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坍落

婚礼结束后又过了数日，粮食远征班按照计划踏上了征途。而当我隐约感觉到一股诡异的食尸鬼反应逐渐进入我的感知范围，但还无法确定来者何人的时候，八重子忽然从她的床上坐起来，紧张地说道：“牢房那边有奇怪的声音。”

        由于怀有身孕的消息被佐藤到处分享了一通，本来要在远征任务中加入联络队、去往郊外与二十三区交界处待机的八重子被留在了基地。我这段时间也没有外出任务，在闲暇时常常和她待在一起。八重子的房间是居住区里距离牢房较近的，我顿时警惕起来，嘱咐隔壁的川边大妈照看她，然后蹿出居住区，正好看到在空地上玩耍的小孩子们都在奔逃，瞭望台上的雾岛董香也纵身跃下，大声呼喝：“按照疏散计划去20号地道避难！没有战斗能力的人优先！”

        在雾岛董香视线方向的尽头，管道与天井的废墟上方，涌现了大片黑压压的身影——是死之部队，这群不畏死伤、面戴黑色面具的少年手持长剑库因克，闯入了食尸鬼的巢穴。我立即放出赫子投入战斗，一边为食尸鬼们挡下搜查官的斩击，一边移动向雾岛董香那边，向她报告：“牢房那边好像也出现了状况，雾岛小姐！”

        “麻烦你在前方抵挡一段时间，蝎子！”雾岛董香焦急地说。“等御敌组赶到，你就去查看后方的情况！”

        “收到！”

        我应答着，用一侧的捕虫草形赫子卷走并吞下了两个搜查官少年的长剑。他们就算被夺走武器，也会立刻生出与我和金木研相似的触手赫子来战斗，比一般的库因克斯还要难缠，就算我张开赫子网阻拦，也难以抵御他们的整体推进。

        “——抱歉，这边是我们的工作。”

        正当我因死之部队在各个方向的夹击而焦头烂额，一个低沉的声音越过我的头顶，随后，我听到血肉碰撞与撕裂的声音。想要从上空突破的一个少年搜查官被四方莲示整个刺穿、钉在了地上。与四方同时赶到的还有白西服与刃组，四方将一个摔倒在地、没来得及跑远的孩子抱起，嘱咐她去找董香。

        此时死之部队已经尽数涌到了空地之上，而在他们出现的管道顶端，露出了两个与他们不同的身影。我通过气味辨认出，他们也是库因克斯，之后又从记忆中翻找出了与这二人面孔相对应的名字。

        ——六月透，以及安浦晋三平，我曾经在流岛见过他们。安浦当时与米林才子他们一起行动，而六月透正是那个出现在林中小屋、打败了泷泽政道、扮作男装的搜查官。

        “别睡了，来点猛料。”六月透俯视着下方被击溃的那一批死之部队的孩子，用淡漠到充满憎恶的声音发话了。“在‘王’回来前全部解决。那伙人只要‘他’不在，就只是什么都办不到的乌合之众！先杀了那个鬼太郎发型的女人，她是独眼之王的弱点！”

        那些短暂失去生气的孩子手脚再度开始抽动，大量的赫子从他们体内爆发出来，他们有的抱着头，有的在挣扎，但无一不在哀嚎，用凄厉的惨叫声哭喊着“不要丢下我”、“杀了你们”之类的不断重复的短句。就在这宛若人间地狱的场景中，他们全部重新站起来，默契又迅猛地将一模一样的赫子挥向我们这边的防线。我及时巩固自己的赫子网，卡住了大多数的进攻，但还是有些站在边角的食尸鬼来不及反应就被生生斩下头颅。

        “到底哪边才是怪物啊！你们都对小孩子做了什么！”我徒手抓住一个流着口水嘶吼的少年的触手赫子，忍不住冲着那两个库因克斯咆哮。

        “这些孩子的仇恨还不是来自你们食尸鬼的恶行？”六月透嗤笑一声。“那个打入你们内部的孩子，叶月君——对了，他的化名是叫甲来着？他可是自打父母被杀掉、自己被g收容以来，就梦想着能亲手把你们碾碎呢。”

        死之部队持续猛扑，四方莲示前跨一步挡在董香前面，沉声说：“你先走。比起这里，你有其他更需要守护的东西，不是吗？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而是因为想要守护，才必须选择离开。”

        “四方先生……”雾岛董香欲言又止，笛口雏实拉了拉她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姐姐”，她们二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般回过了头。“——我们去带头疏散！”

        最重要的目标跑掉了，六月透和安浦晋三平与四方莲示展开了交战。我不断地收放调整自己的赫子网，同时与近身的搜查官拳脚相搏。比十三区械斗场地更甚的浓重血腥味充盈着我的鼻腔，敌我交缠的战局让操作赫子变得越来越困难。这时，我的后背撞上了另一具笃实的身躯，我循着熟悉的赫子味道扭过头，与壁虎的双眼视线相撞。

        “牢房那边不是也出事了吗？”他劈开一个少年的肩胛，用空余的手指了指撤退的路线。“要彻底杀掉这些小鬼是件麻烦事，所以，你该在后方发挥作用——那个梦魇的小子还是教会了我一点人手分配技巧的。”

        “御敌本来就是白西服和刃组的工作，你没必要耗在这里！”颊黑也在战斗中掠过我们身边时补充道。

        我循着他的声音望过去，又看到了并肩投身激斗的纳基和美座。承正不甚熟练地用自己的羽赫发射出飞弹，同时将拳头挥向那些失智的少年。

        “……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我狠下心一点头，从战局中抽身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去追撤离的部队。我越过一片狼藉的居住区，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捕捉到了不妙的战斗声。

