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她的身世

丁晓蕾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征兆再没见着人。
        苏阳几乎将山南县翻了一个底朝天，把丁晓蕾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始终没发现她的踪迹。
        直到他找到县妇联。可是县妇联的同志说，她们根本就没见到丁晓蕾来汇报工作。
        她去了哪里？
        失魂落魄的苏阳甚至想到要报警。
        回来神龙乡，魏大龙听说他把捐款要回来了，高兴地一掌拍在苏阳肩膀上说道：“苏阳，你又立了一大功！”
        他看苏阳并没有因为要回来捐款而显露出高兴的样子，便狐疑地问道：“你不高兴？”
        苏阳颓然道：“魏书记，丁主任不见了。”
        “不见了？”魏大龙吃了一惊道：“什么不见了？”
        “人不见了。”
        魏大龙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招呼他坐下道：“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这下轮到苏阳大吃一惊了，“魏书记，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了？”
        “知道。”魏大龙叹口气说道：“苏阳，你先不要急。我知道你在为小丁担忧。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放心，她很好。”
        苏阳急道：“人在哪呢？”
        魏大龙笑了笑道：“你先坐下，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是关于丁晓蕾的。”
        如果魏大龙不说清楚是关系到丁晓蕾的故事，苏阳确实没心思听他讲故事。
        从昨天没找到丁晓蕾开始，他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地蹿。他设想过无数个可能。但每一次设想又都被自己推翻。
        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清楚丁晓蕾为什么会突破消失不见。
        “这个故事，应该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魏大龙缓缓说道：“那时候，丁晓蕾的家庭，还是一个和睦圆满的三口之家。”
        “有一年，她父亲奉命下乡搞社教工作。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
        “在她父亲搞社教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医院已经检查出来她母亲患了绝症。”
        苏阳的心不由往下一沉。他知道，任何一个家庭，一旦出现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这个家庭就将陷入灭顶之灾。
        “晓蕾母亲的病在国内被视为绝症。但是到了国外，这种病还是可以医治到康复的。”魏大龙深深叹口气道：“正是因为她母亲的这个病，让他们这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魏大龙显然对这个故事了熟于胸。他摸出来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他继续往下讲述这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在得知国外可以治疗这种病的时候，当时才五岁的丁晓蕾，便给父亲打了电话。请求父亲带着母亲出国治疗。
        其实，以当时丁晓蕾家庭的经济能力，只需要凑一凑，就能满足出国治疗的费用。
        但是，丁父却拒绝了女儿的请求。
        丁父拒绝女儿，并非是心痛钱。而是他的工作让他脱不开身。
        那时候，正是丁父仕途最关键的时期。社教工作看似无关紧要，却是当时的一项最重要的群众工作。
        像丁父这样的干部，只要完成了社教工作的任务，就将赢得晋升提拔的机会。
        丁父此时如果离开工作岗位，带上妻子出国去治疗，他将失去机会。这对丁父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年幼的丁晓蕾便几经转折，坐了两天的车，终于找到在省外一个贫穷地区工作的父亲。
        看到才五岁的女儿找了过来，丁父忍不住抱住女儿大哭。
        丁晓蕾也哭，她跪在父亲跟前说道：“爸，我求你，你带我妈去国外治病吧。我什么样的苦都可以吃。”
        丁父抚摸着女儿的头，叹口气道：“晓蕾，国外能治的病，我们国内也能治好。你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国家。”
        丁晓蕾哭喊道：“我听医生给我妈说了，我们国家现在的医疗技术还不能治我妈的病。她必须要出国接受治疗才会好。”
        丁父便沉下来脸道：“你不要听医生说。你还小，不懂事。”
        丁晓蕾没能将父亲求回来，她父亲托人将她送回了家。
        此后的三个月，丁晓蕾日夜陪护在妈妈身边，亲眼见证了妈妈被病魔折磨的痛苦。
        这三个月里，丁父只回来过一次，匆匆见了她们母女一面之后便离开了。
        那时候已经有传言传出来，丁父正在角逐一个提拔的名额。
        要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通常都还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而丁晓蕾，却已经成了一个独立承担家庭重任的姑娘。
        她不但要照顾妈妈，还要照顾好自己。
        在她父亲义无反顾离开她们母女去忙他工作的时候，丁晓蕾那时候的心里就萌生出来对父亲的恨。
        直到她母亲临终前，她妈妈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晓蕾，你记住妈妈的一句话，不要恨你爸。不要恨任何人。妈妈的病，就是妈妈的命。你爸不是不管我们，他是没办法。”
        丁晓蕾很不理解妈妈的话，在她看来，父亲为了工作不管她妈妈的病，就是错的。
        但是，当着妈妈的面，她还是使劲点头。
        妈妈撒手尘寰后第二天，父亲才匆匆从外地赶来。
        她记得，那一夜，她父亲一个人坐在殡仪馆的停尸间，一直坐到天明。
        父亲没有哭，他亲手装殓了妻子，亲眼看着妻子被缓缓送进焚化炉。
        父亲没哭，丁晓蕾也没哭。在妈妈离去之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了。
        妈妈之死，父亲没有惊动任何人。当父女两人抱着妈妈的骨灰放进墓穴时，父亲才泪如雨下地痛哭失声。
        父亲当着她的面，猛扇自己的耳光。他似乎后悔了，不能因为自己的前程，而让妻子失去救治的机会。
        自始至终，丁晓蕾都没哭。
        她的眼泪在妈妈离开她之前已经流光了。她看着痛哭的父亲，一句话都没说。
        丁父在亲手埋葬了妻子之后，要将女儿丁晓蕾带走在身边。
        但是，丁晓蕾拒绝了父亲的要求。
        丁父哭着说道：“晓蕾，你才五岁。我怎么能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你跟爸爸去，虽然我哪里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但爸爸保证，不出一年，爸爸就会带你回来。”
        丁晓蕾冷冷道：“我能照顾自己。”
        “过去，因为你妈在，你能照顾自己。现在你妈不在了，你一个五岁的小孩，怎么照顾自己啊？”
        丁晓蕾道：“我说了，我能照顾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出大人才能说出来的话，这让丁父心如刀绞。
        父亲最终没能说服女儿跟着自己走。他只好委托了过去的同事，帮助照看孤零零一个人在家的丁晓蕾。
        父亲回来处理妻子的丧事，前后只呆了三天。
        这三天里，丁晓蕾一句“爸爸”都没叫。她把父亲已经视作了陌生人。
        丁父哪能感受不出来女儿的冷淡？临走时，他拉着女儿的手说道：“晓蕾，你叫一声爸吧。”
        丁晓蕾却将眼光去看向别处。
        她的举动，再次让父亲湿了眼眶。
        魏大龙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他轻轻叹息道：“人啊，有几个不被名利所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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