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尘

直到鞋跟贴实在了家门前的地毯上，时微才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但是心中莫名抑郁的情绪却久久未散。

        “潇潇？”打开门，竟是意外的一片漆黑。

        摸黑开了灯后，时微疲惫的换上拖鞋，直接在玄关处坐下，手上的包也没有放下，就直接压在座椅上。

        屋内灯光明亮，但是时微的眼神却格外空洞。望着对面的衣帽架，时微的思绪又被拉回了那年夏天。

        —

        2017年的那个夏天。在她生日那天，在她爸爸正式告诉她，他已经和她妈妈离婚了三个月的那天；也是，第一次认识苏凉尘那天。

        “笑笑，很抱歉爸爸妈妈做了这个自私的决定。但是你长大后会懂的。”

        “爸爸和你妈妈已经没有感情了。再一起继续生活下去，不仅彼此会不开心，你也会不开心的。”

        时方明努力用最简单最温柔的话语让15岁的她明白，明白他们离婚的原因，明白他们的破裂，明白他们的生活不能只围绕着她。

        “那我要和妈妈一起住。”15岁的时微已经觉得自己够懂事了，没有哭没有闹，只是乖乖吃完时方明送来的生日蛋糕后，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什么叫没有感情？她好像能理解，但是又没有完全理解。

        时方明似乎真的厌倦极了这个家，将她送到楼下后，只是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离开了，头都没有回。

        时微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很想挽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十五年来帧帧回忆像电影一样不断在脑中回放，有一家人出去游玩的场景；有赵语舒骂她时，时方明护着她场景；还有她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时，时方明会耐心开导她的场景……

        她还是她的爸爸呀，可是她怎么又觉得他不是了。

        她明明好像和时方明更亲一点，可是她却选择跟了赵语舒。为什么呢？或许是时方明有人陪伴，她的妈妈却只剩下她了吧。

        如她看的小说一样，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沉郁的心情，父亲的身影刚消失在眼前，倾盆大雨便压地而下。

        晴朗只一瞬便失了踪影，只余大片大片乌云，与始料未及的暴雨。

        雨幕模糊了她的双眼，天地偌大，她却忽然孤独无比，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终于随着落雨爆发出来。

        “也许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本就是孤独的个体。太阳暖我，春雨伴我，纵然一人，依然高歌……”

        舒缓温柔的歌声透过暴雨砸地的声音轻巧入耳，像柔软的春风轻抚过她沉闷的心，吹散了她心上的一点乌云。

        “姐姐，这是什么歌呀……”时微不自觉转身，声音因哭的太猛而隐隐颤着。

        原本沉醉在歌声里的店员被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吓到，赶忙抽过柜台上的纸，跑到了时微面前。

        “苏凉尘的《太阳》。”她动作轻柔的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虽然并不知道时微刚刚经历了何种难过。

        苏凉尘……透过乌云吹进来的风，让时微记住了这个名字。

        是啊，我们本就是孤独的个体。

        “哎哟，吓我一跳。你坐这干什么？”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吴潇潇边换拖鞋边问出了声。

        “怎么回来这么快？”将手中装满零食的购物袋随手扔进时微怀中，吴潇潇活动着脖子走进了厅中，“不知道你会回来这么快，所以我就去楼下随便吃了点。你饿的话，就吃那个零食吧。”

        动作迟缓的将零食放到一边，时微也显的有气无力，“不吃了，我去洗澡。”

        抬头看了时微一眼，吴潇潇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玩着手机。

        ·

        ·

        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微才隐隐有了困意。可脑子刚放空没多久，美梦还未完全覆盖意识，一阵电话铃声便吵醒了她。

        铃声是很好听的男声，但是架不住时微此刻的倦意。本想直接关掉，但尚存的几分清醒又告诉她不可以。

        “喂……”脑子一片混沌，因没有睡够而隐隐作痛着，像是裂开了一条缝一般。

        时微声音带了几分不耐。

        “时微？”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像是在确定她的身份。

        “嗯。”

