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抗

二年级很快过去了。

        意料之中，郁辞珩期末考，考了全班第一。

        但他还是因为差一分丢掉了三部门联合第一。

        收到消息的郁青言气急败坏地拎着他去了祠堂跪了大半天，还狠狠用竹棍敲他手心，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下。

        可比起这个，更让郁辞珩郁闷的是。

        自己同桌的成绩和她的个子一样，几乎是一成不变。

        三年级，郁辞珩义正言辞地要帮她找补习班，他不能接受这个笨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个笨蛋。

        但是补习费太贵了，夏梨推辞了。

        然而，她开始用提高成绩的理由变着法儿地缠着郁辞珩。

        课上听他发言看他板书，趁机摸摸小少爷书包里有没有零食，课后跟班似的跑到他家预习、做功课还有复习，早晨七点准时到他房间敲门，一整年下来几乎是形影不离。

        皇天不负苦心人。

        期末考，郁辞珩直接考了三部门年级第一名。

        夏梨同学，还是那个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旱鸭子。

        -

        四年级伊始，周末她照搬老路。

        简雪前脚刚去舞蹈室，她立刻抱着一沓厚重的资料书跑去大院。

        几声“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管家张伯惯常地跑着过来开门：“夏梨小姐，您来了。”

        张伯瘦瘦巴巴，苍老的面容，但说话做事特别精神，下陷的眼窝里尽是慈祥。

        夏梨长发柔顺披在肩后，俏生生扬起笑涡：“张伯早，阿辞醒了吗？”

        他关上门，站在夏梨身侧：“小少爷应该还没起床，不过他上午有击剑课，应该一会儿要开始准备了。”

        他在郁家的这两年早已习惯这小姑娘只要郁总不在家，差不多每天都来串门，虽然大多数都是径直往小少爷房间跑。

        夏梨歪头，好奇道：“击剑课？”

        “对的，上周郁总新增的。不过小少爷看样子，应该挺喜欢的。”

        夏梨点点头，又是甜甜的笑容：“行，张伯您先去忙吧，我去叫阿辞起床。”

        她说完，蹦跳着绕过院落小路，朝郁辞珩房间跑去了。

        郁家大院，砖墙高砌，独立于周围的居民区。

        正偏分明，郁辞珩和他父母都在内院居住，后院则是他们家佣人的住处，客人们基本都在前面几间房里住。

        但每间房间在夏梨看来，长得可谓是一模一样。

        夏梨方向感不强，起初，老是跑错房间。

        郁辞珩冷着脸训斥了几回也没起效果。

        无奈之下，夏梨想破了脑袋，给他的房间买了个“营业中——懒得营业中”的门牌，挂在他门上。

        虽然，房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是，她没再搞错地方。郁小少爷也就拧着眉忍了下来。

        伴随着剧烈的敲门声，“阿辞——阿辞——”

        郁辞珩轻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阿辞——起床啦——”

        女孩子这两年声线变得清脆甜美了些，此刻正喋喋不休的穿透房门。

        郁辞珩闭着眼从床上坐起，低头挠了挠额前凌乱的碎发。

        “郁辞珩——”他睁开眼，翻身下床。

        门开了。

        夏梨看到郁辞珩一脸郁闷。单薄的白色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锁骨瘦削突起，露出肩膀一小片细腻白皙的皮肤。

        他迎着日光而立，下意识地眯起眼。亚麻色的头发变得发橙，平日里矜贵傲气的面容此刻柔和得不像话。

        夏梨踮起脚，揉了揉他蓬松的发丝，顺口就夸：“哇，我们阿辞今天真好看。”

        忍着起床气的郁辞珩，在心里叹了口气后转过身去。

        算了。

        和她计较个鬼。

        郁辞珩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再去衣帽间换衣服。

        夏梨换上鞋柜里的拖鞋，把书放下后，伸手拿过床头桌上的遥控器，把壁灯关上，窗帘打开。

        她闲得无聊，又从书柜里掏捯饬出自己之前藏着的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郁辞珩洗漱回来，就看到女孩子没个正形地趴在沙发上，正翘着细白小腿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发出一阵浅笑。

        身上的棉白短裙，因为晃来漾去的动作向上撩起，大片瓷白皮肤晃过他眼帘。

        都四年级了。

        她还记不清楚自己的性别吗。

        听到脚步声，她从书上移开目光，双眼弯弯：“阿辞，快点，马上要吃早饭了。”

        看着她毫不自知的模样，郁辞珩额角青筋直跳，赌气似的随手把手边椅子上的空调毯丢到她身上。

        他咬着牙：“坐有坐姿。”

        夏梨嘟着嘴，不满地把毯子拿开：“热死了，大夏天的。”

        郁辞珩加重了语气：“从沙发上起来。”

        她脸皮厚：“我不。”

        郁辞珩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线。

        “好嘛好嘛。我换个位置就是了。”夏梨在看到他拉下脸后，脑袋一偏，趿拉着粉色拖鞋，若无其事地坐躺到了他床上。

        她缩进天鹅绒的被窝里，舒适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阿辞，听张伯说，从今天起，你要开始上击剑课了，要上多久啊。”

        她把被子往上拉，只露出一双水汪汪如泉眼般的眸子。

        欸，阿辞被子上的味道真好闻。

        “你今天下午会回来吗”

        自从被允许进入他的卧室，夏梨就像放养的兔子，哪里都蹦跶。

        他从一开始的内心哀嚎，练就了如今的视若无睹。

        男孩瞟了眼她的姿势，很平淡地开始收拾被她翻得一塌糊涂的桌面，“高尔夫课程暂时告一段落了，击剑课是我争取来的。你把这周学过的英文单词，先默写下来，我下午会回来检查。”

