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动魄

席知夏被从雪地里挖起时，是两眼呆滞、脑袋空空。直到一阵乱拍乱打的疼痛感袭来，她才回过神：靠！这身体小了，灵活度也没了？虽然她可能是没点什么敏捷天赋，但也不至于平地摔吧？

        身心的双重打击，让席知夏决定去大槐树下寻求寄托。垂头垮脸，找着一块石头直接就一屁股坐下，剩余动作就是幽怨地看向席信冬：都怪他！要不是他，她还好好窝在被窝里睡觉呢，哪里会摔倒！

        席信冬傻眼，不是，这眼神什么意思？

        “夏夏，要不咱们一起找石头做雪人的眼睛？”没觉着理亏，但席信冬还是先服软。

        哎，这蹲着玩雪都能摔倒，自家的傻妹妹，除了宠着也没别的办法了。

        席知夏手一顿，连摆摆：“哥哥，你自己去吧。我累了，要歇歇。”

        席信冬：“……行叭。”

        再说小寸头推着雪球越滚越大，不经意瞄见树下基本成静止状的沉思者，忽然压低了声音，往身后捣捣：“冬子，我怎么觉得你妹今天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你别瞎说。”席信冬皱眉，有这么明显？

        “这平时，你妹就是你的小尾巴，甩都甩不掉。”小寸头手指指、头摇摇，“但看看今个儿，不粘着你不说，还能自己一个人乖乖坐着，这不是怪怪的是什么？”

        席信冬无语：“这不粘着我就怪了？想多了你。我刚刚回去的时候听我奶奶说了，夏夏因着昨晚醉酒，今天一天都蔫蔫巴巴没什么精神，我回去的时候还在睡呢。”

        “醉酒啊，怪不得。”小寸头理解后好奇：“什么酒啊？酒劲这么大？”

        席信冬支吾：“就……就我妈酿的冬酿酒。”

        小寸头：“……”这也能醉？

        “唉嘿，冬子，看招——”

        “唔？”席信冬一抬头，只见从天而降的雪球抛物线直直砸向身后，啪叽，正中红心。

        “靠，这什么破准头，也太差了吧！”

        小寸头顶着一头的雪气坏了，不是要砸冬子，怎么砸他头上了。

        “还不是你俩凑得太近，砸他不就是砸你？这都半天了，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连个雪人身子都没堆好，我们雪人脑袋早就好了。”说罢，又抛来一个雪球催促。

        “你管我，身子这么大，可不得要多花点时间。哼，看招——”

        “就是，看招——”

        雪人前的你来我往、雪球中的你追我打中暮色渐起，落日的余晖模糊了雪天，浅月疏星妆点着银装，伴着袅袅的炊烟，氤氲出一片相依朦胧。

        “信冬，吃饭啦，别玩了，带夏夏回来。”肖秀景站在门口没出去找，只牧羊人般喊了几声。

        “哦——”

        像是吹响了号角，周遭相继也传来叫唤。

        “昊子，回家啊！”

        “王成，别玩了，快回来。”

        “清清，带小明回来，吃饭啦。”

        归家路上，一个个“打火堆”像是坠落的明星，烘亮了月夜。雪不知觉已下至脚踝处，席知夏跑一步、踉跄两下，只十来米远就站定拉着席信冬的手黏乎了起来：“哥哥——”

        席信冬一低头，看到那湿漉漉的小毛窝子，顿时了然：“哥哥抱？”

        “嗯！”

        照例抬起胳膊的席知夏一路起飞，最终降落在堂屋里的烘笼旁。和屋外的冷凝不同，只稍稍靠近些许暖笼，残雪就化就了水痕。

        “夏夏，出去玩雪啦？”席明华拿起一块毛巾，呼啦啦地上下就是一顿乱擦。

        “嗯。”席知夏缩头闭眼，“爸爸，你温柔点，脸都痛了！”

        席明华：“……”他也没用劲啊。

        陆陆续续中，一大家子人都齐了。席知夏乖巧地坐在肖秀景怀里，打量起年轻版的各位。以阿爷席庭为桌首，顺时针来看，左手边依次是大伯席明荣、大伯母蒋云、大堂哥席沛英、二堂哥席沛勇。逆时针来看，右手边依次是奶奶阮佩相和席知夏一家。

        好像，变化都不是很大嗳。

        晚饭后，阮佩相带着两个儿媳收拾碗筷，席信冬哥仨被压着去做作业，席知夏则跟着席明华他们在堂屋里烤火。几个大男人凑在一起，抽巴着旱烟，家事、国事、天下事，火热得不行。

        烧火的瓦盆上盖着个竹篾火笼，无聊的席知夏拿了根松枝，透过竹篾的孔隙，来回翻饬着红彤彤的炭火。

        噼里啪啦——啪啦——

        席明华抬头一瞥，既而一楞，急道：“夏夏，小心烫着！”

