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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财嘎殉情


高原的春天比内地来的晚一个多月,葫芦峡的春天又比外面晚一个星期。四月中下旬,草原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枯草在春风中不断摇曳,厚实的枯草底下,些许发绿的嫩芽,蠢蠢欲动,早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一只只犬鼠,早早地爬出洞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偷偷地四下张望。

        在这个季节,德吉大叔就把牛羊全部放了出来,让它们在自己的草场上四下觅食,德吉大叔也不用管,拿着望远镜望一下,大概掌握它们的位置就可以了,其实是有一个得力的管家,让德吉大叔十分放心,那就是牧羊犬财嘎,只要牛羊一出门,财嘎就跟在牛群或羊群的旁边,如果去马路右边的草场,那些调皮的牛犊和羊羔站在公路上,似走不走,淘气地要去马路左边的草场,财嘎就扑上前,摆出那副凶狠的嘴脸,吓唬它们,再不听话就拿狗头顶,每天牛羊出门,在去往草场的路上,总有那么几只调皮的牛犊和羊羔跟它对着干,有的甚至站起来,使劲地撞向财嘎,财嘎吃过亏,所以它从不正面迎战,总是后退几步狂吼起来,对那些实在不听劝阻的,就下口咬一下,让它们长长记性。

        每天把牛羊赶向草场,有时是德吉大叔,有时是才吉阿妈和格桑拉姆,但是跟着牛羊的始终是财嘎。藏族人家的狗吃饭和主人是一样的,有时主人更把它当成孩子,一些好吃的牛羊肉,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扔给它,所以藏族人家的狗长得就是壮,个高膘肥。

        这个季节,德吉大叔在家除了做好外出放牧的准备,缝补去年使用的帐篷和油毡,修理做饭的炉子,还要保养那辆马车,等到五月份,草场变绿的时候,他就要向大山深处出发了。大叔在家清理牲畜圈里的草料和粪便,他心疼阿妈和拉姆,所以很少让她们帮着干活,自己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财嘎在自家草场上放羊,当然是非常放心的。草场左边靠着公路,德吉大叔很久以前就在草场边上扎了一道铁丝网,即使牛羊想穿越公路也上不去,草场右边是葫芦峡外面的延伸的山坡,可以顺着草场的边缘,慢慢地爬到山顶,山坡不是太陡,牛羊低着头吃草,经常就爬上去了,有的时候还绕到了哨所后面的山腰上,财嘎就经常到那里去,因为在那里,幸运的时候,可以碰见北斗出来巡逻。

        财嘎跟着牛羊,看着它们都低头吃草,它就跑到高处摇一会儿尾巴,或坐在那里歇着,有时候它会找个撒尿的理由,偷偷地顺着山梁,来到了检查站旁边的山路上,观察一下有没有北斗的影子,有时便低下头,闻一闻路边的气味,时间久了,它还会自己撒上一泡尿,它不敢叫,恐怕给北斗带来麻烦,一般它在这里停留一个多小时,实在等不到北斗就悄悄地回到牛羊吃草的地方,这个时候,它可以狂吠,放开嗓门叫,哪怕让北斗听到才好,看似它在向牛羊示威,其实它是在发泄,是一种没有得到满足的宣泄,这就是春天,是一只母狗发情的季节。

        财嘎放羊,每天都会在山坡上对着牛羊大吼,高兴也叫,不高兴也叫,叫累了就趴在山坡上休息一会儿,歇够了就到山那边的山路上去溜达,有时财嘎回到家里很少吃饭,有时吃上一点就趴在门口,闭着双眼。德吉大叔和才吉阿妈后悔当初抱回来一只母狗,发情的时候,把帐篷的地面上弄的挺脏,有时候还有点不听话,但是格桑拉姆喜欢它,财嘎是她十岁那年,阿爸的朋友扎西送给她的,格桑从小没有朋友,家里的狗是她唯一的朋友,那只从小陪她长大的牧羊犬死后,让她伤心了好长时间,扎西叔叔知道后,才给她抱来的财嘎,狗是藏族家庭不可缺少的一员。

