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红花

采摘四月的榆钱，吃过五月的枇杷，收获六月的麦子，7月1号东山一小放暑假了。

        骄阳似火，大片的浓荫也盖不住暑意。炙阳晒裂了土地、晒蔫了草叶、晒烫了溪水，更晒得人耸头搭脑。席知夏只要没睡着，是大蒲扇不离手，呼啦啦地摇啊摇。

        自打放了假她这种树人是颗粒无收，再加上天天听着那知了的噪音，完全就是个炸药桶，易燃易爆炸。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打一开始就不应该点那个破广告。如果不点破广告，她就不会重生，更不会种树，更更不会上个育红班搞的神经衰弱，更更更不会竟然在放暑假的时候起了想上学的念头。

        恐怖如斯，重生没改变她，这一点点地温水煮青蛙，眼瞅着她这只咸鱼要变质了！

        一想到时刻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席知夏就想掀桌：不就读档？她又不是读不起！又不是没读过，以为能吓到她吗？只是，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没有马桶……

        算了，咸一时风平浪静，种一种海阔天空。只是，这次怕不等她先摆烂，那破树就送她去无限循环了，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啊——除了那种要去补课的那种救法。

        睡同一张床的席信冬只觉得夏夏近日来比较焦躁，不过他没兴趣也没精力去了解小人的苦恼，跟着俩个哥哥摸鱼捞虾、爬树捉鸟，已经耗去了他全部的时间。

        没几天，三个黝黑发亮的卤蛋新鲜出炉，让席知夏原本想跟着帮忙看看衣服、递递东西的助人之心彻底死了。

        蒋云看着秋天要上初三的大卤蛋，却是起了别的心思：秀景说让沛英跟她回苏城让肖阿公抓抓学习，努努力没准统考的时候能考个高中，要不……

        蒋云找了个机会把想法和丈夫说了，席明荣一听连连摇头：“这也太麻烦肖阿公了，从没听过哪家孩子还补习的。”

        “就是因为咱们东山没人补，沛英才更需要补。”蒋云想着弟妹给她透露的内部信息，原先有些犹豫怕麻烦人的心反而坚定了下来。

        “这往年里，平江一中在东山总归是要招上一两个的，沛英平日的成绩也不算差，你想，这要是能再补补拔高拔高，上个平江一中或者吴县实验，到时候考上大学，出来可就是干部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补补习就能考大学当干部了？”席明荣让媳妇这个大饼给画乐了。他们东山也就陆巷的王家出过大学生，不过可不能比，那是祖上就起的书香世家。

        “那就不提考大学，就说考上高中。秀景可是听秀群说过，就算在部队里，那也是要看有没有水平的。高中生去当兵那是优先提干，而且技术兵可不是那小学初中的大头兵可比的。”

        席明荣纳闷了，这往日里也从没见媳妇这么激动争取过一件事，“你这说到底就是想让沛英去肖阿公那儿补习？”

        “对，没错！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准备和秀景说了，要麻烦……”

        “我同意。”

        蒋云愣住：“啊？”

        “怎么了？就你是亲妈会为儿子考虑？我是后爹吗？”席明荣见着媳妇呆呆的神情，也乐地一个反问打趣。他坐近蒋云身旁，微搂住她肩膀，柔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孩子好，怎么会不同意呢？”

        “嗯。”

        “不过，你也别给秀景太大压力，这最后不论怎么样，咱们都得谢谢肖阿公。还有，沛英可以去，沛勇不能去。秀景带俩孩子已经够累了，咱们不方便过去帮忙什么的，就少加个包袱吧。”

        蒋云推推席明荣小囔着，“我知道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后爹亲儿子的亲妈呗~”

        ……

        晚间，暮色渐起，星辉月明中虫鸣也静谧了下来。地表的余热尚留，可院子里还是铺满了一张张麦秸秆编结的凉席，大大小小躺在上面享受起难得的惬意。艾熏的烟雾缭绕升腾，时空像是在天外，嬉闹却给人拉回人间。

        “席知夏，你能不能不要把你的臭脚丫子对着我的头？”席信冬别开头，一脸嫌弃。

        席知夏翻个身：“不——”甚至还动了动脚丫子，有种挑衅的味道。席信冬气急，坐起抓住小脚丫一个固定住就是猛挠。

        “哈哈哈哈……哥哥，我错鸟。妈妈救我——”席知夏识时务的立马道歉，缩脚猛挣扎着。

        “我看你还敢不敢再放。”席信冬满意了，松手虚点点。

        “哼——”她还敢！

        肖秀景想着嫂子刚刚对她的拜托，决定趁热打铁明天就带沛英他们一起回苏城。不过，见着自家两个孩子不住的闹腾，忍不住开口恐吓道：“信冬、夏夏，你俩要是再不乖乖睡觉，明天我去苏城的时候不带你们俩。”

