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乔细雨去护士处处理完事情后,  便原路返回俞文庆的病房，打算回去找陈起年。

　　只是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俞家宁站在病房门前。

　　乔细雨愣了愣,  刚想打招呼,  俞家宁便转过头来。

　　看见是她，他立即举起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安静的手势。

　　乔细雨到嘴边的招呼又咽了回去,  愣愣看着他。

　　俞家宁侧眸,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房间内正和睦交谈的二人，转过身面朝乔细雨走过来。

　　“我爸已经醒了，现在在跟陈起年说话,  这个时候,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搅得好。”俞家宁说。

　　乔细雨朝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些惊诧：“俞叔叔已经醒了？他们在说什么？”

　　俞家宁垂眸，面容上的笑容淡淡：“这个，就不用管了。总之，先让他们安静说一会儿吧，我们先出去。”

　　乔细雨虽有些好奇，但还是点了点头，朝着俞家宁微笑：“也好。”

　　-

　　两个人出了医院大厅，坐在医院的台阶上。

　　俞家宁买了两罐可乐,  递了一瓶过来：“喏。”

　　乔细雨抬头怔忡看了他一眼，再看到那瓶可乐,  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

　　俞家宁捏着剩下的一罐坐下。

　　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恰好的距离。

　　乔细雨看着俞家宁胸前吊着绷带的胳膊,  小心翼翼问道：“没事吧？”

　　俞家宁垂眸看了一眼,  随意地道：“没事,  小问题而已。”

　　“嗯……那就好。”乔细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抠着易拉环，可抠了好几下也没有抠开。

　　俞家宁单手扣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而后也与乔细雨一样，看着台阶之外医院的夜景灯光。                        

                            

　　乔细雨揭开易拉环，喝了一口可乐，讪讪地笑了笑：“俞家宁，真的好久不见了，刚才见面的时候，我都有些快认不出你了。这几年一个人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俞家宁侧眸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也学会尬聊了？”

　　乔细雨一愣，有些丢脸地低下头，握着手里的可乐尴尬地笑了一声，大大方方承认：“……太久没跟你见面，确实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俞家宁双眸看着前方，淡淡道：“这些年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应该的。”乔细雨抿嘴，温和地说，“毕竟我们以前是同桌嘛，也算是……朋友。”

　　她小心翼翼地琢磨着说出“朋友”这两个字。

　　她跟俞家宁，应该也算是朋友吧？毕竟高三那年毕业时，俞家宁也为了她出过头，教训过当初伤害她的人，她心里对俞家宁还是存着感谢的。

　　只是不知道在俞家宁心里，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可她是朋友。

　　俞家宁摇了摇手中的可乐罐，垂眸似乎若有所思。

　　乔细雨屏息，等待着他回话。

　　“对，也是。”俞家宁英俊的眉眼里涌现出一点淡淡的笑容，侧眸瞥了乔细雨一眼，“我们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乔细雨感觉自己心里一块石头就此落下。

　　她忍不住展颜笑起来。

　　“上次我在婚礼宾客的单子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你是特意从英国赶回来参加我婚礼的吗？”乔细雨的表情和语气显而易见地轻松了许多。

　　俞家宁点了点头：“是。”

　　“千里迢迢的特意过来，真的很谢谢你。”乔细雨侧眸，眼睛弯弯地望着俞家宁笑，十分真诚。                        

                            

　　俞家宁垂落纤长的睫羽：“没什么，就像你说的，我们好歹是朋友，又是同桌，我要结婚了，我也应该过来，多多少少送一份祝福。”

　　乔细雨抿嘴微笑：“谢谢。”

　　俞家宁轻轻摇了一下头：“不用谢我。”他抬眸，“我听到你们准备结婚的事情时，还有点震惊，没想到你们会结得这么早，我记得你好像才刚满法定婚龄。”

　　“是呀。”乔细雨微笑，眼睛亮亮的。

　　俞家宁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陈起年也真够着急的，这么早结婚，是怕谁把你抢了吗？”

