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求佛

高粱与武华在神龙乡吃喝一天，午饭后还趁兴游览了神龙水库。
        苏阳作为乡长，自然全程陪同。
        他也是第一次乘船纵览水库全貌。一番游览下来，心头便有了新的想法。
        神龙水库就像一颗蓝色宝石，镶嵌在神龙山脉之间。水库两岸，风光秀丽，奇峰突起。整座水库中，蓝盈盈的水环绕着几座岛。
        岛上修竹随风摇摆起伏，恍如一妖娆女子在迎风飞舞。
        水库管理处备有快艇。平常用作巡湖之用。
        自水库蓄水开始，便严格规定不得撒网捕鱼、垂钓。更不允许采用其他非常规方式在水库捕获鱼类。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每日早晚巡湖一次。一次全程下来，得需两个小时。
        神龙水库最宽处并不在大坝。而是往上溯两公里之处。
        那是一片浩渺的水面。四周群山环抱，湖中一座孤岛。库区满水时，小岛尚有半个山峰屹立于水面。若是枯水季节，小岛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座巍峨的山峰。
        过去，小岛上住着有人。修了水库后，将岛上的人家迁了出来。
        湖中孤岛叫香炉山。不仅因为山如香炉，而是因为曾经有僧人在山上筑庙修行。又因为僧人修为极高，被视作得道高僧。因此香火日渐兴隆。
        到修水库时，高僧已然圆寂。徒留一座古庙，晨钟暮鼓从此不响。
        岛上人家原为出家居士，随高僧修行。居士来后，贪香炉山风光，便举家迁来，日夜陪护在高僧周围。待到高僧圆寂，居士也不敢擅占山门，只能做些扫塔除尘之事。若逢佛家盛事，便添灯伺奉。直到修水库全家被再次动迁。
        水库修成后，岛上便不再有人，然而，古庙依旧在，静看岁月变迁。
        游湖回来，高粱提议上岛一游。
        随行的水库管理员劝道：“高局，岛上什么都没有，没什么看头。而且那么多年没人上去过了，也不知道深浅如何。”
        高粱笑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对香炉山的古庙是欠着人情的。”
        其他人一听，顿时很感意外。虽说高粱也是山南县人，但他与神龙乡却隔着千山万水一样。高粱老家在山南县北边，而神龙乡却在南边。
        高粱看大家一脸惊奇的神色，便缓缓说道：“说起来话长。我当年来香炉山时，才四五岁人。”
        高粱回忆，神龙乡水库的落成，是万千群众齐心协力干出来的。那时候，没有重型机械装备，所有的开疆拓土，都要靠人肩扛手提。
        神龙水库当时是动员全县人民一起来修建的。高粱的父母亲都被安排来工地干活。
        高粱父母双亲都已不在，孩子自然无人照看。高粱又年幼，不能单独留在家里。而且上面任务压了下来，谁敢不上工地，谁的下场就会很惨。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高粱父母只能带着他来工地做工。
        高粱来的时候，工程正进行到香炉山。
        他父母这帮人便借宿在香炉山的古庙里。
        那时候，庙里的佛像早就被人推倒砸碎，庙里看不到任何可供朝拜的佛像。即便如此，没有佛像的大殿里，却没有一个人敢独自进去，更别说借大殿住宿了。
        高粱母亲因为年轻，做得一手好饭，便被安排负责群众伙食。
        一日，高粱突然上吐下泻。高粱母亲便找了工地上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都是只会简单皮毛医疗知识的人，便随便给他开了止泻药，让他母亲拿回来喂给他吃。
        本来以为吃了药后，症状会有所缓解。谁知道情况越来越严重，又吐又泄之后，高粱全身出现高烧，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赤脚医生束手无策，又因为条件的限制，不可能送高粱去县里治疗。
        就在大家都无以为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高家嫂子，孩子恐怕是冲撞了庙里的神灵，要不信信，求求佛吧。”
        要知道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都是极有勇气之人。毕竟，佛被视为封建迷信，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信佛，就是搞封建迷信。
        搞封建迷信，是要被斗争的。但凡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至今记忆犹新。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死人的。
        经过旁人提醒之后，高粱母亲便不顾一切，抱着高粱便进了阴森森的大殿。
        她跪在并无佛像的大殿里，哀哀哭求道：“佛啊，如果你救了我的孩子，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杀生，不食荤腥啊。”
        她又将高粱放在冰冷的大殿地板上，捣头如捣蒜一样的猛磕头，直到将额头磕破。
        “佛啊，如果我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我保证等孩子长大了，一定给您重塑金身。”
        不知是高粱母亲祷告感动了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番祷告之后，本来气若游丝的高粱，突然睁开眼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直接将高粱母亲惊喜得泪流满面。当即搂着高粱跪在地上说道：“佛啊，您显灵了啊。我高家从今以后，都将世代信佛。”
        高粱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居然有些悲戚。
        “我愧对我娘了啊。”高粱深深叹口气道：“我到现在都没能还了我娘当初许下的愿啊！”
        武华在一边笑嘻嘻地说道：“高局，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你怎么讲个唯心的故事？”
        高粱正色道：“武局，你可以不信，但你得有敬畏之心。在我看来，这就是信仰。人啊，一辈子总得有个信仰。”
        武华道：“谁说我们没信仰？我们信仰的就是共.产主义。”
        高粱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倒是苏阳，被高粱的故事感动了。
        苏阳出身农村，从小就接受了乡下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活在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里。
        苏阳的心态与高粱一样，他可以不信，但必须敬畏。
        他记得呼延云出事之后，神龙乡就有这样的一个说法，说工地开工的时候，没有敬神。
        苏阳不敢说呼延云是死于没有敬神的原因，但是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一个醒，敬畏天地神灵，不是任何主义可以替代的。
        “你们是没见着当年热火朝天的场面啊。”高粱激动地说道：“那时候的神龙水库工地，真是漫山遍野的红旗，处处都是万头攒动的场面。”
        刚好船到香炉山脚下，高粱便让管理员靠岸。
        武华中午喝了不少酒，人被风一吹，便有了疲态。他不愿意随高粱上山故地重游。
        苏阳主动提出，他陪高局上山。
        香炉山自水库蓄水之后，再无人来过。
        因此，找不到一条可以上山的路。
        好在管理员还熟悉一些情况，便将船靠在一块巨石旁。人可以借着巨石上岸。
        苏阳在前，给高粱开路。没走一会，胳膊上脸上已经被遍布的荆棘划出来道道血痕。
        高粱便有些感动了，他看着在前面奋力开路的苏阳说道：“苏乡长，其实，把神龙水库移交给你们乡政府，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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