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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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嘉帆还想张嘴说话,郁辞珩已经箭步上前,没有任何犹豫的,对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郁辞珩力道狠辣,孙嘉帆身子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等他面色青白,捂住口鼻时,血早已哗啦啦渗出了指缝。
郁辞珩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直接把人拽到水池边,按着他的脖子,把头往拧开的水龙头下送。
血水混搅着,淌得他满脸都是。孙嘉帆挣扎着出手反抗,郁辞珩脸侧划破了一块。
可纵然再过愤怒,他终究不是情绪失控的郁辞珩的对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人群躁动。
碍于眼前动手的是身娇体贵的郁家人,孙嘉帆的跟班们左右犹疑着不敢上前。
场面焦头烂额,郁辞珩疯了一样,温褆吓得攥了攥迟遇的袖子。
夏梨拔腿冲过去,迟遇也慌了,怕他把人打得不行了,连忙跑过去。“兄弟!我靠,那么多血…”郁辞珩眼神混沌着,神色阴毒扭曲,迟遇后背一凉,拦下他的手。
地上躺着的人满脸鲜血,怯怯哀嚎。
夏梨抱住他的腰,声音哽咽着,担忧又惊恐地喊他:“郁辞珩——”
少女的身体温热又潮湿,郁辞珩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是刻在骨子里,久久不能忘怀的。椰奶蜂蜜,混了点白丁香和鸢尾的味道。
郁辞珩阴鸷冷漠的脸色一怔。
贴在身侧的躯体温软,郁辞珩森然的眼神逐渐退去,他平复了下呼吸,把气息奄奄的孙嘉帆往地上一丢,一言不发着起身。
待看清手背上,指骨处都是血,他嫌恶地蹙了蹙眉。
郁辞珩的容颜本比女生还要精致,皮肤冷白,浅发玉眸。
只不过他娇养惯了,打量人时凌厉高傲,眼神凉薄轻蔑,丝毫不显孱弱。此刻他眼尾带着一抹赤红,轻轻一抿唇,邪戾得紧。
安静的天空铺上一层暗沉的灰调,地上的人惊魂未定,蜷缩成一团,微弱喘息着。
夏梨抬起苍白的脸看过去,那双眼霾暗涌,比起地上的血迹,阴沉可怕得多。
她跟着昏了头,一巴掌扇了过去:“郁辞珩,你是不是疯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居然在学校里动手,他会被开除的。
不,比这个更严重的是,郁叔叔知道了怎么办。
动作没过大脑,等她颤着手抬眼时,郁辞珩的脸已经偏向一边,浅色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夏梨感觉到五指发麻,两腿发软,她向后退了半步,屏住了呼吸。自己做了什么?
周围的人看傻了眼,倒抽了一口冷气。
任谁被当众抽耳光都是奇耻大辱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一贯清高的郁珩。
须臾,郁辞珩冷冷的从地面上侧目,浓郁的阴森气息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禁不住浑身发毛。
就连迟遇和温褆也被夏梨的动作惊骇到了,一脸呆若木鸡。
空气陷入诡谲的安静。
过了几秒,郁辞珩正过来脸,喉结微动,看向她的眼里没有半点波澜,声音喑哑沉郁:“屠龙少女…就这点本事?”
夏梨额上青筋一跳,疑惑着抬眸。
不是。他又不上网,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洗手池边聚集了一小波学生,嗡嗡的似蚊蝇般低喃着。
四目相对。
她眼皮一跳,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刚才触碰到少年脸颊的每一寸肌肤都滚烫,烫到她无声颤抖。
反应过来,她低喃道:“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怕他会被牵连。
他沉默着看过去,少女眼波慌乱,惊弓之鸟般躲开他的眼。
郁辞珩反倒勾了勾唇角,伸手缓缓摸了摸脸颊。
慌什么?不就是一个巴掌。换句话说,他巴不得她多打两下。
薄薄的皮肉下,神经受刺激,热辣辣的疼痛着。
寒风潮湿,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感受着女孩儿的手指在脸上的痕迹,心底却因为她的触碰生出难言的兴奋。
郁辞珩自嘲地笑。
他们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多久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甚至在拦他的时候,她也只喊自己郁辞珩。
-
学生中有人喊了一声,“油头林来了!”