　　乔细雨忍不住破功，直接笑了，她喝了一口可乐，仰头看着夜空上的繁星：“可能也有你说的因素，不过，我们都觉得，遇到爱的人，就早早定下吧。”

　　“也对。”俞家宁点头，“遇到爱的人，就不能优柔寡断，早点结婚走在一起也好。不过，你家里没说你们吗？”

　　“没说呀。”乔细雨笑眯眯的，“我父母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有我和我哥哥两个孩子的，我跟他们比，已经算是很老实了。”

　　俞家宁听到她这调侃的口气，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挑眉：“那，你确实算是很老实了。”

　　“谢谢夸奖。”乔细雨微笑。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要结婚了。”俞家宁道。

　　乔细雨把手里的可乐摆到身边，抱着膝盖转头看着他，笑道：“什么时候听到你的好消息就好了。”

　　“我？”俞家宁指着自己，失笑，“我不着急。”

　　“缘分也是说不好的事，说不定很快就能遇见好的女孩子呢？”乔细雨扬了扬下巴，调侃道，“我把我的好缘分你一点。”                        

                            

　　“也成。”俞家宁没拒绝，“但愿借了你的好运，我也能遇到好的人。”

　　“一定会的。”乔细雨说得真挚。

　　“乔细雨，以前有些事情，是我做错了，一直没跟你说过对不起。”俞家宁突然安静地说，“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道歉补给你。”

　　“对不起，小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你就欺负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这些话可能你早就已经不需要听了，但说出来，我心才安。”

　　乔细雨原本想打住他的道歉，可听到这里，她也明白了俞家宁的心意。

　　有些话，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对于俞家宁，可能只有把这些话真正地说出来，方能解脱。

　　于是，她不再阻止。

　　“好，这份道歉，我收下。”她坦荡真诚地看着他，说道。

　　俞家宁待她说完，方才又道：“还有，谢谢你。”

　　乔细雨看着他，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

　　俞家宁看着她迷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静静看着她：“谢谢你，在我最差劲的时候，也没有瞧不起我。”

　　乔细雨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那年她闯进办公室给俞家宁作证他没有作弊的事情，想起那一年两人做同桌时，她替俞家宁补的课，也想起那一次俞家宁被围殴的时候，她迫于无奈上前对峙，从那些小混混的手里把他硬生生捞了出来……

　　乔细雨笑了。

　　她看着俞家宁，静静地说：“这么说吧，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这个人脾气犟，又别扭，也不想搭理你。可是，相处久了，我发现你这种别扭的脾气也是有成因的，就不那么讨厌你了，后来又发现你是真的很爱护心疼那些小动物，我心里想着，能够对小动物都友善温柔的人，内心最深处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吧，所以也就试着对你逐渐改观。你呢，也是个很争气的人，收心学习以后，眼看着一步步地往上走，到现在你能够在首都那么好的大学上学，还能够去英国当交换生，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朋友的视角，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和开心。”                        

                            

　　乔细雨抿嘴，温柔地笑：“俞家宁，你不用谢我，你该谢谢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啊。如果不是你自己选择了转变，选择了向上，你不会变成今天这么好的你。所以，别谢我了，谢谢自己。”

　　俞家宁沉默听着她的话，面容上的神色越发温柔。

　　他的眸中涤荡着情绪的汹涌浪潮，一浪一浪地，几乎快从眼睛拍出。

　　眼前的她，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剪着齐刘海的乖乖小女孩，时间的流逝洗刷出她现在温柔沉静的女人模样，但同样的是，她的眼底永远有着那种温柔坚定的光。

　　乔细雨把喝光的可乐拿到手中，站起身来。

　　她垂眸，看着还坐在自己脚边的俞家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等俞叔叔和沈阿姨都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论起来，起年算是你的继兄，到时候我也算你的嫂嫂了吧？俞家宁，我们婚礼见。”

