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逢

在川边大妈家整整拖了两天后，我才收拾好屋子，踏上回程。一如既往地，我下了地铁找安静无人的郊外做切割工作，恢复后用湿巾擦掉血迹，然后背着背包一路赶回基地，来到粮食处理班。军官帽小组长一如既往地和我打招呼，任我留在屋里和底层成员们相处，我等他离开，才把背包摘下来，从里面拿出用塑料布包好的肉块，塞给迎上来的二璐。

        “辛苦你了，小浅海！你不知道这几天你都错过了什么！”

        二璐捧着塑料布包，神神秘秘又掩不住激动地说。

        ——错过了金木研的被抓对吧？

        我这么猜测着，对走过来的万丈举手打招呼。跟在万丈后面的一个青桐树成员抬起头，他摘下兜帽，欲言又止地望向我，我盯着这个青年也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是谁了。

        ——为什么金木研会在粮食处理班啊！

        “小森……浅海小姐？”

        ——的确是金木研的声线没错。话说我之前都没注意，他长得好显年轻，真的是大学生吗。

        我忍耐住惊叫的冲动，动作僵硬地抬手捂住嘴，深吸一口气，然后——

        “是在医院的那位金木研先生对吗！”

        金木研拘谨地点了点头：“我从笛口先生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但在此之前我还不完全确认你就是在医院里的那位……”

        “非常抱歉！”我赶在他说完之前就深深鞠下一躬打断了他，以免自己解释不清。“我其实是黑户，所以很害怕！虽然我基本确定自己变成了食尸鬼，但也没敢与金木先生确认，还擅自和金木先生搭话然后跑掉了，以至于之后金木先生遇到了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啊，那个，别这样，小森小姐。”金木研慌张地把我扶起来。“笛口先生和我说起过你的顾虑，我最一开始产生变化时，也完全不敢与别人商量自己体质变化的问题！倒不如说，看到你如今没事，我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有一个与自己经历相似的人在身边，总感觉稍微安心了。”

        ——他人真好。

        我暗搓搓地在他身上确凿地打下了个好人卡的烙印。可能也因为我早知道他是主角所以看到他就会觉得稳了，但迄今为止，仅仅说上一句话就能让我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人，只有他一个。

        “真是历史性的会面啊。”万丈两手各搭在我们的后背上，兴奋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说：“有你们两个在，我们肯定能成功逃出青桐——”

        在他完整地说完这几个词语后，我才成功理解他想表达什么。“逃跑”这个概念让我心头一紧，连忙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

        “万丈先生，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

        因为我之前学到过，“笑”的一种说法就是nico，所以，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把手指放到嘴角，想让万丈知道，尼可有可能会监听到这里的对话。

        万丈迷惑地眨眨眼，二璐在这时打了个响指，插入了我们之间：“啊——对了！小浅海是住在趣味屋吧！我们这样的底层成员一直觉得接近那里就很危险呢，不过有小浅海在就没关系了！今晚就让我偷偷去拜访一次吧，好吗？”

        “好的！壁虎也没说我不可以在阁楼里见朋友。”我立刻接上话，截断了这个话题。

        我现在的行动周期差不多是三天的外出和两天的休息相连，在我的休息日，壁虎不一定在基地。这次回来后我还没有看到他，我只希望直到今晚和二璐约见为止，他都不要找我。

        一整个下午，我都照常留在粮食处理班帮工。金木研就呆在与我相距不过一张桌子的地方，我时不时抬头瞟他一眼，脑海里一团乱麻。

        我记忆中的金木研自打被从古董抓走后，下一次出场时就在壁虎的趣味屋里了，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在后勤工作中见到他。这是我加入剧情引起的蝴蝶效应吗？还是动画略去了中间无关紧要的细节？万丈说了“逃出”……难不成我们可以走向与原剧情不同的道路，提前脱离青桐树？

        这个可能性让我也逐渐兴奋了起来，干活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天黑后，粮食处理班回到各自的地方休息，我特意经过了壁虎常待的那个房间，确认了他正在那里待着，趣味屋是空的。

        深夜时分，阁楼的门被敲响了。我放轻动作打开门，让那个披着袍子的身影钻进来。等我把门板扣回原位并仔细锁上，二璐摘下兜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晚上好，小浅海，八惠子小姐听到了尼可离开基地的动静，现在不会有人监听到我们了。”

        ——她果然理解了我当时的手势。

        二璐的快速反应和通情达理让我简直想拥抱她。我和她并排坐到铺在地上的被褥上，迅速告诉她：“壁虎也不在这里。我自从回来就盯着下面的路，趣味屋里没有来过人……啊，等等，原来万丈先生的小组和八惠子小姐的小组也是有联系的？”