        席知夏/席信冬：“？？？”

        “妈妈，我好乖的，我也要去苏城，我好想爸爸啊——”席知夏是一丁点都没被她妈的威胁吓住，黏糊糊地搂上肖秀景的脖子，说到动情处，差点泪洒半边天。

        许是想念藏在心里，不提没什么感觉，一提席信冬只觉得下一秒就想见着人：“妈妈，我也想爸爸了。”

        听着两个孩子脱出口的想念，肖秀景有些失语。虽然就在苏城，但是工地上早6晚9，有的时候还为了抢工期，通宵或者两班三班倒。出去半年了，夏夏她们也只接过她爸的两个电话。

        她虽然去看过席明华两次，一次在工地上，一次在火车站，但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工地上那次，挖掘机、推土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席明华带着安全盔，看到她来，一抹一个大花脸就朝她笑，爬下脚手架后带她去了工棚，从角落里抠出了一个包裹塞给她，只问家里好不好，她好不好，夏夏她们好不好，他很好……就催着她回了家。

        火车站那次是端午，席明华要跟着叶涛去徽州建材市场看看，打了电话让她送几件衣服。她带了衣服、粽子，从火车的车窗里塞了进去，只是没待细说上几句，车就开走了。

        “妈妈？”

        肖秀景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也不逗她们了，直接开口道：“咱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席知夏没等肖秀景催，就主动要往车上爬，只是……

        “英哥？”

        “夏夏来，我抱你上来。”席沛英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书包就要去抱小人。

        席知夏张开手，看看席沛英再看看站在车旁委委屈屈的席沛勇，纳闷道：“勇哥怎么不上车啊？”

        “他不去。”席明荣帮忙搬着东西，而后俯下身和小人商量了起来：“夏夏，沛英要去找夏夏的阿公补习，夏夏帮伯伯监督他，等回来告诉伯伯，好不好？”

        闻言的席知夏立刻仰头看下某补习生，眼里尽是同情。没想到啊，这八几年他伯伯就这么鸡娃了？平日里还真看不出来，果然，暑假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佩服！

        ……

        胥江边上，层层的围挡横拦，粗粗看去，只见引桥向前延伸，南北两岸的主塔在矗立着，履带吊货车穿梭不停，江上的脚手架猫道上趴着人，抬头看着只见一个个黑点，平台上焊花四溅，榔头敲打铁板发出的“哐当”声不绝于耳。

        肖秀景一行来到了工地门口，做过简单的登记，等席明华收到消息后出来。现在规范施工，管理严格，闲杂人等一律不能进入工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穿蓝色工装带着黄色安全盔的人跑了过来：“秀景！”

        “爸爸！”

        “明华！”

        “二叔！”

        其余众人还有些矜持，席知夏却没管那么多，直接扑了上去。席明华抱起闺女，跑近了又狠狠地搂住了儿子。满满地看过肖秀景之后才看向席明荣和席沛英。

        “大哥，又麻烦你了。家里怎么样，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席明荣看着黑了又瘦了的弟弟，眼里尽是心疼。

        “爸爸，你看，小红花！”席知夏掏掏兜，“班级里只有三个小朋友有哦。再此，隆重表扬席明华同志认真工作啦~”

        “好好好，夏夏真棒！”捏着小红花，席明华只觉得自己有些眼热，“爸爸谢谢夏夏的表扬，一定会再接再厉！”

        席明华把闺女放下，看着媳妇有些拙舌：“秀景，塔柱左幅明天一早就要开始浇筑混凝土了，今天我要跟着涛子、杨工他们把预埋件挨个检查一下，工期紧。看过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去吧，我……”

        肖秀景制止了丈夫未出声的抱歉，“明华，我都知道的，你快回去吧，工地上离不开人。我带夏夏她们回我妈家，今年我们在苏城过暑假，也能让我爸帮沛英补补课。你没时间不要紧，我们到时候常来看你就行了。”

        “秀景你放心，等一有空我就回去看你们。沛英，好好和肖阿公学，咱们争取考上好高中。哥……”

        “明华，照顾好自己！”席明荣拍拍弟弟的肩膀，其余尽在不言中。

        席明华挨个亲了亲他的媳妇和孩子，抱过他的哥哥和侄子。即使再依依不舍，也只能狠下心回了工地。席知夏看着她爸步履坚定却满是尘土的背影，眼有些红了，见状的席沛英悄悄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哭，夏夏。二叔要高空作业，你别让他不放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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