        席知夏：“……”爸比莫方，这离着还有半米远呢。

        不过三秒之后，席知夏就坐进了席明华的怀里，抱着搪瓷杯，老神再再地听着与会人员关于明天工作安排的汇报。

        你、我、他，茶山、地里、留家，扫雪、翻瓦、盖草……混着旱烟呛人的味道，席知夏觉着这工作多的简直让人想流泪。

        席庭见着席知夏揉眼睛，轻声道：“明华，我看夏夏困了，你抱她先回房间睡吧。”

        闻言的席明华低头，小人的眼睛水汪汪、红通通的。心疼地应了声，走至门口突然回头道：“爸，那明天就我去茶山吧，顺道再砍点柴回来。天冷，给夏夏她们在家烤烤火。”

        “行。哎，拖着点抱，别扭着夏夏。”

        ……

        洗漱完的席知夏看着大床上的席信冬，猛然清醒：难道，这是要一起睡？

        no！

        要知道自打有完整、清晰的记忆起，她可就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了。即使是她亲哥，那……那也不行。

        “妈妈，俗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你看今晚这觉……”席知夏不敢张扬、害怕报复，只小声地在肖秀景耳边吹风。

        “哼——”闻声的席信冬一个嗤笑：“那你去和妈妈睡吧！”

        “什么和妈妈睡？”席明华抱着汤婆子一进屋就听到这句，不由纳闷。

        席信冬接过汤婆子塞到脚下，也闹起了小情绪，扭过身子气歪歪道：“夏夏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和我睡。那要授受的亲，不就是和妈妈睡嘛。”

        臭夏夏，竟敢嫌弃他，他还不要和她一起睡呢。

        了解好前因后果的席明华轻咳一声：“唔，夏夏乖，好好和哥哥睡啊。妈妈呐，是要和爸爸一起睡的，不能和夏夏睡。”

        席明华也没指望席知夏能理解，直接将扑腾的小人塞进被窝：“好了，乖乖睡觉吧。”

        席知夏：“……”

        冰冷的被窝冷得席知夏不知觉就循着热源，伸出了试探的小脚脚。

        “不是说不要和我一起睡，那你把脚放过来干什么？”席信冬被冰得一哆嗦，不过，倒也没甩下她。

        瞬间，席知夏整个人就窝了过去，理不直气却壮：“谁说的？夏夏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睡了！”

        “臭夏夏，什么最喜欢，骗人精。”席信冬红了耳朵，吃不消这糖衣炮弹。

        “人家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肖秀景点点两个孩子的鼻尖，柔声道：“好了好了，不说话了，都乖乖睡觉。”

        关灯后的黑夜，月色晕染开来，只两个人的世界。滴溜溜的大眼里眸光闪烁：“哥哥，夏夏和你说的都是真的，夏夏啊，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知……知道了，睡觉。”

        “嗯呢~”

        ……

        翌日，好哥哥爆棚的席信冬直接送上了礼物。

        “夏夏，来，这是数九。自冬至起日染一瓣，九九瓣尽春至花开。”小手握着小手在素宣上描红，好一副兄友妹恭。

        “昂~好棒呀~”

        “哥哥，我们描完了就可以吃你带回来的果丹皮了吗？”

        席信冬：“……”

        一瓣接一瓣，涂满了两朵梅花，离第三朵还差一瓣的时候，腊八到了。老话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虽然每天吃的都挺不错，但席知夏还是馋腊八粥。

        好几天前，阮佩相婆媳几个就开始准备起材料，红豆、花生米、大枣、桂圆、大米、小米、糯米、红米这八样，还添上了青菜丁和咸肉丁，讲究一个十全十美。

        初七中午一吃完饭，厨房里就忙活了起来。泡发米豆、红枣去核、材料切丁，热火朝天。等吃过晚饭，就是正式的驾火煮粥。

        先将红豆、花生米、大枣、桂圆加水加冰糖煮至半熟，然后加入大米、小米、糯米、红米，文火慢熬。因为腊八粥讲究慢工出细活，所以都会煮上整夜。末了快要出锅的时候，才会添上苏城特色的青菜丁和咸肉丁，给甜糯的粥加上一股咸香。

        等待的时间里，熬煮的香气会随着升腾的烟雾，弥散出去。席知夏枕着腊八粥的香气，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这肚子里好像缺点什么。

        因着腊八粥又叫“早食粥”，第二天天还不明，肖秀景就叫两个孩子起来喝粥。因着天太早也就都没下床，只简单地漱了一下口，就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喝上一口丝滑软糯。

        太幸福了！

        补完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席知夏懒洋洋地赖了好一会儿床，咂咂嘴、舔舔舌，甜甜的，还有股桂花味，真不错~

        回味过后，她开始摸昨晚塞在被窝里的衣服。

        啊嘞，她毛衣呢？明明昨晚塞脚下了，这么不见了？还有，这空落落的墙，她的梅花图也不见了！

        “妈妈，妈妈——”

        没一会儿，肖秀景就推门跑了进来：“夏夏，妈妈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妈妈，我的梅花图不见了！”席知夏指着墙面，“明明今早喝腊八粥的时候还在的。”

        原本担心的肖秀景听着后面这话，不由笑了出来：“傻夏夏，哪有什么梅花图。况且，今个儿才冬至，腊八还要好久呐。乖乖，头真的不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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