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乔安娜是个又菜又爱喝的人,  自己把自己放倒以后，收拾烂摊子的任务就落到了余下三个人的手里。

　　年夜饭吃到晚上10点。

　　简书意把乔安娜扛在肩膀上带回她卧室休息之前，乔安娜还捏着二锅头的瓶子,  指着陈起年醉眼朦胧地大声夸奖：“起年,  不错！我的好女婿，咱们明天再喝——”

　　简书意扛着妈，无奈道：“妈,  求您消停点吧？”

　　乔安娜一喝酒就会发酒疯,  他这个儿子的脸都快丢完了。

　　乔细雨跟陈起年站在一片狼藉的餐桌前，看着乔安娜趴在简书意的肩膀上回房，一个脸红欲滴不敢吱声,  另一个面容带笑,  神清气爽。

　　等到简书意把乔安娜带回房间,  乔细雨才抬手抹了抹一脑门的汗，转过身，难为情地看着陈起年歉意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妈妈喝完酒就是这样，我跟我哥都习惯了。”

　　“不会。”陈起年低首，看着她微笑，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乔阿姨是个直爽的人。”

　　乔细雨小心翼翼地道：“还有,  她刚才说的一些胡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陈起年侧首,  饶有兴味地笑起来：“你是特指哪些话呢？”

　　乔细雨小脸通红，她低着头,  无奈叹了口气：“就是……就是她叫你……叫你……”

　　她到底还是脸皮薄,  女婿两个字,  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总之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了。”乔细雨咬唇，抬眸认真看着陈起年。

　　陈起年莞尔微笑，站在乔细雨身旁陪她一起收拾餐桌上的狼藉：“你不希望我把阿姨的话放在心上？”

　　乔细雨收拾餐盘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慌张地解释：“那……那倒也不是。”                        

                            

　　“噢？”陈起年并肩站在她身边，从容把菜碟里的残渣全部装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声音低醇温柔，带着微微的调笑，“那你是希望我把阿姨的话放在心上？”

　　乔细雨猫猫流泪：“……也不是这样，你别欺负我了。”

　　陈起年朗声笑起来，觉得逗她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在外不常这样放松地笑，所以外人都以为他就是个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人。

　　但只有乔细雨知道，其实陈起年笑起来的时候，声音明快而富有感染力，让人觉得很温暖。

　　听着他的笑声，她微微低下头去，收拾菜碟的动作不经意变得更加温柔。

　　陈起年耐心地把装着剩菜的塑料袋用橡皮筋捆好，声音低醇温柔：“好，我不欺负你了，也不提乔阿姨说的话了，不要生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纵容和迁就的意味，乔细雨听着，只觉得心跳更快。

　　她低下眼眸，抿嘴悄悄地微笑。

　　“这些菜不要浪费。”陈起年把几个装满剩菜的袋子堆在一起，“我到时候带回去，可以喂给楼下的几只小猫。”

　　“欸？你家楼下有小猫？”乔细雨侧首看向他，目光闪闪，十分心动。

　　“有啊。”陈起年慢悠悠地说，“只不过都是被人遗弃的野猫罢了。有一只被人遗弃的暹罗，还有一只蓝白英短和一只布偶。噢，对了，那只布偶最近好像生了一窝小猫咪，猫妈妈正缺吃的，这些东西带回去给它，再混点猫粮，应该能喂饱它们一家。”

　　“真可恶啊，那些遗弃小动物的人。”乔细雨轻声打抱不平，有些不开心，“他们怎么舍得？小猫咪那么可爱。”                        

                            

　　陈起年笑了一声，面容平静：“人有时候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够遗弃，更何况小动物。”

　　乔细雨抬眸看着他，忽然瞥见陈起年笑容里的几分沉寂。

　　她咬了咬唇，当即振振说：“但这说的只是有些人，我一直都相信，这世界上，更多人都还是愿意负责任的好人。”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只要我们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就好，只要我们自己是负责任的人就好。”

　　陈起年看着她的脸，有些微微的恍惚。

　　他愣了愣，旋即，那双漂亮的桃花里中重新潋滟起温柔的笑意。

　　他轻轻地点头：“你说得对。”