        与其他死之部队少年同类型的赫子盘踞在承重柱之间，赫子末端还长着和野吕相似的血盆大口。我转过弯，简直不敢相信这庞大的赫子全都是甲——叶月那稚嫩的身躯所承载的。他脸上不复我们把他从地上救下时的无知与顺从，他像六月透一样展露兼具嘲讽与厌恶意味的笑容，而与他交战的，却是曾与他同为搜查官的平子丈和0番队的三个孩子。

        “平子先生，雾岛小姐他们怎么样了？”我抵挡住叶月刺向我的一根赫子，急促地问。

        “她和笛口带领无战力的人们继续沿着20号地道向e14区撤离了。”平子丈迅速回答。“这里我们来抵挡。去保护他们吧，蝎子。”

        然而，我还没动身，就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另一条路袭来，我忙竖立起防御用的赫子墙，“锵”的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隔着赫子震响在我耳畔，一把尖锐的库因克破开紧急结成的墙壁，直逼我的正脸，我立刻矮下身子，将赫子墙裹向那柄库因克，而另有一股力量斩断了我与赫子墙的连接，我失去这一层防御，就地一滚撤到平子丈身侧，与他的0番队站在了一起。

        赶来的是一支搜查官部队，带头的人身着黑袍，眼神恍惚，只有用发型，我才能勉强认出他应该是叫宇井郡。

        “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叶月瞥了一眼来支援的搜查官，不满地嘀咕。

        “别自大。0番队没那么好对付。”宇井郡说着挥掉他库因克上粘连的我的赫子，重新做好备战姿态。

        “当心，不要轻易进入‘垂冰’的攻击范围。虽然是长柄兵器，但越接近越危险。”平子丈嘱咐他的队员，又转向我，询问道：“抱歉，要留你一会儿了，你能单独对付oggai吗？”

        “oggai交给我，平子先生你们来抵挡新来的那一批搜查官。”我其实并不清楚叶月的实力，但如今的状况下，没时间给我感知与分析了。

        叶月眯起眼睛，不屑地“啧”了一声。他那与我似乎同源的赫子灵活地绕过承重柱，在狭窄的走廊里戳刺啃咬过来，我和一个浅色头发的0番队孩子交换位置，迎上铺天盖地的赫子攻击，将战场分割成两半。

        “谢了，蝎子！后背交给我们就好了！”那个孩子撂下一句话，随着平子丈的指示冲向了不同的方向。我暂时搁置所有担忧和疑虑，专注于应对叶月，0番队与宇井郡所率领的部队交战的金铁交鸣声则在我身后响个不停。

        战况愈加激烈，承重柱和墙壁逐渐倒塌粉碎，叶月的脸色也跟着愈加阴沉。我隐约发现他还没有把注意力全都放到我身上，而是还盯着我的后方，他两度从我的视觉死角挥出细长的触手去偷袭0番队的孩子，多亏我的赫子及时感知到，拦截住了。

        “为了保护小孩子而和小孩子战斗……没有比这更讨厌的活计了。”我咬牙顶住他身前两根赫子的攻击，恶狠狠地吼道。“你的敌人是我，小子！”

        “明明是个食尸鬼，还说这种话，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叶月瞪大双眼，两根赫子急转弯勒住我的肩膀。我曾经用类似的招数对付过壁虎和搜查官，所以第一时间就理解了他的目的，急忙切断他的赫子，避免被扯断骨头。尽管瞬间就能恢复，但我还是不想冒险露出破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一段时间之前，在这整个食尸鬼气息和血腥气弥漫的地下建筑中，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我的感知范围中一掠而过。虽然死之部队的少年都拥有同样的赫包，但那股从远处接近并深入隧道的气息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更像金木研本人。

        ——金木研察觉到基地这边出现状况，回来支援了吗？就像他当初逃出趣味屋，像神兵天降般拯救万丈和佐藤他们一样？

        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但这个猜测多少给了我一点宽慰。我总是在想着，只要金木研这个主角在，总会有办法的。他会战胜反派，而我也一定会赢——

        建筑毫无预兆的震颤打断了我的思路，也搅乱了战局。一根粗壮的赫子顶破我们脚下的地面，隔开我和叶月，像杰克的豆茎一样向上生长。我踉跄着向后栽去，与宇井郡手下的一个搜查官撞在一起，但我们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要向对方发起进攻，因为那茁壮上涌的赫子中又分出无数更加灵巧的触手，张着红彤彤的大嘴向我们袭来。叶月像是被蚁群覆盖的食粮一样，连带着他自己的赫子被密密麻麻的触手卷入、撕咬。他带着错愕的面庞在我们眼前划过，随后被埋入了深红色的赫子柱内部。

        “迎敌！”宇井郡的咆哮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嗤啦”一声，我感到失重，又听到衣物撕裂的声音，随后才发现是地面在逐片坍塌。我本能地拽住了最近的那个搜查官的袖子，用赫子扎入墙体防止坠落下去。我把搜查官甩向墙另一侧尚未被波及的地带，释放出赫子网和捕虫草形的赫子来抵御这未知的袭击。

        走廊尽头，20号与21号隧道的方向，也有大片的红色赫子涌过来，一眼望上去简直像是滔天血浪澎湃浇下，平子丈和宇井郡不再厮杀，0番队和其他搜查官也开始并肩作战，一个黑色头发的0番队孩子伸手把我接到坚实的地面，在这诡异又未知的赫子怪物面前，立场和组织全都被打乱，我们现在全都变成了被捕猎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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