        这段时间,北斗仍然没上山巡逻,山谷里到处还是积雪,只是朝阳的地方已经露出了低矮的草丛,天气好的时候,王远社和魏强军带着它,在谷底查巡一下,尤其是坑道的洞口,那些融化的雪水流下来,结成了长长的冰柱,他们就用铁锹打断,防止不小心砸伤地面的设施。北斗的耳朵是管用的,当财嘎在山那边狂吠的时候,王远社和魏强军不在意,北斗可是听的十分清楚,但是它害怕主人严厉的目光,害怕主人手中的皮鞭,只有老老实实的呆在哨所里。

        草场逐渐泛绿,晚上德吉大叔就把牛羊赶在一起,在草场里过夜,把财嘎喂饱和牛羊呆在一块,有时德吉大叔骑马去转一圈,有时格桑或者才吉阿妈去草场看看。牛羊基本上是各自类聚,有的羊调皮,故意钻进牛群里,挨着牛休息,牛也懒得搭理,就任凭它呆在那里。财嘎十分尽责,和牛羊相处的也比较和谐,如果有牛羊到处走动,尤其是出了主人规定的那个范围,它就会扑上去吼几声,一般情况下,牛羊都是孩子靠着妈妈,要不怎么在圈起来之前,除了牛叫就是羊叫,主要是妈妈找孩子或者是孩子找妈妈,所以德吉大叔一家人都十分放心,德吉大叔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赶场游牧离开家了,每到晚上,他呆在家里安心地吃肉喝酒,也是为了下一步游牧生活做身体上的贮备。

        财嘎是一只正值壮年的母狗,如果及时交配,不知财嘎会做多少次妈妈,但是它对主人比较忠诚,才吉阿妈把它当成了孩子,在格桑听不见的日子里,阿妈总是对着格桑和财嘎一块说话,但是财嘎要比格桑听的明白,阿妈不用手势就能让它去做一些小事,格桑有时还会忌妒财嘎,因为阿妈把好吃的一样分给它,让她得到的就少了,其实她比阿妈更疼财嘎,自己省下来的好吃的,经常偷偷地喂给了财嘎。

        这段时间,财嘎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按时出去放羊守夜,但是没有以前的灵性,有时表现出烦躁,对不听话的牛羊,下狠劲咬,格桑看到过几次,她认为财嘎尽职尽责,对那些调皮的牛羊就要往狠里管教,咬它一次长个记性,所以每一次财嘎咬了羊,格桑都会对着它拍手,可是财嘎没有表现的那么兴奋,甚至它不再回到格桑身边,独自跑到山坡上,这在以前是没有的现象。

        半夜里,牛羊都趴卧在一起,有的在睡觉,有的还在反刍,也可能是在值守。远山上的狼嚎早已消失,狼根本不会到这里来,他们只是在高山上嚎叫,为了宣告自己占领的地盘。财嘎没有睡意,它把鼻子放在地上,允吸着大地夜间释放出来的气息,耳朵不时支起转动,眼珠子似闭非闭,没有一点睡意,过了一会儿,它起身到旁边的石头下撒尿,然后就顺着草场的边缘往葫芦峡口跑去,它特别想见北斗,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北斗了,因为魏强军每次去才吉阿妈那里,总让北斗在家守着,平日里不让他离开葫芦峡,财嘎也不敢擅自闯入禁区,但是财嘎抱着幻想,想在半夜里见到北斗。

        北斗是非常自由的,可以满山随便跑,甚至有空可以去才吉阿妈家,有时自己去,有时主人们带着去,也正是那个时候,财嘎对北斗产生了感情,对它动了心思,财嘎不止一次地来哨所找过北斗,刚开始北斗还能搭理它,但是后来被主人教训了一番,基本上就不敢再见财嘎,财嘎的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始终没有平静过,每年春天发情的时候,思念北斗更强烈。