　　乔细雨留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于是她的心也安稳了一些。

　　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微笑仰头看着他：“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喂小猫吧？”

　　“好。”陈起年微笑点头，专注看着她，“不过我想，还是要早点联系小动物援助中心的人。继续让它们无家可归，终究不是个办法。”

　　两个人慢慢说着话，原本狼藉的桌面已经被整理干净。

　　两个人把脏碗放进洗碗机，而后走出厨房。

　　客厅里，壁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11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新年就会到来。

　　简书意抱着衣服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郁闷地看着乔细雨和陈起年，说道：“我先洗个澡，刚才妈那一吐，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味……”

　　说完，他就抱着衣服走去浴室。

　　乔安娜醉酒已经睡过去，简书意去浴室洗澡，只留下客厅里乔细雨跟陈起年二人单独相处。

　　陈起年侧首，微笑看向乔细雨：“去阳台吹吹风？”                        

                            

　　在开了地暖的房间里待久确实有些闷热，乔细雨点点头，微笑道：“好。”

　　站在乔家的阳台，远眺可以看见城市CBD的夜景，还有世豪广场处密集流动的车水。

　　城市有微风吹来，轻柔地抚摸在面颊之上。

　　乔细雨跟陈起年并肩靠在阳台上，眺望着城市的地平线。

　　“我听我哥说，永光市的市区已经禁烟花了，今年跨年恐怕看不到烟火了。”乔细雨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漆黑的天空。

　　陈起年侧首看着她：“你很想看烟火？”

　　“想啊。”乔细雨叹了口气，“以前在海陵老家，这个时候我肯定已经跟爸爸去河岸看烟火了。”

　　想起以前在海陵过年的景象，乔细雨的眼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晶亮的怀念：“我们老家是个很小的城市，对这些烟火管得不是那么严格，到跨年的时候，每家每户基本都会去河岸放烟火，特别漂亮！我爸爸还会给我买好多小炮仗啊、仙女棒啊、冲天棒啊给我。”

　　陈起年忍不住笑起来：“你还会放这些？”

　　“那当然啦。”乔细雨侧首看着他，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你别看我这样，多大的炮仗我都敢放。以前和我哥在老家的时候一起放炮，每次都是我去点火，他躲在我爸爸身后捂着耳朵。”

　　陈起年朗声笑起来。

　　乔细雨侧首笑着：“不过，这都是我悄悄跟你说的，你不能告诉我哥啊，不然一会儿他又该责怪我破坏他形象了。”

　　“没问题，我不会告诉他的。”陈起年唇畔的笑容染着温暖。

　　乔细雨回过头，继续看着远方：“虽然闹市区内禁烟火，但是郊区应该不禁吧？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不看得到。”                        

                            

　　陈起年忽然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真的吗？”乔细雨欣喜抬眸。

　　但是瞥到屋内的时钟，她眼里的欣喜又变淡了。

　　“算了，下次再说吧。”乔细雨看着陈起年，眼眸里含着温柔的感激，“今天太晚了。”

　　“也是。”陈起年看了一眼时间，继而看着乔细雨，“不过如果你想去看，我一定会带你去。”

　　“好啊。”乔细雨也没多想，只觉得陈起年这句话应该只是过场话，毕竟他现在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带她去郊区看烟火，何况从城南到南边的郊区也很远，一来一回很麻烦。

　　客厅里播放的春晚节目已经进行到了倒计时的时刻，乔细雨听到主持人在用标准的播音腔念新春祝福语。

　　她侧眸看着身旁的陈起年，手却默默地伸进了口袋，捏着里面的一个东西犹豫不决。

　　挂壁钟上的时针与分针已经无限接近12点，秒钟一个一个悄无声息地沿着顺时针往上爬。

　　“……5。”

　　“4。”

　　“3。”

　　电视里，主持人与在场观众已然开始倒计时。

　　乔细雨望着陈起年俊朗的侧脸，一颗心跳得更快，捏在口袋里的手开始微微出汗。

　　“……2。”

　　“1！”

　　“新年快乐！”

　　就在这句新年快乐之后，城市的地平线上升起烟火，陈起年脸上带着笑，他转过头，伸手拉住乔细雨的衣袖，指向那微弱的烟火：“你看那边……”