        “多亏了佐藤先生他们从中联络。原本万丈先生身边只有我们原先在十一区的同伴，而佐藤先生他们可以同时接触到粮食处理班的我们和基地修缮班，我们这支逃离青桐树的小队就越来越壮大了。”

        “所以说。”我咽了咽口水，向她确认。“逃离青桐树，指的是？……”

        “是这样的。”二璐在我面前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简单的表格。“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们发现了干部们离开基地的规律。多多良和艾特不怎么在十一区久留，野吕平时基本没有动静，瓶兄弟不会外出，但壁虎和绫人分别会每隔三天和五天出去一趟。在壁虎和绫人外出时间重合的那一天，基地看守的干部最少，那天晚上就是我们逃跑的机会。”

        ——让我想想看……金木研理应打败过亚门钢太郎，而亚门钢太郎会打败瓶兄弟。虽然角色的实力是会浮动的，但再加上万丈他们、佐藤他们，也不是没可能？……

        我的心跳再度加速了。

        “至于你，小浅海，那一天你应该在外捕猎吧？你不需要做什么，定一个地点与我们会合就好了。只要佐藤先生他们能安然逃出去，壁虎就没有什么用来要挟你乖乖回来的筹码了吧。”

        “嗯，是这样没错……话说，如果没有佐藤先生他们，万丈先生还会计划这场逃跑吗？”

        ——如果没有我，佐藤可能根本不会被抓进青桐树。我得知道，这个逃跑计划是否受到了我的影响。如果这是原本就会发生的事……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这场逃脱计划注定失败？毕竟如果按照原剧情发展，金木研一定会被关进趣味屋……

        二璐摸着下巴“唔”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万丈先生下定决心实施逃跑计划，不止是因为佐藤先生他们和基地修缮班的加入，还因为有身为独眼食尸鬼的金木先生和你在。如果缺了其中之一，他可能不会实施计划……但也有可能孤注一掷试试看。”

        ——是这种不确定的结论吗。

        如果可以避免加入瞬息万变的战局，那再好不过了。反正我对剧情的了解也只到青桐讨伐战结束的动画一二季衔接处为止，即便继续按照原剧情走下去，我也不会再有多少上帝视角的优势了，倒不如尽快远离青桐树这个危险源，远离壁虎这个虐待狂……

        这个瞬间，壁虎在咖啡店里平平常常地抚上我头顶的画面忽然闪过了我的眼前。

        ——如果我没有上帝视角，如果我不了解壁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如果我不是一早就清楚他会死，那么我会在这里选择逃离他吗？

        ——该死的，这还用犹豫吗？他可是曾把我的皮肉剥开过，让我生吞过蝎子，把我的脚趾无数次切断过，折过我不知多少根骨头，用湿袍子让我窒息，用佐藤的生命威胁我听从他命令的人！

        ……

        可是在那之后，除此之外……

        “——我的小弟我会自己去了解。”

        “——要想不被掠夺，就得去掠夺他人。”

        “——你要持续地吃下去，持续地斗争。”

        “——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拥有生存的能力。”

        他教我如何在搏斗中利用自己的优势，纠正我的用词，问我认不认字，用他的外套遮掩我身上的血迹，谈起纳基和蛋糕的话题，把他认为正确的观念灌输给我。我很清楚，这样相对平和的场面只是我们相处时间中的凤毛麟角而已，但我内心还是升起一丝愧疚。

        “小浅海？”

        二璐的声音把我从神游中唤回。我眨眨眼，望向她防毒面具的双眼部位，用力点了一下头，把刚刚那些回想起来就让我脊背发凉的犹豫抛出脑海。

        “嗯，我会加入你们。我们在哪儿会合？”

        二璐面具下传出轻快的笑声。“那么，就定在‘川边大妈家楼下’吧？佐藤先生说这里的话你一定能找到。十一区全在青桐树的掌控之中，不走远一点的话太危险了。如果计划有变，我们会想法转告你的。”

        在这个出逃计划里，我什么都不用做。为了有些实感，我鼓起勇气握起了二璐的一只手。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别担心，小浅海。”二璐用她的另一只手掌包裹住了我的手，耐心地安慰。“你只要能保证自己平安，在二十区接应我们，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援了。”

        我知道，我不一定有对付瓶兄弟的能力，我自己也并不想参与任何可能会流血的斗争，但“什么都不需要做”还是令我内心不安。

        二璐离开后，我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中，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感到愧疚。我现在除了想活下去之外没有其他愿望，壁虎却是唯一一个对我除了“活着”之外，还明确地抱有其他期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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