围观的人群都怕自己会被揪住问话,着急忙慌地散开。
郁辞珩木然瞥过在场的人,表情阴恻恻的,说出的话极为瘆人:“谁敢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说出去,就会和他一个下场。”
说完,他死死盯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孙嘉帆,眸中晦暗。
这场闹剧在孙嘉帆躺进了医院后,彻底无法收拾。
第二天,郁辞珩一大早便被叫进了教务处。
可是,比起郁辞珩大庭广众之下,把孙嘉帆打得面目可非。夏梨甩了郁辞珩巨响一巴掌,还能若无其事的来上课,着实惊诧了众人。
风儿卷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吹进过道里。
空气阴冷湿润,倒是没能冲散众人对八卦的虔诚与热忱。
夏梨托着腮,望着窗外灰压压的天布,听后桌的男生压着嗓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郁辞珩那些年的怨种行径。
三年级,小毛孩篮球打得贼烂,还非要当前锋,抢了对手的球还推搡别人。
嗯,球技确实。
她还咬了那个男孩一口。
六年级,他在校门口对着一个看不惯的别校孩子,大打出手。
虽是因为自己,可也没差。
他是打了郗错啊。
初三,他和隔壁职校的小混混们狭路相逢,最后闹进了局子。
都说了,有钱也要低调。
郁辞珩永远都学不会这一点。
说到这里,傅惊蛰故作神秘停顿了几秒,几个来听小道的人纷纷竖起耳朵,催着他快点快点。
他环顾了一周,弓着身子,悄咪咪说:“有郁家在背后撑腰,那些人被判了小三年呢。”
“傅惊蛰。”夏梨靠在窗户边上,睫毛压得很低,眼睑凝出晦影,“那伙人只是被刑事拘留了三个月,赔了点钱而已。”
不是吧,这些情报可是他斥巨资从贴吧里买来的,没点熟到稀巴烂的路子,他哪里敢巴巴地在这开讲。结果,半路杀出个屠龙少女,可还行。
傅惊蛰愤愤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一直默不作声看书的檀泽生,也突然抬头看向她。
窗外,细雨零落。
夏梨起身,细软的发丝在风口扬起,小脸巧丽纤白。
她扬唇笑着,眉目巧然,每一帧都美到漫天雨雪,消融在心头。
——“因为是我报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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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处主任办公室。
学生在校打架斗殴本不是太大的事,但是把人直接打进了急救中心,这可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事了。
林辉试着从其他同学嘴里了解点细枝末节,但当时在场的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太清楚。
那片地方靠近小花园,年久未曾翻修,也没有监控。
眼下孙嘉帆还在医院里,他只能软硬兼施,好说歹说的让郁辞珩透露些事情始末。可这孩子轴得很,压根是不肯做出一丝让步。
他实在无奈,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走了好几圈,搭眼瞥到男生清隽的脸上,贴着的显眼的创口贴,林辉脑中的思绪再次缠成无解的线团。
郁辞珩坐在沙发上,微微偏着头,半点不客气的说:“主任,歇会吧。”
林辉:“我不累。”
他平静吐出一句话:“你晃的我头晕。”
林辉:“…”
林辉忍着啐唾沫的冲动坐下来,把凉掉的枸杞姜茶倒在垃圾桶里,苦口婆心的开始新一轮的劝解:“郁珩同学,打人总得有人理由吧。”
郁辞珩倒也没想着辩解,轻飘飘回了句:“看他不顺眼。”
这蹩脚的理由,林辉一时无言。
他心急火燎的拿出杀手锏,同郁辞珩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孙同学现在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倒是其次。反而心理问题很严重,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学校了。”
少年侧脸线条利落,唇上血色淡,嗤笑了声,气定神闲道:“反正也是个废物,退学不是刚好?”
话里话外全是刺,林辉蓦地变了脸色,严肃道:“你说的什么话!犯错是会被处分的!”
郁辞珩低眼,盯着茶杯里冒出的热气儿,失笑道:“嗯,您定?”
房间里静得窒息,林辉被噎得呆住。这是一个正常青春期孩子面对这种情况,该有的情绪和表现吗?
