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弗莱迪

很快，刚刚的骚乱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个押住我的搜查官把我送到一间像是接待室的房间，让我在沙发上随便坐，不一会儿，又有一名像是专门做文职工作的女子抱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隔着茶几坐到了我对面。

        “您好，小姐，谨慎起见，我们接下来要采集您的血样，可以先请您登记一下您的身份信息吗？”她和气地问道。

        “啊……好的。”我忙从腰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健康保险卡，递向工作人员。“我的名字叫做小森浅海，今年十八岁，在大泉学园站附近那家biggirl快餐分店当外送员……请问我刚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有关刚刚的事，该道歉的是我们。”女子忽然又站了起来，向我鞠下90度的标准一躬。“由于小森小姐的身高体型和穿着打扮与一名被搜捕的食尸鬼十分相像，所以我们才会在您走进g大楼的第一时间控制住您，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啊不，那个，没关系，我……我没有介意……”我被这种公关道歉吓得也刷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组织不出语言。这一个月里，我的夜间行动确实很频繁，有搜查官目击我并记住我的身高体型我并不意外，但穿着打扮？……我今天穿的只是普通的黑色长裤和那件条纹毛衣而已，难道红绿搭配这种设计真的丑到普通人不会穿的地步了吗？

        女子示意我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浏览了一遍我的健康保险卡后还了回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彩铅速写，放到我的面前。

        这个瞬间，我十分庆幸现在不是热到需要穿短袖的夏天，她看不到我陡然竖立的寒毛。速写纸上的明显就是前段时间我外出时的形象——穿着红绿条纹的上衣、戴着棕色的软呢帽、脸上是遍布伤疤图案的面具。但在这之外，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不同点——速写上的人物还戴着一只单个的右手手套。

        “呃……是这个食尸鬼和我穿同款毛衣对吗？”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演，语气就已经足够慌乱无辜了。“那我以后尽量不穿了……”

        “是的，我们已经打算这个星期内将这名食尸鬼的特征向民众公布，进行公开通缉了。他——也有可能是她——被我们称作‘弗莱迪’，常常在夜间于二十区、四区与十四区活动，而且很有可能将未成年少年少女作为主要猎食目标。小森小姐，请您一定要小心，天黑后尽量不要在外逗留。”

        女子恳切地为我科普着我自己不能再明白的知识，但那句“未成年少年少女”简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从来没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捕猎，又哪儿来的猎食小孩这种传闻？不过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乖乖地答应下来：“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紧接着，女子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这次不是速写，而是带有真人照片的通缉档案。印在那张照片上的人虽顶着黑色的头发，但赫然拥有着壁虎的面孔。我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女子敏锐地抬起头，直视着我问道：“小森小姐见过这个人吗？”

        “感觉好凶……好像有点眼熟。”我自觉无法作出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蹙眉抿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在回忆。“可能是在报纸或者公告栏上见过……”

        女子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是至今仍然在逃的食尸鬼‘杰森’，现在应该已经把头发染成了金色。他可能与‘弗莱迪’是同伴关系，是极度危险的食尸鬼，如果您在现实中遇到容貌相像的人，请您尽快报警。”

        g猜测我与壁虎是同伴的依据可能来源于青桐树讨伐战后铃屋什造的报告。我为了给自己多腾一点作出反应的时间，掏出手机向女子请示：“我明白了。请问我可以拍一张照吗？我怕我记不住。”

        “这是我们曾经公开的杰森的通缉信息，您可以拍。但弗莱迪的概念肖像我们还没有公开，非常对不起。”女子收回了那张速写。

        “没，没关系。我只是对人脸没什么概念。我会记住条纹毛衣的。”

        我念叨着按下屏幕对焦，将壁虎的通缉照收入镜头。女子说“曾经”，而这张照片上，壁虎看起来确实比我印象中稍微显得年轻一点，他并没有梳着大背头，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阴郁的双眼上方，躯干和四肢被束缚带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以前居然真的是黑发。

        我脑海中闪过自己曾经作出过的猜测，几乎要苦笑出来。照片旁边印着七个平假名与相对应的汉字，我一一拼读出来，忽然想起了雾岛绫人那句“名字跟他还挺像的”。原来不止是“壁虎”这个单词，我的姓氏“小森”与壁虎的本姓读起来也只差了一个辅音而已。

        ——壁虎的名字，是叫大守八云来着。

        我反复默念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刻印在心里。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至少用中文读起来如此。

        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从他手中提的设备箱来看，应该是来采集血样的。我的心跳不安地加快了，虽然我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安然走过了rc检测门，但要是做精密检测会有怎样的结果？

        “请您放松，小姐，我们只需要采指尖血。”工作人员说着从箱子里取出消毒用的酒精和棉球，我做了个深呼吸，将被他抬起的左手放松下来。

        ——总之先让他成功把针头扎进我的皮肤再说。

        食尸鬼的表皮比人类更坚韧，但那是在有意识防御的情况下。佐藤教过我，在不战斗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进行袭击的话，食尸鬼也很容易被破防。如果我有意去控制，理论上也可以控制得了皮肤的防御力与愈合速度，但这没什么实用性，所以平常不会有多少食尸鬼去刻意练习。