        财嘎对这片地域轻车熟路,钻灌木,爬岩石,越栅栏,它在检查站的门口停下了,里面是不能去的,这是格桑对它要求的,所以它就蹲在那里,等着心上人出现,哪怕看一眼也行。

        “狼!又不像狼啊?哨长快来看一下,是不是格桑的财嘎?”魏强军半夜撒了一泡尿,回来的时候路过监控室,就迷糊着扫了一眼,发现一对亮点在屏幕上晃动,他就赶紧叫醒了王远社。

        “哪来的狼啊,从来没有来过狼,大惊小怪的。”王远社睡得正香,他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狼。

        “哎哟,我的那个娘啊,这是啥?半夜它来干什么?这是财嘎,你就是不让我睡觉。”说着,王远社哈欠连天地回去睡了。

        “财嘎?它来干什么?哦,它在附近放羊,半夜里胡转悠,管它呢,我也睡觉去。”魏强军看了一会儿,财嘎只是在门口坐着,它根本不知道通过红外摄像头,把它的图像传到了哨所内。

        “它会不会是来找北斗的?财嘎又发情了!”魏强军作为军犬训导员,对狗的生活习性还是比较掌握的。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牛羊又进行一阵的骚动,又发出一阵的叫声,这是各自呼唤着孩子,开始寻找草料,新草没有长出来,只能舔舐藏在雪底下或石头缝里的干草,要想吃的好一些,就要爬到山坡上面,越往高处越多,等到太阳出来,从草场到山坡,到处都是牛羊的影子。

        财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检查站,它已经履行完了守夜的任务,跑回家去吃东西,才吉阿妈给它几块牛羊肉,等到吃饱的时候,它就又一次回到牛羊吃草的地方,主人是不管它的,任由它到处游荡,顺着牛羊吃草的山坡,它在灌木丛中穿来穿去,不一会儿爬到了哨所后面的山梁上,再沿着巡逻的小山路,又向检查站的方向走去。

        其实牛羊在山梁上吃草,北斗早就听见了动静,大早上它出来撒尿,还对着那边“汪汪”地叫了几声,而且叫的不是那么狂躁,魏强军感觉也不是什么危险情况,拿望远镜看了一下,发现是德吉大叔家的牛羊,能够隐隐约约听见牛羊的叫声,哨所背后的山梁正好向阳,积雪融化较快,去年的枯草实在是太多了,近千只牛羊都集中到这里吃草,并顺着山坡往哨所方向走下来。

        财嘎早就堵在了检查站上方的山路上,它听到了北斗的叫声,就从山梁上跑下来,自己也嚎叫了几声,但是没有听到北斗的回应,它在山路上,一边盼望着北斗能够出现,一边阻止牛羊下山,它不能安静地蹲坐在那里,一会儿踏上悬崖边的石头,往哨所的院子里张望,一会儿钻进路边的草丛里撒尿,带着一种狂躁和不安。

        北斗平时在院子里溜达,往上走到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坑道口那间值班室,下面穿过检查站,一直到葫芦峡口,有的地方积雪化了,有的地方逐渐减少了,哨长和魏强军也是按照这个路线,心血来潮时就来回跑几圈,再有一个来月,上山巡逻的路也快差不多能走了,就要开展正常的巡逻,上级没要求天天巡逻,但是每周必须保证一次巡山。北斗听着山上牛羊的叫声,它就来到了检查站,从检查站北面的小路径直上山,它也要把牛羊往上赶,不让它们下山进到院子里。