        “我是苏凉尘。”

        “嗯……嗯？”

        脑子因这一句话而瞬间清醒，时微猛然起身。

        “苏凉尘？”时微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心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没睡够而快速的彭彭跳着。

        “嗯，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含了隐隐的沙哑，此刻听来像是一种天然的低音炮。

        这就是他的声音，她听了无数遍的声音。

        “没有。”时微试图让心跳平缓正常些。她的脑子从未如此清醒，至少在刚醒的时候。

        “我，有事想跟你说。”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出了口。

        “好。”

        “你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原本快要平静的心，又因他这一句话而掀起了波澜。

        “抱歉，是我唐突了。”“没有。”苏凉尘话刚落，时微便连忙回道。

        “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时微的紧张无处安放，脑子一瞬间又有些乱了。

        苏凉尘问这个干什么，是他没有睡醒，还是她没有睡醒？

        “那我们结婚吧。”声音犹如沁入清泉，又如古老的晨时钟声，动听而诱人。字字清晰，句意分明。

        但是时微还是愣了一瞬。

        远方旭日映照床边的窗帘，让半昧的房内一片暖黄而静谧，只有清晰的心跳声像倒数的沙漏一样听着她的沉默。

        “结婚？”良久，久到时微以为对方都要挂了电话，她才温吞的重复了一遍。

        “嗯，我想和你结婚。就下午，我们去民政局领证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电话那边并没有如她所想挂了电话，而是回应着她。温柔耐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深情男友向自己的女友告白呢。

        “可以骗我的感情，但是……请不要骗我的钱。”声音明明是她很熟悉的声音，但是说的话，却是让她陌生的话。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而后传来低笑的声音，磁性的声音含着笑意认真道：“好。”

        这声低笑犹如带了电流一般，一瞬间酥麻了时微的心。

        让时间停一停，她不想醒来了。

        和苏凉尘约定好时间去民政局领证后，时微又重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目光呆滞的看了天花板许久。

        “我是小说写多了吧，怎么会做梦都想和苏凉尘结婚。”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时微拿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上的时间刚好变幻到十二点整。

        怀着忐忑的心情，时微划开了锁屏界面，点进了通话记录中去。

        七点五十分时，确实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和她有六分钟的通话记录。

        不是梦……竟然不是梦？讶异半晌，时微拉过身旁的玉桂狗入怀。

        “苏凉尘竟然要跟我结婚……”怀中的玉桂狗被时微揉的面目狰狞，但她依然难以平静。

        虽然他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让两人协议结婚，将就三个月，但是……“苏凉尘竟然要跟我结婚！”

        但是时微只记住了这么句话。

        “时微，干嘛呢还没起床。”吴潇潇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紧接着，少女敷着面膜的脸出现在了门前，

        “这就起，这就起。”下意识将手机塞进玉桂狗的身下，时微心虚莫名。

        吴潇潇只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八卦。“还以为你又沉迷码字，忘记吃早餐了。”

        时微干笑着，在她话落之后，麻利起身。

        将早餐和午餐一起吃了之后，时微便回家拿了户口本。心中虽总感觉不真实，但是时微动作却没慢几分。

        好在她妈妈和继父不在家，所以她以公司有些资料要补充为由，和她妈妈知会一声后，心安理得的拿了户口本。

        刚把户口本放进包里，时方明便打来了电话。

        “笑笑，如果你不愿意，不用勉强。”接通电话的第一句，便是时方明沙哑的声音劝着她。

        时微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又换了个声音，是姚瞬君：“小微啊，阿姨虽然觉得小尘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两才刚见面，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虽然莫妗阿姨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原来时方明和莫妗知道这个事，看来不是个梦啊。

        果然爸爸还是更偏爱她一点……

        时微垂眼，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幻减少，直到最后稳当变为“1”，才道：“阿姨，不勉强……我喜欢他，很久了。”

