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瓜

白耀时有三四年没逛过商场了，现在的商场和他脑海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更大，更明亮，也更奢侈。

        丁柠拉着他的手腕一路跑到电梯，他盯着拉着自己的手，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要买什么？”他顺势将手抽出。

        “当然是给翠花买装备啊！”她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根葡萄味棒棒糖，将其中一个递给他。

        他本来想拒绝的，但丁柠已经塞进了他手里。

        “你说你，翠花那些吃穿用度都是些啥？太磕碜了！”

        住的是破纸箱，铺的是旧衣服，比她家小区外的野狗阿黄住的都差劲，最重要的是她要给翠花买几身衣服。

        最开始白耀时不知道翠花是她，她还能扛着脸皮满屋子乱窜，现在已经知道了，她还怎么好意思在一个男生面前裸奔？

        白耀时左肩背着丁柠的书包，右肩挎着他的包，捏着棒棒糖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到了三楼，这里有很多玩具店和宠物店。

        丁柠叼着糖认真打量店铺，走了大半圈才在一家顺眼的店前驻足。

        “走！进他家看看。”

        他看到门口一些样品的价格，犹豫了一下，丁柠已经大刀阔斧的进去了。

        “老板，有宠物猪的吃穿吗？”

        白耀时总有一种两口子逛母婴店的错觉，他心脏怦怦直跳，没听清丁柠跟他说了什么。

        “喂！想什么呢？”丁柠拍了他一下，“问你话听见没？”

        “什么？”

        “老板问你家猪什么品种，几岁了，多大个头。”

        说实话，白耀时真不知道，他本来就没什么闲心养宠物，要不是李女士经常不在家，他根本不会管。

        “品种和年龄不太清楚。”大小他还是知道的。

        “不能是野猪吧？”

        白耀时：“……”

        眼看着丁柠的小推车里堆了五六件衣服，又是小粉裙，又是小套装的，他拦都拦不住。

        “第一次见面，可不得给孩子多买点？”

        白耀时：“？？？”

        最后她又拿了一个小毛毯，两包粮食，一个大铃铛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玩具。

        白耀时把能塞进书包的都塞进去，提着两包宠物粮问：“没有需要的了吧？”

        丁柠认真思考，“暂时想不起来了”，她慢悠悠走在他身后，一脸坏笑。

        白耀时突然感觉脖子上被戴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丁柠刚才买的铃铛，他停下脚步，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两手空空的丁柠憋着笑点了点头，“嗯，像那么回事”，她猝不及防地撸了一把白耀时的顺毛，“以后你就是我的宠物了，姐姐罩着你！”

        他没来得及躲开那只手，眼睛深黑，“别每天把自己弄得像地痞流氓似的。”

        丁柠咬碎嘴里的棒棒糖，随手将棍子扔进垃圾箱，“我就是啊！怎么了？”

        这种神情是他第一次见到，看似毫不在乎，但又透露出认真，眼睛里有些什么，像自嘲和难过？

        可她语气明明那么轻松。

        “喂！你又想什么呢？”丁柠严重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小儿麻痹就是老年痴呆，总是神游天外。

        “这铃铛以后就当我变身的信号，把它吊在你书桌的桌脚上，万一我又变身了，就把铃铛扯下来去找你，这样你就知道我来了，明白了？”

        “哦。”

        出了商场，丁柠不急着回去，而是拉着他去街边的水果摊溜达。

        “你还买什么？”

        光是给翠花买的东西就已经五百多了，丁柠没让他付钱，但他还是觉得太贵了，不能再乱买了。

        “第一次正式去你家，不得给阿姨带点水果啊！”她弯着腰认真挑选，大苹果看起啦嘎嘣脆，切半的西瓜也红的诱人。

        老板殷切地挨个推荐了一遍。

        “不用了，我妈今天不在家。”

        照他的了解，李女士头天进货回来，第二天一般就会去集市摆摊了，虽然说是要回来陪他两天，但很少能说到做到。

        一来他去学校了，没必要回来；二来他这一年医药费花了不少，李平安不能歇着；三来结婚至今的种种变故将李平安的心伤的千疮百孔，她不敢歇着。

        一旦停下了，就会多想，想多了就会得病。

        家里已经有个吃钱的病秧子了，她想不起，更病不起。

        “她不是说要在家陪你么”。

        “她没时间。”