        “啪嗒”一声，采血针在我左手食指上引起一股刺痛，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工作人员向我点头致意，又递给我一块擦血的棉球，随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小森小姐，我们就不继续耽误您的工作了。”那名女子也在我被采血的时候收拾好了文件，起身引我出门。“再次对您表示由衷的歉意。”

        我抓起手机和健康保险卡塞回包里，三步一欠身地跟着她离开g的大楼。路过rc检测门时，还有一个穿得像保洁员的年轻工作人员笑着对我打招呼：“小姐，您刚才拿的外卖已经过了安检，直接送到订餐的人手里了！放心吧，他不会因为东西有泼洒而投诉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想起自己还有几个订单要送，我的精神顿时萎靡了。我没仔细看自己在g耽搁了多久，不知道剩下的订单会不会超时，火急火燎地在没有摄像头的路段超速行驶，紧赶慢赶把那些订单送完，回到店里停放了电动车，打卡下班，感觉自己累得仿佛干了三天量的活。

        当我身心疲惫地打开佐藤家的门时，一名坐在餐桌旁的女子映入我眼帘，我当场愣在门口，以为自己走错了屋。等女子对面的佐藤回过头来，我才想起来，那是与我数月未见的八惠子。

        “八惠子小姐？……”我试探着打招呼。

        “小森小姐！”八惠子猛地站起来，略有些局促地向我低下头：“抱歉，我突然来打扰了。”

        “没……关系。”经历了g那场骚乱后，这句话我已经懒得再重复了。说真的，佐藤邀请哪个同伴来他自己家跟寄宿的我本来就没关系。

        我还想问问他们在谈什么，八惠子就匆匆告辞了。我莫名其妙地与她告别，坐到她刚刚坐的椅子上，然后直接瘫软下来。

        “佐藤先生，你有三特先生的联系方式吗？”我把脸贴在桌面上，呜哝着问。

        “我只知道万丈的。有什么事吗？”佐藤拿起手机，望向我。

        “他之前不是管我们叫‘响尾蛇和弗莱迪’么……结果今天我往g送餐时就被搜查官当场逮捕了。他们已经把我的外表特征记录下来了，然后他们也管我叫‘弗莱迪’……所以说这个英文名到底是哪儿来的啊？我的代号不是‘蝎子’吗？他们还说弗莱迪涉嫌捕杀未成年，可我根本就没碰过小孩！哪儿来这么一口锅啊！”

        我向佐藤一股脑地吐完苦水，佐藤的神色由一开始的玩味逐渐变得凝重，等我住了口，他突然两手按到桌面上，深深地伏低身子，大喊一声：“对不起，小浅海！是我没跟你说明白过！”

        “怎么你也道歉啊！”我终于忍不住自己也大叫出来。“你没说明白什么！”

        “这件事，要我说，其实挺难堪的。”佐藤一手挠着头，一手不停地熄灭手机屏幕又打开，眼神飘忽不定。“总之……你有没有看到过这个？”

        说着，佐藤从座位上起身，打开电视柜，搬出几摞光碟，从深处取出一张，放到餐桌上。封绘上的场景暗得让我看不清到底画的是什么，只能勉强分辨出应该是像变形金刚的海报那样，左右各有一张侧脸。而在那两张脸中央，用深红色的细长字体印着三个单词。

        “freddyvsjason”

        我念出这个名字，向佐藤皱起眉头，心里翻涌的尽是困惑与质疑。

        “其实这全怪在青桐树时尼可给你穿的那件毛衣。”佐藤又翻出一盘光碟，放到那部“弗莱迪大战杰森”的上面。“你可能还没看出来，但我是个恐怖片爱好者，而红绿条纹的毛衣就是这部电影里的主角弗莱迪的主要特征。当刚刚从‘杰森’手里救了我的你穿成那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忍得住想要把你完全打扮成弗莱迪的冲动？”

        第二盘光碟的封绘依然有着大片的黑色，但这次封面上只有一个人，他身上明显是红绿条纹的毛衣，头顶戴着棕色软呢帽，脸部伤疤虬结，右手还戴着一只装备有刀片的手套，与g所给出的速写如出一辙。佐藤在面具店里对呗耳语的画面在我回忆中复苏，而那之后呗询问我的“平时看不看电影”、“能不能接受恐怖片”这两个问题也跟着具现出了明确的指向性。

        “……所以说，你是自顾自地把我打扮成角色扮演的样子，还不给我解释出处吗？”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概括。“干得漂亮，佐藤先生。如果我今天栽在g，就是你的错。”

        “不过也正是因为你不知道出处，被询问时才能完美地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嘛……”佐藤笑得明显比往常心虚。

        “要是你给我解释过，我根本就不会大白天穿着这件衣服出门！”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两盘光碟都被震得跳动了一下。

        “这的确是我的错，对不起。”佐藤双手合十夸张地鞠躬，打着哈哈把光碟又收起来。“作为精神赔偿，我会给你买新常服的。”

        “而且你让我痛失了‘蝎子’这个名字诶，三特先生在用‘弗莱迪’就说明食尸鬼之间流行的也是这个称呼不是吗？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选择把‘蝎子’用作代号的。”

        我抱怨着捏住眉心。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以这一身cosplay般的装扮在壁虎眼皮底下挑衅过好几回了，一想到他可能也知道这个梗，我就已经开始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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