　　话还没有说完，陈起年却整个愣在原地。

　　乔细雨就站在他的身边，侧身望着他笑，手中还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封好的红包。                        

                            

　　“陈起年，新年快乐。”乔细雨鼓足了勇气，最后还是把口袋里那个握了许久的红包取出来，递到了陈起年的面前。

　　城市的霓虹灯火映照在她半张脸上，她的神情有些紧张，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无比专注和坚定。

　　“这是……我给你打的压岁钱。”她不知道陈起年会不会愿意收，但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有鼓足勇气继续往下说，“我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收下。我真的很高兴去年能够认识你，也和庆幸和你经历了许多，希望我们以后共同经历的事情能够更多，也希望……”

　　陈起年看着她，瞳仁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也希望，有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会感觉到那么孤单。”

　　乔细雨捏着红包，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乖巧温柔地望着陈起年而笑，眯成弯弯的月牙形状：“新年快乐。”

　　陈起年的小指微微有些颤抖。

　　他的目光凝固下来，平缓地从乔细雨的面容转移到她手中那个小红包上，然后温柔地垂下眼帘。

　　纤长的眼睫毛耷落在眼仁上，却怎么也遮不住这一刻眼底流动的波光和汹涌的情绪。

　　他的脸颊慢慢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那种笑容里充斥着力量，充斥着心安。

　　今夜永光市的天空明明没有烟火，但是这一瞬间，他却觉得，他的天空已经全部被绚烂的烟火所照亮。

　　那种强烈的光，让心底的黑暗无处遁形，最后一点点逼近他心底最深不见的地方。

　　有个人，早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打开了他锁上的那扇门。

　　陈起年垂眸不由自主地笑着，可是眼睛里却有了一点泪水。                        

                            

　　他缓和好自己的情绪，慢慢地抬起头，再看着乔细雨的时候，眼底惟余赤诚。

　　“谢谢。”他轻轻抬起手，从她的手里接过那个画着可爱图案的红包，温柔笑眼专注地看着她，道，“我收下了。”

　　乔细雨心底原本的紧张瞬间消散，明亮澄净的眼睛里闪耀起笑意，拼命点头：“好！”

　　“那我现在能不能拆开看看？”陈起年侧首微笑看着她。

　　乔细雨瞬间脸红，连忙拒绝：“不行不行！都说了很少，你要是现在打开看，我会尴尬死的！这都是我平时存下的一点零花钱，真的不多。”

　　陈起年把她给的红包贴身塞进外套的内口袋里，笑道：“那我不看了，等我回去以后一个人再看。”

　　乔细雨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笑盈盈地说：“嗯嗯。”

　　陈起年并肩站在她身边，继续同她看着这一刻城市的万家灯火，风吹在二人的面颊上，撩动乔细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谢谢你。”

　　忽然间，乔细雨听到身侧的陈起年声音很轻地说。

　　她愣了愣，侧首看他。

　　陈起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面容上的笑意清浅。

　　这一刻，风从他们二人之间吹过。

　　然后，风吹向远方，散布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那一天，严烺在客厅同长辈们一起打麻将，刚胡牌，满脸笑容地找长辈们要钱，而严朵朵躲在卧室的阳台上，跟手机里跟谢锦朝打视频电话，满面笑容。

　　李织织坐在点着台灯的窗前，翻阅手中的一页语文作业，平静地继续学习。

　　陈嘉坐在还没吃完的年夜饭桌前，听着全家长辈的念叨，整个人已经快要疯了。                        

                            

　　南北北坐在小巷二楼房间的飘窗上，房间里关了灯，唯有窗外的路灯透进来。她犹豫了许久，还是给简书意发去了一条祝福“新年快乐”，发完之后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回复。她起身离开，把手机单独留在黑暗的房间中，十五分钟后，安静漆黑的房间里，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上，显示着简书意的刚才的回复——“你也是。”

　　城南别墅区俞宅里，灯火通明，大厅中亲戚们正同俞文庆和沉静晚夫妻说笑，和乐融融，俞家宁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台灯下一张写满乔细雨字迹的英文作业本发呆。

　　风吹开窗户，掀动窗帘。

　　俞家宁起身去关，却忽然看见漆黑的天空上划过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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