        丁柠没想太多，“那就我吃！这么大热的天，我想吃不行啊！”

        他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你去帮我到那个便利店买瓶雪碧，回来给你钱。”走了一下午，此刻太阳收敛了不少锋芒，却依旧热得人口干舌燥。

        丁柠还在认真挑选西瓜，白耀时背着大包小包往便利店走去，再回来，丁柠已经不在了。

        “老板，刚才买西瓜那个女生去哪了？”

        老板：“说是手机在包里，去找你了。”

        白耀时拿着常温雪碧，拎着两包宠物粮，背着两个鼓囊囊的背包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看到丁柠的身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转身跑，老板喊了一声，“小伙子，还要西瓜不了？”

        他回头。

        “要！”

        这条街距离他家有三公里左右，白耀时上学不带手机，没办法扫码骑车，下班的时间点堵车严重，他抱着西瓜和包拔足狂奔。

        他也不知道自己用多长时间跑回来的，只觉得腿脚僵硬，手臂酸疼，嗓子泛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等他打开家门的时候，正好撞上挠门的翠花。

        翠花看到突然打开的门，又抬头看了看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白耀时，四只蹄子猛然交叠，咚的一下卧倒在地，像个扭捏的姑娘。

        白耀时顾不上流进眼睛的汗，用脚关住门，还没来得及放下身上的负重，翠花突然起身，狂叫着往卧室跑去。

        他放下东西跟进去，却没看到翠花的身影。

        “丁柠？”

        由于刚才跑的太急，他声音干哑，声线发紧，“是你么？”

        房间里没有声音。

        他沿着周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踪迹，突然他听到床底有一阵悉窣。他单腿跪地，小心地撩开一点床围。

        里面传来一声哼吟。

        汗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像哄受惊的猫一样温柔。

        “别怕。”

        里面小心翼翼探出粉嘟嘟的鼻子，两只惊恐的眼睛从床围露出，趴在地上颤巍巍望着他。

        白耀时伸手想把它抱出来，可在碰到它的时候，它又叫着缩了回去。

        “对不起”，他迅速道歉，“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丁柠内心哀嚎，这他妈都什么事啊，老娘裙子还没来得及穿呢！

        又裸奔！！！！

        暴躁丁柠不是害怕，是害羞。老脸都要丢尽了。

        白耀时环顾四周，看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他迅速打开word，将电脑放在床边的地上。

        “你想说什么，可以用电脑。”

        他紧紧盯着床边，看到熟悉的小脑袋又探了出了，伸出短小的猪蹄在键盘上笨拙地按着。由于不熟练，它按错了好几次，半分钟才打出一个字。

        【包】

        她想要她的背包，里面有新买的衣服。

        白耀时立刻明白过来，去客厅把两个包拿进来，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上。

        “包里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你想要什么？我帮你递进去。”

        “手机？还是吃的？”

        小猪露出怯生生的眼睛，伸出一只猪蹄想要捞什么东西，可因为蹄子太短，捞了半天都没捞到，白耀时也不知道它到底想要什么。

        丁柠实在受不了了，噌的一下钻出来，叼着粉色裙子又迅速退回床底。

        白耀时：“……你要穿衣服吗？”

        里面哼哼唧唧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他不敢轻易撩开床围，怕再把丁柠吓到。

        几分钟后，丁柠四只蹄子半套在粉裙子上，磕磕绊绊走出来了。

        它用求助的目光盯着全身被汗水浸湿的白耀时，在电脑上艰难地敲下几个字。

        【帮】

        【别看我】

        他终于明白丁柠的意思了，嘴角忍不住扬起，就连干到发疼的嗓子和酸疼的腿脚都忘记了。

        他闭眼，尽力控制发抖的双手，摸索着帮丁柠穿好裙子。

        看着身穿粉色花边裙子的翠花，想到里面住着丁柠的灵魂，他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想不到你真的变成翠花了，太神奇了。”

