌。

        如果放在往常，林凌也能看出来，可现在林凌好似为他的事情急昏了头，那男人说什么他都信。

        还有什么“守护术”——祁南第一次听见，还以为林凌误入某邪.教，在玩什么神奇的cosplay。

        然后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问林凌要心头血。

        那个男人，所谓的“大祭司”当时的表情明显是不希望林凌同意的——但是黑发少年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祁南不知道心头血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能够大致猜出来，一定非常重要，不然林凌不会那么肉疼，那大祭司也不会一下子面色剧变。

        总裁大人想如往常一样抬手敲敲林凌的头，告诉他别被别人骗了，他不复活也无所谓的——但是他的手只不过做了个假动作，就放下了。

        他碰不到他。

        祁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凌交出心头血，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总裁大人只觉得心疼。

        为什么要为了他这样呢？

        祁南知道林凌的性子，从来耐不得寂寞，万花丛中过，几乎没有什么能进的了他的眼，更别说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了。

        总裁大人以往虽说爱管着他，但他心中明白，林凌不可能为任何人所改变，他能做的只是让他暂时性地栖息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

        祁南隔空抱了抱他深爱的少年，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

        他心中又是纠结又是疼惜，只恨不得自己复活过来，告诉对方自己从来没有怪过他。

        然后林凌便离开了，也不知道那大祭司对他提了什么要求。他又消失了很久，直到他再次出现，那大祭司说要彻底复活祁南。

        祁南本能地察觉不对，他揣测林凌是不是答应了那人什么条件，被趁火打劫，才换来了自己的复活——

        当大祭司问林凌是不是他此时要求什么，林凌都会答应的时候，祁南就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定是林凌牺牲了自己——或许忍辱负重，才换来了这一切。

        他此时不知道林凌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但他一定会找到他。

        总裁大人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走出了房门。

        **********************

        后山，森林。

        遮天蔽日的丛林和结界掩盖了妖兽的影子，路过此地的凡人完全没有意识到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

        林凌刚接触东寰没多久，体内的灵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运转起初还有一些酸涩。但那伴随着妖兽扑面而来的腥风血雨立刻让他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是了，那也是他这般害怕东寰的原因之一。

        他几乎是立刻性地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黑发少年脚尖轻点，身姿轻盈地跳开了原地，与此同时，他手掌中的飞剑在空中变大，稳稳地接住了他。

        飞剑的寒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主人，林凌就着飞空的优势，凌空一指，飞剑身上金色光芒一闪，激化出十道剑气，如长虹贯日般斩向妖兽背后那被东寰弄出的伤口！

        面对飞剑凌厉的攻击，那妖兽显然灵智极高，要不人家怎么有两个脑袋呢？它不慌不忙地回过一个头，口喷火焰，将那几道剑气湮灭在了火焰中。

        妖兽极其灵活地回过身子，腾空而起，附近树木的叶子均被它带起的风给险些压折了去。它伸长脖子长啸一声，尾巴夹带着巨大的威势，就着飞剑的方向竟是要反过来再打压林凌！

        林凌的法力不够，无法硬抗，只能靠着飞剑的速度与妖兽周旋。

        他就着妖兽尾巴的方向反过来飞远了些，隐藏在一颗树木的树冠后，等待着发起下一次的进攻。

        妖兽扭了扭尾巴，蛇类的瞳仁像一盏黄灯，能够盯住任何面前的猎物。

        在下一秒，那只在它看来娇小无比的小飞虫又飞了出来，在它面前来回穿梭着，可是它却无法击中它，结束这场比试。

        远远看去，黑发少年的身影就像一只飞鸟，围绕着天空中凶猛的妖兽进攻——他无法对妖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由于他的灵活程度，妖兽也不行。

        有好几次，林凌都已经闻到了妖兽头颅口中的腥臭味，却还是险象环生地从妖兽口中逃生。

        林凌没有回头去看东寰——他知道自己其实退步了。

        他在其余几个世界，连灵气的存在都感受不到，怎么可能进步？这种程度的妖兽，放在从前，对他来说不在话下。然而现在缠斗了许久，反而渐渐落入了下风。

        林凌觉得这样不行。

        总得……总得找个方法，试探一下东寰的态度。

        如果他做不到主人格的要求，那么——

        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在又一次的回旋中，黑发少年的飞剑在空中似站不稳一般，顿了那么一顿。就是在这一瞬间，妖兽抓住了那道机会，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气浪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那道距离它不远的瀑布竟被气浪当场蒸干，可见其温度之可怖——而这道气浪的目标正是林凌。

        林凌没有防护罩，以肉体之躯硬抗妖兽的攻击，这一击若是打实了，他不死也残。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而来的疼痛，亦或者是久违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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