　　说完这些，她便转身朝着医院大门内的方向走回，准备回去找陈起年。

　　而俞家宁还呆坐在原地，痴痴地看着手中那一罐没喝完的可乐。

　　“婚礼见……”他俊昳的眉眼里沉着黯淡的光影，愣愣地重复她离开前最后说的那三个字，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乔细雨，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遇见你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偏激，没有那么乖戾，没有那么脾气坏，没有那么桀骜不驯的话，假如我也年少有为，假如我也像陈起年一样好，假如……假如……假如那时的我是最好的我，假如一切都可以重来，我们俩是不是就能……”

　　俞家宁的视线逐渐涣散，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抖的手里可乐罐被他用力捏皱，但他竟也未曾发觉。                        

                            

　　不甘、心酸、后悔，种种不同的情绪如同汇流一般凝结成一根坚不可摧的心结，过了三年，他从南川到北国，从永光到首都，再从首都到千里之外另一个海岸线上的异国他乡，这心结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自己解开。

　　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始终瞒着乔细雨没被她察觉。

　　这场兵荒马乱，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

　　自始至终，唱独角戏的只有他俞家宁一个人而已。

　　不过，也好。

　　她结婚了，那他这段长达半个青春年少的情愫，也终于可以被丢进暗无天日的柜子里深深锁住了。

　　什么时候释然，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段感情重新从深柜里取出来笑着当个趣事看，他也不知道。

　　不过，就像她说的，沾沾她的运气吧，说不定哪天再遇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那时候，他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最好的自己、最好的状态，满怀微笑地去迎接下一个人。

　　俞家宁闭了眼，冬天的寒风刺骨，扎得他的眼也无奈红了。

　　他凄然一笑，收住了自己的那些假如，像是自我劝慰一样地说道：“算了吧，哪有什么假如？”

　　他拖着受伤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把手里那罐没喝完的可乐扬手丢出去，易拉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精准地落入了一旁的垃圾箱中。

　　俞家宁收拾好情绪，恢复平静，转过身，走进医院安静且灯火通明的大厅。

　　-

　　虔诚的祈愿最终是有用的，沉静晚在ICU里度过了第三个夜晚后，她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醒来的那一天，乔细雨、陈起年、俞家宁都在ICU病房的窗外看着她，俞文庆因为骨折的问题还不能下床看爱妻，因此陈起年便拍了视频给继父看。                        

                            

　　虽然人还很虚弱，但是见到窗外的孩子们，卧床的沉静晚还是支起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虚弱地对着他们笑。

　　大家之间没办法说话，但看到沉静晚的笑容，所有人都也安心了许多。

　　隔着一扇窗，两头的人在互相打气加油，共同撑过这个难关。

　　医生隔天跟陈起年和俞家宁交代了双亲的身体状况。

　　俞文庆没什么大问题，骨折一好，马上就能下床走路，只不过他的胃已经到了无可拯救的地步，以后只能好好养着，活一天算一天，也不能再操劳。

　　这也就意味着，俞家宁再过不久，就要彻底接下父亲的担子，成为南融俞氏财团的顶梁柱之一。

　　这段时间俞文庆人在医院，俞家宁一个人也帮着父亲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俞文庆很宽慰，也很放心地彻底把“监国”大权交到了他手上。

　　而沉静晚这边呢？经过复查和治疗，原本预计的最坏结局并没有如期到来，反而现实没有大家预料得这么坏。

　　虽然浑身多处骨折，但万幸的在于，没有重伤到脊椎，但可能还是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之后慢慢参加康复训练，积极配合治疗手段，就能够重新站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心里压着的那块巨石，终于松动了下来。

　　历时小半个月后，乔细雨终于在陈起年的脸上看到了真心喜悦的笑容。

　　双亲倒下，俞家宁和陈起年继兄弟二人倒是出奇地团结，忙前忙后，陈起年承担内，俞家宁便负责外，一个照料双亲，另一个处理公司的事情，半个多月的时间倒也支撑了下来。

　　乔细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一直陪同陈起年留在鄂城照顾继父和母亲，没有回家。                        

                            

　　沉静晚出了ICU以后，虽然也有好几个高级护工照顾，但陈起年放心不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鄂城天气好的时候，他时常会带着乔细雨，一起推着沉静晚坐轮椅下楼，去医院附近的花园和草坪上晒晒太阳。