        丁柠哼了一声。

        能不能别叫我翠花，太土了。

        看到扭着屁股，小裙摆晃晃悠悠，昂首阔步的小猪，白耀时淡淡地问：“所以，你刚才是在害羞？”

        昂首阔步的丁柠顿住了优雅的脚步。

        这是重点吗？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需要消化一下，于是屋里就出现了这样的场面。

        他坐在地上‘欣赏’不同往日的翠花，翠花对着落地镜左扭右扭地臭美。

        丁柠：我要做最美的小粉猪。

        半个多小时后，白耀时身上的汗还没干透，他见丁柠情绪稳定，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变化，于是打了声招呼便进卫生间洗澡了。

        十几分钟后，白耀时穿着白t恤和白短裤从卫生间出来，他拿着毛巾随意擦着头发，水沿着头发滴入衣服内里，或者顺着下颌线游走到性感的脖子，最后从锁骨悄悄躲进衣服下的腹肌里。

        他看到原本在客厅的猪窝出现在了他卧室的落地窗边，说是猪窝，不过就是他随手找来的纸箱，垫了一件没用的废衣服而已。

        床边的杂物里传来悉悉窣窣的动静，他歪头看过去，丁柠正叼着自己带来的小毛毯从凌乱的小衣服里往出钻。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竟然把后面两只蹄子都缠在了书包带里，扭着小屁股一个劲儿乱蹬，小粉裙的花边随着扭动摇摆，小尾巴因为生气而不停地抽动。

        白耀时忍不住嘴角上扬。

        以前怎么没发现，翠花这么可爱？

        刚从浴室出来的他，眼睛带着明亮的水汽，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香味。

        一双白皙的手从丁柠头顶出现。

        “我来帮你吧。”

        丁柠听到声音，嘴里咬着小毛毯仰头，恰好看到白耀时漂亮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结，她呆呆的松口。

        小毛毯没有落地，而是被白耀时恰好抓住。

        以前只把翠花当小花猪，现在明明白白知道是丁柠，他也不好再继续用这个随意的纸箱，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来当床。

        总不能让丁柠跟他睡床吧，一来丁柠半夜上厕所不好下去，下去又不好再上来。二来虽然是翠花的身体，但怎么说也是丁柠的意识，同床共枕总归不太好。

        丁柠看到白耀时拿着毯子为难地找东西，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凑乎过吧，能离咋的。

        她用鼻子顶了顶白耀时，带他来到遗落在地上的电脑前，费力地抬起右蹄。

        【就这样ba】

        拼音还没打完，白耀时打断，“不好意思，我家没什么东西”。

        丁柠用小肥腰撞了撞他的小腿，以此安慰他。

        没关系啦，不就是个睡得地方嘛，我连公园长椅都睡过，这有啥？

        为了不让白耀时太过愧疚，她跑到客厅门口，想把白耀时拼死抱回来的西瓜用鼻子顶过来，由于西瓜并不是完美的球体，所以骨碌碌滚歪了路线。

        白耀时跟着出来，丁柠还在追瓜。

        丁柠骄傲地看着他。

        来！哥们！没什么是一颗瓜解决不了的！

        丁柠好想抱着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大口大口塞进嘴里，感受甜美的西瓜汁在口腔迸射，脆爽的瓜肉亲吻舌尖和味蕾，凉爽的汁水划入食道，满足地进入胃里。

        这感觉，不要太爽。

        可她现在只能像个猪一样低头哼哧哼哧地啃。

        她不要，她拒绝，太丑了。

        白耀时看到丁柠趴在地上，盯着面前那牙西瓜看了半天却没吃，眼神里透着为难和渴望。

        “你再看下去，这牙西瓜就要被你看穿了。”他从沙发起身，走到丁柠旁边。

        “我能抱你吗？”

        猪脸震惊。

        抱我？！！！

        “你别误会，我看你趴在地上不方便吃，就想着把你抱起来，用勺子喂你。”

        哦……这样啊。丁柠呼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抖抖身子。

        抱吧抱吧，我准备好了。

        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以前自己当人的时候低头看，也没觉得有多高，现在当猪了，被白耀时抱起来往地上一瞥。