        学校课程之外，他的课外活动排得满满当当。还好郁青言顾忌儿子的年纪，有点分寸，不然可能连过年他都是和书本学业一起度过的。

        “好呀。我把英语课本拿来了。”

        “重要单词我已经给你圈出来了，记得这些是拿分点。”

        “知道啦。”

        “不能偷懒，课文的话先背前三段…”

        女孩均匀的呼吸声飘到他耳边，郁辞珩只是顿了两秒，便习以为常地无奈淡笑着垂眸。

        起得是比他早。

        但每次都来他房间补觉。

        他放轻了手边合书的动作，静悄悄地走过去把绒被往上拉了拉，关门之前，顺便把空调调成室内恒温。

        吃早饭时，后厨端上来一份鲜虾粥。

        尹静婉看到之后，不满意地叮咛了一遍：“阿珩不爱吃鲜虾粥。”

        而一向性情最难以捉摸的郁小少爷，一反常态的没有大发雷霆。

        他妥协着说：“我不喝就是了。对了徐妈，夏梨在我房间，记得备一份，她醒了送过去。”

        夏梨爱吃海鲜粥，通过这几年同桌吃饭的经历，他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观察。

        他说过后，目光重新垂下，长睫敛着，接过另一份南瓜粥。

        尹静婉望着郁辞珩，微微一笑：“梨梨来家里找你玩了？”

        郁辞珩放下手里的银色小勺，用餐巾擦擦嘴：“嗯，不过现在在房里睡着了。”

        上车后，他特地降下车窗，边挥手道：“妈妈，你别叫她了。她最近练芭蕾比较久，应该挺累的。”

        尹静婉摸了摸他的头，宠溺道：“好的，除非你爸爸提前回来，不然我是不会去打扰她的。”

        -

        郁辞珩在击剑课上见到了之前的旧识，卫舒君。

        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头齐耳黑色短发。

        举止落落大方，灵动又活泼。她反应敏捷，击剑学得很好。同时也是负责海外开发的副总，卫容的女儿。

        在看到一身西装的郁青言，亲自来接自己下课后，郁辞珩才明白，父亲同意他学击剑的原因。

        也许自己的挣扎与渴望，早已在开口的那一刻被他看透，甚至暗中衡量了得与失。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坐在车后座。

        郁青言冷冷抬眼提醒：“郁辞珩，和卫伯伯，还有舒君说再见。”

        他身体坐直，语调很平：“卫伯伯再见。舒君再见。”

        短发女孩牵着父亲的手，唇边星点笑意扩散：“阿珩，下次见。”

        黑色宾利转出二人视野。

        车内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响都听得分明，前座司机冒了一头冷汗，只敢通过后视镜偷偷瞄一眼身后的两尊大佛。

        良久，还是郁辞珩先开口：“爸爸，您出差提前结束了吗？”

        妈妈可是亲口说父亲三天后，才会回来的。

        郁青言目视前方，神态冷若冰霜：“卫容在郁氏工作多年，为人稳重，为欧洲分公司的建设花费了不少心血。卫舒君也是非常优秀的孩子，你没生病前，和她在国外见过。”

        “…”

        在国外结识。

        他那段记忆空白很久了。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孩。

        男孩静默着转头看向窗外，沿途的高楼大厦一路后退，忙碌的行人来回穿行，路上风景不断变化着。

        “卫舒君是他的掌上明珠。最近可能会转到菁华，你照顾着点。”

        他暗自低头，浅浅应：“我知道了。”

        郁青言的声音很淡：“别担心，我今天不回家吃晚饭。也不会撞上你某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明显的话里有话。

        郁辞珩慌乱抬起头，想要解释：“不是的，爸爸。她不是…”

        郁青言的余光撇到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冷冷觑过去：“好了，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如果你的成绩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我可以当作看不到。但是，若是你有所退步，我想她没必要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他不着痕迹地示意：“你长大了，应该交一些对自己有益的朋友。”

        闻言，郁辞珩很用力地咬了咬后槽牙，出声道：“我分得清。也做得到。”

        他从未出言顶撞过自己的父亲，就连反驳也是鲜少的。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司机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连大气也不敢喘。

        郁青言行事果决狠辣，一向说一不二，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甲方阎王。

        似是没想到孩子会反抗，他眼神一厉，刀尖般地扎向郁辞珩的眼底：“那就证明给我看。”

        郁辞珩敏锐地感知到父亲的怒意，嘴唇颤了两颤，还是硬着头皮接话：“我会的。”

        之后的车上再无一丝声音，宾利直奔着郁家宅邸而去。司机特别自觉地打开了音响设备，挑了首舒缓宁神的轻音乐。

        车子行至大院门口。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男孩从一侧下来，郁青言目光望向前方，连余光都没分给自己的儿子。

        郁辞珩早料到他这副姿态。

        小少年往里看了眼，语气很认真：“妈妈和我都很期望您经常回家。”

        接着话锋一转，咬字更重，听起来是一字一顿：“还有，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眨眼功夫，不等司机动手。

        他刚下了车的儿子猛然甩手，“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一阵穿车风打在脸上。

        郁青言视线抬起，冷脸看过去：“…”

        郁辞珩鞠了个躬，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隔着车窗说:“抱歉父亲”。

        嘴上倒是会说，笑得也乖巧，但窗户上完完全全映射出他琥珀瞳仁里冷而寡淡的情绪，看不出半分歉意。

        一旁的司机被自家小少爷的行径，惊得神色僵住，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郁辞珩转身，脸上的笑意遂而消失，俊俏的小脸面无表情。

        他边走边想，今天是忍无可忍了。

        明天忍不忍，再说吧。


　　https://www.msvvu.cc/23239/23239547/1244819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