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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详女人


“我拿了两个干饼过来,陈秀才先吃吧!”

        “书院的功课耽误不得,你吃完以后便回去吧,我会帮你照看陈娘子的。”

        “劳烦婶婶了,我明日就回!”

        天一亮,李灵慧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不一会,只见掀开帘子的张婆子探头道:“呦,没有昏睡就是要大好了!”

        “再喝一副药就可以停了,余下的药便可以拿到回春堂去退点银钱。”

        “陈秀才不容易啊,小小年纪抄书换钱可不是这么花的!”

        张婆子嘀咕完,扶着李灵慧在恭桶上方便,然后又给她喂了稀粥和汤药。

        李灵慧的嗓子痛,不想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是这个张婆子的话很多,来来去去地说,她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前身姓李,名叫翠花。是下寨村人,原本是订给陈家大郎陈青山做媳妇的,结果陈青山被征入伍,不到半年就收到了抚恤银子。

        李翠花的爹娘穷得很,退不了定礼,便让李翠花给陈家大郎守了望门寡,从此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谁知李翠花跟婆婆陈婆子相处不过一年,陈婆子便得病死了。

        这下李翠花彻底成了一个不详的女人,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多,加上小叔陈青云从书院回来给亡母办丧事,村里便有风言风语说李翠花想攀上陈秀才,做秀才娘子,克死陈家独苗。

        受不得言语侮辱的李翠花在婆婆丧事后的一百天就上吊了。

        结果倒霉催的她就起死回生了。

        张婆子走了以后,陈青云端着昨晚剩下的蛋花汤进来了。

        李心慧眼尖地看着陈青云的衣袖都磨出了细细小小的口子,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消瘦,没有血色。

        一晚上的咳嗽让他根本没有睡好,她要是推断不错,这个陈青云一定是感染了风寒。

        李心慧第一次吃隔夜的蛋花汤,带着一股冷腥味,可她却连挑剔的目光都没有流露出来。

        陈青云看到嫂嫂吃完了半碗蛋花汤,老成紧绷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

        从怀里摸索着一小串冷冰冰的铜板,陈青云将铜板放在枕头边上。

        “还有两副药我放在火房的土罐里,张婶过几日就不会来了,到时候劳烦嫂嫂自己煎来喝。”

        “我明日一早走,约莫半个月才能回来,嫂嫂有什么难的事可以找里正大叔,他会给我捎信的。”

        李心慧微微仰着头,少年的面孔掩在昏暗的阴影里,她看不太真切。

        可他伸过来的手却清晰入目,上面有着黑色的灰末,密密麻麻的伤口有鲜红刺目的,也有破皮冻伤的。

        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骨节分明,一眼便可看出营养不良的状况来。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那青色长衫下,却是羸弱纤瘦的身体。

        下午的时候,张婆子又来了。

        带了一篮子的黄花苗,看着陈青云那瘦弱的身体在给瓦缸灌水,一张黄色粗糙的面孔布满了愁容。

        “陈秀才熬点黄花汤喝喝,早上听你咳嗽,我给你拿了一块老黄姜来。”张婆子说完,将黄花苗的叶子撩开,只见那菜篮底下露出拇指大小的老黄姜。

        陈青云放下手里滔水的木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低头道谢。

        “多谢婶婶了!”

        张婆子闻言,放下篮子就去生火。

        陈青云见了,连忙去灶台帮忙。

        张婆子看着刚刚劈好的一堆干柴,心疼地对着陈青云道:“听婶子的话,她守的是望门寡,无儿无女,跟你不是一条心!”

        “等她大好了,找个远村嫁了便是。”

        “叔子嫂子,满村都是嚼舌根子的,你是有大出息的人,别被她连累了。”

        张婆子说完,摇头叹息。

        要说原本这李翠花也不用守这望门寡,是她亲爹亲娘还不回定礼,要将她送给大户做妾。

        那大户的婆娘好生厉害,要让李翠花的爹娘签下死契,李翠花的爹娘不敢签便来求陈婆子。

        于是这才有了望门寡,李翠花上了陈家的户,跟李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过好歹命是保住了。

        谁知道这丫头原先看着是个好的,勤快又听话,奈何陈婆子死了以后,这村里的风言风语一出,这丫头就想上吊。

        张婆子守了十几年寡,有一个独子在县里学木匠。当年陈青云的爹在世时,是一位夫子,人面广些,多有照拂张婆子孤儿寡母。

        张婆子虽说大字不识几个,然而心地却是不坏,陈夫子去世多年,她一直都跟陈家走近,互相帮扶。

        谁知一转眼,原本有些底子的陈家会败成这样?

        陈青云站在门口远眺,雾气袅袅的山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张婶说的,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娘亲病重,他在书院不能多加照料,是嫂子日日在床前侍候。

        娘亲过世前,曾跟他说过,若是日后不能高中,便让他跟嫂子好好度日。

        他那时才明白,嫂嫂过来守望门寡,是娘亲给他留的一条后路。

        当年他爹缕试不重,郁郁而终,成为他娘的一块心病。

        大哥入伍,一去不返,成为他娘的第二块心病。

        他年纪轻轻,颇有成绩,然而却无人帮扶,这是他娘的第三块心病。

        那一日他扶灵回来,见嫂嫂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自此以后浮萍飘零。他心有悲戚,便如实而说。

        谁知嫂嫂听后,哑然悲悭。

        后来他返回书院,月中月末才回一趟,不想就算如此村里也多风言风语。

        嫂嫂整日闭门不出,安心守孝。他勤奋读书,心里面盼望早日出头。

        却不想,热孝百日刚过,嫂嫂便悬梁自尽。

        说到底,都是他害了她。

        秀才跟寡嫂,多是难听之话,嫂嫂一介弱质女流,怎受得了?

        日后他若高中,举人跟寡嫂又当如何?

        若再中?

        他恍然大悟,除非他一直都是这小小秀才,否则跟嫂嫂只会互相耽误。

        他并非对嫂嫂有意,只不过是想陈家只剩他们二人,私心里早已不想嫂嫂外嫁。

        殊不知,他的狭隘,害得嫂嫂差点魂归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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