        嘿，怎么还有点恐高了呢。

        她收回脑袋，往白耀时怀里缩了缩。

        “放心，我不会把你摔了的。”只要你别像之前一样，照脸给我一猪蹄。

        他坐在沙发，把盛着西瓜的勺子递到丁柠嘴前，却半天不见怀里的人有动静。

        哦，不对，怀里的猪。

        此刻，怀里的猪正陶醉在被人抱着的奇妙感觉里无法自拔呢。

        啧啧，想不到宠物被主人抱在怀里是这个感觉，好奇妙啊。又温暖又安心，好想让他伸手呼噜自己的脑袋。

        丁柠终于理解，为什么猫猫狗狗总爱往主人怀里蹭了，给她她也蹭啊！更何况这个主人还算温柔，还算……帅。

        嘿嘿嘿，反正现在是翠花，犯个花痴不过分吧。

        “丁柠？”

        哼~~~？

        她猛然惊醒，发出疑惑的猪叫。

        “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

        她满意地张嘴，勺子送到嘴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圆满了。自从妈妈去世后，再也没人喂她吃过东西。

        这还是七年来头一次。

        丁柠餮足地吃着，内心感慨无数遍——真爽。

        她正吃的高兴，喂到嘴边的勺子拐了个弯，走了。

        哎哎哎~~~干嘛？

        “好了”。

        白耀时说话难得没那么冷淡，甚至带着些逗弄，“你现在可是翠花的身体，不能吃这么多西瓜。”

        ？？？

        这要是放在她当人的时候，一口气能炫掉半颗，怎么当猪了才给吃这么两口？你这是养猪呢还是养鸟呢，能不能尊重一下猪的人设。

        他把丁柠放回地上，“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猪粮。”

        白耀时：尊重猪的人设。

        “……”我买猪粮是给自己吃的吗？那是给翠花吃的！

        我好歹是个人吧？

        哎，算了，凑乎过吧。

        猪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她真的不想吃猪粮啊啊啊啊啊……

        天色渐晚，厨房里传来烟火的香味。

        她在白耀时脚边转悠了好几圈，总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奈何白耀时以防止踩死她为由，把它抱了出去。

        好吧，不看就不看。

        她溜溜达达回到卧室，看到黑屏的电脑，用蹄子随便按了一下键盘，屏幕亮了，页面还定格在她刚才简短的对话上。

        她伸出短腿，想要再写一段话，奈何猪蹄又粗又笨拙，总是按错或者同时按住两个键，她屏住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必须冷静，否则今晚真的要吃猪食了。

        为了精准打字，她全身的肉都在颤抖，小猪蹄摇摇晃晃，终于耗时几分钟写了四个字外加无数个感叹号。

        【我要吃饭！！！！！！！！！！！！】

        她累瘫在地上。

        还是打感叹号最容易。

        恢复力气后，她绕着卧室慢慢观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安静认真的看这个房间，之前情绪激动，不是疯跑就是狂叫，根本没仔细看过。

        房间整体色调都在灰色，床单、窗帘、书桌甚至地板都是深浅不一的灰。这家伙是住在水泥里吗？除了灰就不能有点别的颜色？

        这么看，地上摊着的那堆小裙子小玩具还真是这个房间最亮的颜色了。

        真无趣！

        走到书桌旁，她仰头看到几个药瓶，可惜视角不好，怎么也看不清是什么药。

        她突然想起，刚来白耀时家的时候这家伙就在按时吃药，而且一天到晚超级能睡，要不是她闹得厉害，她都怀疑白耀时长在床上了。

        安眠药？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结合白耀时的状况，加上他当初给她拌在饭里劝她吃完睡觉的话，很可能是安眠药。

        他失眠吗？失眠症需要请那么多次假不去上学？

        学校里那帮学神学霸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不用睡觉，把卷子和他们的脑子融为一体！这家伙吃安眠药睡到昏天黑地？

        客厅传来脚步声。

        丁柠懒得再想，她确实饿了。

        白耀时刚把鸡蛋面端在饭桌上，就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他低头，恰好对上丁柠冒星星的眼睛和垂涎三尺的嘴巴。

        丁柠想过了，如果这家伙执意要她吃猪食，她就把他电脑踩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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