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传火者

　　“最原始的恶意在雾渊肆意奔袭，狂啸着击碎人们脆弱的希望。寒意入骨，转身望去，身后连绵不绝的火光，微弱却毫不迟疑。我们将那些点亮黑暗的人们称为传火者，生者怀火，死者亦化作阴影。光与影的交织下，迷雾散去。”——《传火者》塞巴斯蒂安·塔林
　　放眼望去，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行程已过半，角矩仪指向的地方浓雾仍旧浓得像固体。
　　“M的，把透镜拿过来！罗康？”
　　“推车呢，没手。”
　　“不是小贾推车吗？他人呢？”
　　“死了已经，刚才烧了。”
　　男人眉梢一沉，随即回头看去，不远处星星火光大概就是小贾所剩无几的残骸，黑烟融入白雾中，不祥的灰色弥散开来。
　　“笑死了，我还问他死哪去了，原来是死那边去了。哈哈哈。”
　　干笑了几声后，他自觉没趣，便收住笑，又换上了麻木的面孔。
　　“他叫什么名字？”男人没停下步伐，罗康和周围的几个人也没停。
　　“贾......贾什么来着？贾亮？
　　“胡扯，绝对不是，他好像就没说过。”
　　“你刚才烧他的时候没翻翻他的衣服？”
　　“那雾化的速度太快了，我甚至怀疑他死了一会挂在车上呢。那雾都快喷我脸上了，谁还敢翻衣服，换你估计都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
　　“来，我看看你裤裆有没有湿，怂炮。”
　　“起开起开，看见你就烦。”
　　“要是我好歹给人家把身份卡搜出来，到时候好歹给人家把名字刻上......唉。”
　　周围的人也不再打趣了，死亡的气息又慢慢包裹了这一小搓人。
　　“那小孩估计连女人也没碰过，说不定连顿好的也没吃过，唉，死得像条狗一样。你们等会也差不多了，在那边组个野狗队，天天见了人就吠。”男人回头做了个鬼脸，这真是个糟糕的玩笑，因为没有一个人笑。
　　“我叫罗康，我住在四环，卡锡区，家里还有个老妈，光棍，身份卡在上衣左兜。”一个高高瘦瘦，脸上有很多雀斑的男人说。
　　“我叫弗里斯，姓什么随意，没有固定住在哪，经常去四环区哈隆区。我没见过我爸妈，我也光棍，没带身份卡，到时刻字的时候给我起个贵族点的姓。”一个矮矮瘦瘦的，穿着厚实冬装的男人说道。
　　“我叫严秋，住第三环区，复生者，站点建立了的话，要是我还记得，就给你们守灵吧。”一个头发乱蓬蓬，声音嘶哑的男人说道。
　　几个人断断续续说着，轮到排头的男人，他干咳几声，说，
　　“我叫你们爹，我不会死，而且我还有老婆，都给我......”
　　地面微微颤动，奶白色的雾气开始猛烈地涌动起来。所有人都听到了细微的，密密麻麻的爆裂声。
　　“断电！拿枪！罗康，你快用通讯器问一下......”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从迷雾中迸射，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迷雾炸裂开来，数不清的黑影和暗红的人形物体从不远处嘶吼着向这边涌来。再次聚拢的白雾裹挟着这些贴地爬行的诡异实体，仿佛是涌动着的猩红的梦魇。大地癫狂似地颤动着，光线狂喜似的扭曲着，阴影斑驳，雾气翻涌，诡异的噪音和非人的尖啸如同数以万计的尖刺将一行人的理智击碎。
　　“别断电了！来不及了！”
　　“骸潮！”男人向严秋吼道，“你去顶一下！”
　　“都TM闭上眼睛！把耳朵堵住！”严秋大吼着，说罢，他向那暗红的巨浪冲去，一瞬，白色的激波同那巨浪对撞了起来，数不清的残肢向他身后飞去，随后化为血红的雾气。那雾气逐渐凝聚，在地上疯狂扭曲着。
　　男人首先回过神来，向早已瘫软在地上的其余的人大吼：
　　“快点把锚打到三档！举枪举枪举枪！”随后几巴掌甩在那几人脸上，罗康好歹是勉强站了起来，但是那地上扭曲的红雾逐渐成型，其中一小块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贯穿了罗康的胸口。一同贯穿他身体的还有不少同样血红的碎片。
　　终于，锚已打开，可剩余电量似乎无法支持三档的输出。即便如此，红雾仍逐渐萎缩，快成型的几团也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被打得粉碎。然而浪潮并不止歇，只是几秒内，汹涌而来的红色人骸仿佛不断汇聚的溪流，向承载着便携稳定锚的推车涌去。人骸不断蒸发，红色的雾气又不断聚拢，妄图再次形成那扭曲的形体。白雾逐渐收拢，严秋也在不断后撤，躯体却逐渐模糊。
　　“开枪......开......”严秋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向身后吼去。
　　男人望向那边缘几不可辨的人影，举起了手中的独头霰弹枪，
　　“哥们马上去找你，等会我。”
　　随着划开雾气的火光，严秋的身影应声崩裂。
　　“好了，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吧，咱去那边快活！”
　　三个小时后，先锋部队将电缆接入了这台血迹斑斑，充满划痕的稳定锚，浓雾散去。
　　“这几个人名字叫什么？登记过了吗？”营长将依稀可辨的碎块拿在手上掂量。
　　“无法辨认，大致人数在八人左右。”
　　营长将目光放在那被撕咬得稀烂的半截尸体上，叹了口气，将它手中紧攥的铭牌拔出，放在手电筒下细细观察。
　　“这人似乎叫......罗开？给后勤部说一下，再往四区传火者石碑上刻‘罗开及其余七人’。哦对了，把这些残躯带到三区埋了吧。”
　　“收到。”传令官小跑离开。
　　营长望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开阔地，摘下帽子，静静地望着，只是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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