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林凌只觉得自己从极昼的光线里来到了极夜,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只捂住他眼睛的手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那只手的触感冰凉，覆在少年方才因雷光而感受到刺目的眼睛上，竟然有种别样的舒服,  抹去了他的刺痛感。

        林凌试图放出神识,  但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竟禁锢了他的一切感知——于是林凌只得一边伸手去碰那蒙住他眼睛的手，一边试探性地想要开口，可沧泽的术法还在,  他的嗓子仍旧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作罢。

        就方才那熟悉的声音而言,  林凌认为自己在哪里听过,  只是因为年岁的太久而蒙上了一层青苔——这声音清脆，悦耳,  有一些轻,  听上去并非成年人的磁性浑厚,  反倒是像个小孩子。

        还有这手……

        林凌摸了一下立刻就放开了，他意识到现在正蒙着他眼睛的“人”，似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儿,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只蒙着他眼睛的手紧紧跟随，那小孩在他耳边无声地弯起唇角：“我是谁？”

        林凌有种走进恐怖片片场的错觉——尤其当四周一片寂静的情况下，这个声音中的熟悉感愈加浓烈起来。

        他经历过的世界很多,  但遇见过的小孩子很少。

        黑发少年再度摸上那只手,  这一次他用了点力,  随后林凌冷静地用右手食指在那人的手背上写下了“龙渊”两个字——对方仿佛开心于被认了出来，那只手这次没有继续用力，林凌便成功地将它压了下来，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仍旧是一片漆黑，但很快林凌便适应了过来，看着四周的漫天黑雾，以及魔法元素异常地汹涌，林凌对这种魔法元素的跃动极为熟悉，他只一眼便知道这是深渊——不，好像又不是。

        伴随着一道响指声的响起，四周的黑雾似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原，天空上漂浮着雪白的云朵，草原上点缀着鲜艳的花朵，这是一片祥和的美景。

        那么美，却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是……幻境么？

        林凌不太确定，但他知道这肯定并非现实，因为此地一条空间裂缝都没有。他这么想着，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

        龙渊不知为何变成了小时候林凌与之初遇时的样子，他额前的流海很长，几乎要完全遮住了他的眸子，明明是长相非常好看的小孩子，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总是阴郁无比。

        小龙渊的身高只到林凌腰部上面一些，他还需要仰着头看他，因为这个姿势，他的头发向后摆去，露出了他的眉目，比记忆中最初的龙渊要清爽很多，他口齿清晰地唤他：“父亲。”

        林凌下意识颤了一下，每次龙渊这么叫他，他总有一种禁.忌又羞耻的感觉，尤其是当龙渊长大之后，一边对他上.下.其手一边这么唤他的时候，他总是比平常敏.感许多倍。

        黑发少年此时无法说话，他静观其变，也不着急，看看龙渊究竟要做什么。

        在林凌的想象中，龙渊是故意幻化成小时候的样子，又将他带来这处不真实的仙境，定然是有所目的。

        他并不着急，反正只要回到龙渊身边的现实，再填上那裂缝，也是他需要做的。

        在少年的黑眸中，小龙渊向前伸手，再度抱住了他的腰，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父亲。“

        林凌觉得他有些不对——因为在龙渊长大后，无论是分割记忆前，还是恢复记忆后，他也不会露出这种单纯而满足的神色，而现在小龙渊的眼睛里却是一望进底的澄澈，好似当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林凌没有办法说话，他只能在心底对系统说：“有问题。”

        系统像是观察了一会，给出了回答：“装的，你试试他就知道了。”

        黑发少年站了一会，不见小龙渊有任何动静，他便蹲下来直视着龙渊的眸子——他想试龙渊的方法有很多，但此时看着幼年形态的对方，尤其小龙渊的神色还那么无辜，这让林凌觉得他若是当真动手，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林凌动了动手指，他脚边的野草被凌空拔起，在空中组成了一行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父亲不能说话了吗？”小龙渊将自己的小身体硬是挤进林凌怀里，他圈住林凌的脖子在他耳边脆生生地问。