　　看着母子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乔细雨打心底为陈起年高兴。

　　有的时候，俞家宁忙完了俞文庆和公司的事情，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看沉静晚，关心她几句，沉静晚也很高兴地回应了过去。

　　好的心情加上好的调理，沉静晚和俞文庆恢复的速度都很快，到了南方小年的前一天时，鄂城的医院方已经准许了夫妻二人出院，于是，陈起年和俞家宁开始筹备接夫妻俩回家的事情。

　　北方小年过后的第一天，俞文庆和沉静晚夫妇终于从鄂城飞回了永光，抵达了永光了家中。

　　乔安娜、简书意听闻了俞家夫妻在鄂城出事的事情，乔细雨刚给他们转达夫妻二人回到永光的消息，乔安娜和简书意就急忙上了俞家的门看望，见到坐在轮椅上的俞文庆和沉静晚，也是一阵唏嘘，连连说着万幸。

　　但同时，也因为这场事故，陈起年和乔细雨原定于元宵举行的结婚典礼是没办法正常举行了，因为沉静晚和俞文庆的身体支撑不了他们夫妻两个参加这样盛大的典礼，而且坐在轮椅上参加婚礼也实在不像样子，于是，在咨询了医生之后，又结合实际，两家人找了时间吃饭，同时重新商量了一下，最终把结婚典礼的时间推迟到了今年3月19号，也就是开春之后的日子，那天正好也是乔细雨的生日。

　　用简书意的话来说，把结婚典礼定在那天，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和乔细雨的生日放在一块儿过了，省时省力。                        

                            

　　乔细雨却笑着说：“虽然放在一起，但结婚纪念日是结婚纪念日，我的生日是我的生日，两份礼物，一份都不能缺。”

　　陈起年对此表示赞同：“这是当然。”

　　乔细雨笑看简书意：“哥，说白了，你就是想图方便只送我一份礼物是不是？告诉你，没这可能，该送还得送。”

　　简书意捂脸：“被你识破了……”

　　乔安娜打趣儿子：“多大的人了，还舍不得那几个钱呢，也太抠了。”

　　简书意连连投降，无奈对乔细雨笑道：“行行行，知道了，礼物啊，一份都不会少，小的到时候双手奉上，行不行？皇后娘娘？”

　　两家人都笑起来。

　　乔细雨坐在陈起年的身边，依偎着他，羞红了脸。

　　沉静晚坐在乔细雨的身旁，挽着她的手微笑：“乔乔，以后，你就是咱们这个家的女主人了，和起年在一起，辛苦委屈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们提，你在你们家里娇养了二十年，往后来了我们家，我们也一定会护好你的。”

　　乔细雨看着沉静晚，笑眼眯眯。

　　俞文庆同俞家宁坐在一起，笑道：“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今年大家都经历了不少，我提议，不如等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来我们俞家吃个年饭，热热闹闹地聚上一次，也算是为两家这两个孩子的美满姻缘提前庆祝一下。”

　　乔安娜笑吟吟点头：“既然是家宴，也不用太计较形式了，都说吃火锅热闹，我提议，大家到时候一起在俞家吃个火锅吧！”

　　“我赞成。”乔细雨第一个举手。

　　沉静晚搂着乔细雨，笑眯眯地：“只要我未来的儿媳妇喜欢，我都喜欢。”                        

                            

　　陈起年侧眸，眼睛弯弯地看着乔细雨：“我陪着你。”

　　“你呢？家宁？”俞文庆转头问。

　　俞家宁点了点头：“我无所谓，都行。”

　　简书意笑着：“既然如此，就多叫些人吧，起年，咱们以前那些玩得好的哥们也可以叫来啊。”

　　“还有乔乔的那几个好朋友，也叫来，人越多越热闹。”沉静晚微笑着同乔细雨道。

　　乔细雨与身侧的陈起年对视一眼，二人皆是眉眼温柔，望着彼此的时候，彼此的眼里全是对方。

　　他们俩肩并肩坐下一起，看着面前的亲友们，由衷微笑：“好，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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