        只是勉强他啊。

        姚瞬君听不出时微话中是否真情，心中又担心自己闺蜜，默了默，只能道了声好。

        陪他演三个月，让他小姨可以放心离开。

        这是电话的最后，苏凉尘对她说的。

        莫妗患了癌症晚期，医生说只有三个月时间，她本来是一直在国外治疗的，无果后，才决定回国安乐生活。

        既然时间不多了，那为什么还要把不多的时间花在痛苦的刀刃上。这样想着，莫妗也就释怀开朗了许多。

        并且，她希望在这三个月里，能实现自己心念已久的愿望。

        第一个是和好闺蜜姚瞬君开一家造星的娱乐公司。第二……就是希望苏凉尘能早点成家。

        第一个容易，第二个难。所以莫妗才会找到了闺蜜老公的女儿。想来，她也是信任极了时方明，或者说，姚瞬君。

        时微并不了解苏凉尘家里的情况，无论是圈内还是外界，都是十分默契，没有丝毫关于苏凉尘的家庭资料。

        所以时微并不知道莫妗于苏凉尘而言的重要性。但能因为自己的小姨而甘愿娶一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莫妗于苏凉尘而言，想来是十分的重要。

        如果自己的小姨或者其他姑姑什么以这个理由让自己跟一个陌生人结婚，时微肯定是一口回绝的。

        虽然看着自己好像蛮心冷的，但是也不能道德绑架啊。

        不过对比自己，苏凉尘真的是好到了极致啊。

        伴着出神的思绪，时微终于来到了与苏凉尘约定好的民政局门口。

        刚下车，时微便看到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他手里还撑着一把伞，另一只手插兜，身姿挺拔立于大门前。

        只是压低了的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与他这一身实在格格不入。

        感觉他做了许多伪装，但是时微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幸好这所民政局偏僻，人流也少。

        时微看了下手机，已经五点二十分了，距离民政局下班还有十分钟。

        她收回花痴的眼神，连忙小跑了过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许是他戴着口罩，所以时微也没感觉那么紧张。

        “我也是刚来。”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这是锦江最偏僻的一所民政局，所以你不用紧张。”

        “……”时微无言，难道该紧张的不是她吗？

        “走吧。”他把伞顺势撑到了时微上方，与她并排走。

        待到苏凉尘靠近过来时，时微才发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想来是刚从医院回来。

        因为快下班了，厅里也没什么人。仅剩的两队情侣也似乎都在走最后流程了，所以两人都放松了很多。

        许是沉浸在喜悦之中，那几人也都没怎么注意苏凉尘和时微。

        “两位是结婚吗？”给两人递号数的是位眉目和善的约摸四十多岁的女人。

        “嗯。”时微其实在踏进民政局大厅的时候，是有些感到不真实，脚步虚浮的。所以那女人一问，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苏凉尘应了声。

        “这开心的日子，小伙子是不高兴还是脸上长疤了哦，都进来了还不摘口罩？”那女人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打趣苏凉尘。

        “还是觉得配不上你的女朋友。”她一边将手中的号码递给苏凉尘，一边揶揄着。

        “他很帅！”苏凉尘还未说些什么，时微便先打断。

        女人呵呵的笑了两声。苏凉尘只是看了时微一眼，在时微有些窘迫的表情下，摘下了口罩。

        此时那两对情侣也刚结束流程，高高兴兴的领着红本走出了大厅。

        “哎哟，你你你……”那女人惊讶了一下，时微连忙扯过苏凉尘的袖口，“不是不是阿姨，他不是。”

        “长得很像那个，那个张义豪！对。就是我女儿喜欢的那个张义豪。”

        时微：“啊？”

        “不过你比他帅。你两啊，配的上。”

        苏凉尘轻声低笑，声线温润，道：“谢谢阿姨。”

        “快去那边交材料吧，趁没人。”她似乎十分喜欢苏凉尘和时微，笑着给指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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