        他说着用冰凉的小手捧住了少年的脸，将两根手指并作一排去摸林凌的咽喉，被林凌避开了之后，小龙渊的脸色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沮丧神色，但他又很快地振作了起来，伸出小手在空中划拉了两下。

        在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道空间裂缝的投影，小龙渊双手一拉，将几道裂缝拉了开，在裂缝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龙渊黑影，于各个裂缝中不停地穿梭。

        “我一直在这里面找你。”小龙渊歪着头说。

        穿梭于时空裂缝中，纵使龙渊掌控着空间元素，也极为危险和耗费精力。他此刻说来轻松，但现实定然凶险无比。

        林凌拍了拍龙渊的背，他便扬起一个喜悦的笑脸来。

        这不是龙渊应有的性格——哪怕在龙渊诞生之初，也没有过这般天真无邪的时刻。

        龙渊诞生于深渊，从出生起便于黑暗为临，从未与天真这两个字结缘。

        在林凌的记忆中，小龙渊不爱说话，内敛又阴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是低着头，不肯与任何人交流，断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活泼开朗。

        那么当真是龙渊的融合出了问题？若真是假装的，这样的性格改变，岂不是过于明显？

        小龙渊见林凌发呆，伸出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脸颊：“父亲？”

        林凌回过神来，他抱着小龙渊站起来，面前由青草组成的字又换了排列：“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现在这样？父亲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吗？”小龙渊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长得像是大龙渊的缩小版，做出这般稚气的动作看上去很是可爱，林凌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脸蛋。

        小龙渊对林凌的行动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反倒是很乖巧地把脸凑过来给捏。

        这次林凌把持住了，他看着怀中小孩儿的眼神，微笑起来，那行青草排列出一行字：“你现在很好，但是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龙渊现在这样的确很可爱，但这不是龙渊。

        ——是，龙渊又不爱说话又心思多又阴暗，但那才是林凌第一个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带走照顾的小孩儿，龙渊拿走了许多他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与人一同历险，第一次给别人吃他做的饭，第一次照顾小孩儿，林凌怎么可能彻底不在乎他？只是他在乎的是真正的龙渊，而非现在这个傻白甜版龙渊。

        在林凌的想法中，龙渊若是装的，那么他看到这句话或许会露出真面目，但此时小龙渊只是傻傻地重复了一遍，无助地说：“原来的样子？我原来就是这样啊……”

        林凌沉默了一会，他浅浅地蹙起眉头，那排青草换了话问：“你还记得些什么？我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的？”

        小龙渊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无辜地摇头，摇头，再摇头，分别回答了林凌的三个问题。他想了想，或许觉得单纯以肢体语言回复不太好，这才开口慢吞吞地说道：“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要找到父亲，然后跟着你。”

        他抱紧了林凌的脖子，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小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像是害怕林凌抛弃他一般。

        林凌将手按在小龙渊的头顶，用灵力迅速地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尤其是灵魂——没有任何异状，或者说龙渊身为深渊主宰，他身上发生的事是林凌此时所看不出来的。

        黑发少年收回手，他想了想，青草继续排列组合问道：“这里是哪里？”

        “父亲，这里是我的心里，你喜欢吗？”这次小龙渊回答的抑扬顿挫外加喜气洋洋。

        林凌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严肃了脸上的表情——小龙渊怕是以为他当真生气了，立刻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推了一把林凌的手，从少年的怀中跳下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眼前的蓝天白云虚空一握，顷刻间眼前的这片良辰美景皆化作万千云烟进了他的手心，似一片浩渺星辰，广阔无垠。

        小龙渊回头朝着林凌张开手，血红色的眸子格外闪亮，他冲着林凌弯下腰，作了一个赠送礼的姿势道：“众神之光，这是送你的见面礼物，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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