身为十几年的老师,打架闹事的学生他见得不少。到了处理阶段,一般孩子就算不痛哭流涕,也会怕得如惊弓之鸟。
哪怕是为了求得宽大处理,装也得装得有模有样。可他不分场合,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分毫不见悔改之心。
在难得的资优生身上,瞧见这种无怜无悯的心性,比起介怀失望,林辉更多的是阴森发寒。
窗户外的光线透进来,面前的少年眼窝似深潭,落下灰扑扑的一道影子。
…究竟是,郁家的教育方式太没有人性了。还是他本人就是这种怨毒的脾性。
无论哪一种,都和少年清贵雅致的外表,丝毫不沾边。
林辉愁苦的皱着眉,长长吐出一口气,尝试换种温情的方式:“郁珩,老师知道你不是坏孩子啊。你将心比心想想看,躺在病床上的孙同学,现在得有多疼啊。”
闻言,郁辞珩微垂着眼,摊开双手,抚摸着凸出的骨节:“我手更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受的疼不比那人少半分。
所以,用这种说辞让他觉得愧疚,还不如省点力气买个质量好点的花圈。
从很小开始,郁辞珩懵懂不知世事,郁家就教导他恪守自家礼仪,万事以家族和自我利益为先。
他常年耳濡目染,身心都病入膏肓。不知不觉间,戴着最矜贵华丽的面具,可皮囊之下的灵魂已然荒芜。
如果说恃强凌弱是世间不变的法则,那么百般折辱令自己不快的人,便是郁辞珩的铁律。
他不屑作假,定会把人踩在烂泥里,那人越苦痛不堪,他心中的愉悦和自得越甚。
想起孙嘉帆被扶走时记恨不决的目光,郁辞珩眼神冷然,淡淡地笑。就这啊,差点意思。
“…”
自己苦苦劝他,换来的却是少年平淡、毫无动容的表情。林辉吃瘪,张了张嘴,却没再道出一个字。
人家好好一孩子,都给你打出心理阴影来了。
你和我说自己手疼。
林辉的头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桌面上的手机频繁震动着。
他捏了捏眉心,拿起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微变:“你先在这反思反思,我去接个电话。”
夏梨在门外静静站着,雨气给她周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雾边。
她本来是要找林辉解释的,可是当听到郁辞珩的声音,想起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心里一阵愧疚。
她细眉一蹙,心里复杂得很,临时怅然着改变了主意。
林辉拉开门走到栏杆边缘,接起电话。
夏梨迅速灵巧地转身,躲到一旁的墙后。
电话是江明宇打来的。
不出一个小时,江明宇赶到了学校。
下课时间,抢眼的宾利停在校门口,引来了大批学生张望。
夏梨站在楼上,看江明宇撑着一把黑伞,带着郁辞珩出了校门。
少年清瘦,穿着件连帽的灰卫衣,步履一如往常。身形又高又直,犹如朦胧的细雨笼着的一棵凄清松柏。
他今天没穿校服,一定是早就想到江秘书会来接他。
夏梨咬了咬唇,手脚顿时冰冷。
那郁叔叔呢?他来了吗?会怎么责罚他?
不再酝酿思绪,她抬起脚就往楼下跑。
眼看着宾利就要启动。她一边躲避着前路撑伞的人群,一边加快了步伐。
春雨斜斜扑在身上,打湿了她的发梢、眉眼。
前路不明,她撞到一人身上。
夏梨吃痛抬眼,入目是一张俊朗的脸。
女生身上的淡香沁人心脾,出门回来的檀泽生一下认出她,把撑着的伞挪到她头顶,询问道:“夏梨,你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夏梨退出他的臂弯,着急致歉道:“不好意思,我没看清路。”
清澈的一双月牙眼里,满是焦急。没待他开口,少女已经朝校外跑去了。
她跑得那般着急,雨水溅到裤腿上,白色的鞋面已然润湿。
她遥遥奔向那辆启动的车子,呼呼喘着气,却还不忘喊:“阿辞,等等我。”
郁辞珩走到车门处,江明宇提前帮他开好了车门。
伞搭在他头上。
像是感知到身后那抹如影随形的视线,郁辞珩转眸,往教学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里密密麻麻的站着一堆人,窃窃私语的同时,眼神古怪。唯独没有她。
那一巴掌,于她而言,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气,还是窥见他本质的厌。
不重要了。
两人的距离早已隔山跨海,抓着这点温存不放,着实可笑又可怜。
“小少爷,上车吧。”江明宇在催了。
郁辞珩神色黯然,还不忘反讽:“郁总在你身上安了定时闹钟?林辉讲经你催命,倒是般配的很。”
“…”江明宇知道他心中不悦,不同他争论,“小少爷,你可以等,只要结果不让你失望就好。”
“…”他的话如风消散在雨雾中。
半响,郁辞珩低下眸,死死地敛下所有心绪,抬脚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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