        北斗在山路上闻到了财嘎的气息,但是它没有多想,就朝着牛羊的方向继续上山,突然财嘎从正前方摇着尾巴拦住了路,并不断地给它示好,甚至走近它,把尾巴摇晃着贴近北斗的脸,伸出嘴巴开始嗅北斗的下体,北斗停在了原地并没有动,它在犹豫是配合财嘎的行动,还是发出拒绝的信号,财嘎见北斗没有行动,围着北斗转了一圈,还在地上撒了泡尿,然后又把尾巴摇晃着贴近北斗的脸,再一次伸出舌头舔北斗的下体,北斗这次暴怒了,它先是张嘴咬了财嘎的尾巴,迅速地挪动了身子,发疯似地攻击财嘎,财嘎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就灰溜溜地逃进了灌林丛。北斗刚开始被财嘎的妩媚和殷勤,差点动摇了,它的下体开始有些反应,尤其是财嘎在它面前撒尿,让它无法控制,但是它还是做到了一名军犬具备的素养,凶狠地拒绝了财嘎的求偶。

        前两年,北斗曾经被财嘎调戏过n次,谁让财嘎是一只母狗呢,每到发情的时候,总会来哨所,有时不敢进来,就呆在检查站外面转悠,看不到北斗的时候,就在检查站那里嚎叫,看到北斗的时候,就主动往北斗身上贴,北斗一段时间是乱了心志的,但是它怕魏强军的鞭子,怕被铁链拴着不让吃饭。其实动物和人一样,如果不经历男女之间的性事,就很少去想,一旦尝到了滋味,就会魂不守舍,总在心里惦记着。作为军犬,性事是绝不允许的,这是对军犬的一个特殊要求,也是一种特殊的牺牲奉献。

        财嘎被北斗拒绝以后,好像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在灌木丛中奔跑,看见牛羊它就开始狂吠,把牛羊都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啃食草料,财嘎的身上已经被灌木挂掉了皮毛,有很多道伤口已经流出了血,把它的皮毛都柒红了,它甚至从落差比较大的石头上跳下,哪怕摔个半死,爬起来继续奔跑,有时它还将头撞向岩石和树桩,财嘎疯了!

        晚饭的时候,财嘎没有回家吃饭,格桑骑马又去牛羊过夜的地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天黑之前,阿妈和格桑一块骑马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她们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格桑和德吉大叔又来到草场找财嘎,牛羊已经开始分散,就是没有见到财嘎,格桑和德吉大叔又往山坡上面找,终于在一块大岩石下面,看见财嘎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凝结在一块,它的头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岩石上留下了它的皮毛和血迹,看样子财嘎是撞击岩石死掉的,最残忍的是财嘎把自己的下体咬烂了,已经看不出形状。格桑看到财嘎这个样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玩伴死了。德吉大叔心里也很忧伤,这么多年一直把他当作孩子,但是财嘎确实死了,他不知道财嘎是花痴导致的殉情自杀,掏出藏刀,找到一些松软的泥土,在上面划拉了半天,用手捧起来,盖在财嘎的身上,格桑一边掩埋一边哭,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将财嘎的身子盖住。

        “拉姆,不要哭了,我再去朋友那里给你抱一只小狗,财嘎已经升天了,就不要再想它,咱们回家吧。”德吉大叔劝说着伤心的格桑,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心疼。

        “阿爸——,财嘎——可怜——,呜呜……”格桑哭着往回走,一步三回头的看,还是有点不相信财嘎真的死了。

        青藏高原一直被称为生命的禁区,恶劣的气候环境使人类无法生存,甚至被世界科学家称为没有生命的地方,在人烟稀少的祁连山深处,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都不见人烟,一条狗连基本的求偶要求都没法实现,更何况人呢?那些守卫在青藏高原导弹阵地上的官兵,用生命诠释了牺牲奉献,必将载入共和国的光荣史册。

        作者闲话:

        为国家忠诚的不仅有军人,而且还那些无言的战友——军犬,它们也一样遵守着清规铁纪,没有牺牲哪里来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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